第一百六十九章、各有思
?????小瓜尔佳氏见自己几句话勾起额娘的伤心事，暗悔自己不小心，忙扯出笑来劝道：“额娘，姐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您还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今儿是女儿的好事，您怎么又伤心起来？何况前些天见姐姐，她的气色极好，哪里还有病弱的样子？偏额娘还总记着！”?
董鄂氏发觉失态，忙用帕子把眼泪擦了，她脸上施着脂粉，哭了会子，妆就有些花，小瓜尔佳氏忙让碧丝把自己的妆奁拿出来，重新给董鄂氏补好妆，董鄂氏一眼看到小瓜尔佳氏脸上脂粉未施，素面朝天的，不由笑说：“你这一有身孕，肤色倒比先前更好，连脂粉都不用了。?
小瓜尔佳氏笑道：“哪里是因为这个呀，还不是老太太说，孕妇闻多了脂粉香气不好，怕影响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知道这个说法儿对不对，不过小心没过逾的，横竖又不是不能见人，老爷也不嫌弃，不用就不用吧，什么也没有肚子里这块肉重要。”?
董鄂氏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这个说法儿倒挺新鲜，我以前也没听过，嗯，你们家老太太是个精细人儿，她既然说了，大概是有依据的吧？我倒是又学了了乖，等你嫂子们再有身子，也该让她们把脸洗干净才是！”?
小瓜尔佳氏跟着大笑起来。她们母女是不知道，魏紫其实是被后世那些化妆品给毒害的，那些化妆品大都是工业制品，里面到底含有什么成分，还真是谁也说不准，她又听说古时候的脂粉里面都含有铅，所以对那些胭脂水粉很不感冒，后来更是自己开了铺子，专门做一些纯天然的脂粉她也会用一些，但是，孕妇最好不要涂脂抹粉这一观念早已在她脑海里生根，她虽不知道这些所谓天然化妆品会不会对胎儿有害，但没有益处是一定的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这才会坚持不让家中女眷在孕期使用脂粉的。?
小瓜尔佳氏母女两个说了会子话，因说到林晗回乡考院试之事，董鄂氏笑赞道：“林家果然是书香门第，女婿是前科探花，养了两个儿子，也都是会读书的。女婿是个谨慎人，今年既然让暄哥儿下场，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等他金榜题名之后林家又要出一个进士老爷！到底是正经的书香世家，一门清贵，做官也都是走正经科举路子，而非一味只靠祖宗荫庇，这才是真正兴旺之家的做派！原先我还嫌他家底子薄，怕你嫁过来吃苦，却是我多虑了，不看别的只看林家下一代，日子也不会穷了去，总算没有因为额娘的一点子小心思误了你！”?
小瓜尔佳氏说：“可不是么！咱们满人家都看重爵位，阿玛虽不大显，也是二等轻车都尉，有个爵位在身一年的俸银俸米也够养活十好几口人，面子上也好看，可林家到老爷这一辈，却是个平头百姓，还是考出来的功名，这子孙后辈都要靠自己我心里也不大自在。?
如今看来，倒是我见识浅了，祖辈们传下来再多，也不如后辈自己上进的好！暄哥儿和晗哥儿两个，不靠他们父亲，一样能走出条锦绣之路来就是我肚子里这个往后也不会差，一味依靠父祖的能有什么出息？！额娘，不是我说，你对二哥也太宽泛些，整日由着他斗鸡走狗，衙门里挂个虚职，也不说正经办差，阿玛能护着他一时，难道还能护着他一辈子？”?
董鄂氏皱眉叹道：“我何尝不想你二哥上进出息？也要他肯听才是，慢说是我，就是你阿玛的话，他也是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转过身就忘到脑脖子后头去了，我是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他只是不停，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能拴住他的腿，哪儿也不让他去不成？”?
董鄂氏说起来也是恨得牙痒痒，她也是顶顶好强之人，什么都不想比人差，偏偏子女不让她省心，先是小女儿的婚事让她作难，好容易小女儿的事情解决了，小儿子不成器又成了她的心病，瓜尔佳大人几次下狠心整治他，也没把他扭过来，董鄂氏真是操碎了心。?
眼见着董鄂氏发愁，小瓜尔佳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董鄂氏再疼她，她也是出嫁的姑娘，娘家的事能提几句意见，却不好狠管的，虽然满洲姑奶奶能当娘家半个家，但她嫁入汉家，不觉间被汉家礼仪影响，自觉不自觉的，娘家的事就不大搀和起来。?
“都是我不好，好好的又提起二哥干嘛，好容易额娘来看我，不说说点高兴的让额娘开开心，反倒招额娘不自在，真是该打！”小瓜尔佳氏玩笑着抓着董鄂氏的手往自己身上拍。?
董鄂氏唬了一跳，斥道：“你又做什么呢！正怀着身子，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没个轻重？你是我女儿，哪怕说的话不好听，也是一心为我，我还能怪你不成？你呀，难道嫁了人，就把额娘当外人了？你要真有这个心思，那才真是该打呢！”?
小瓜尔佳氏笑道：“哪儿能呢，咱们亲母女，不管什么时候额娘都是我最亲近的人。”?
说着，还撒娇般往董鄂氏怀里拱了拱，董鄂氏想拍她记下，又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改为抚摸她的头，轻声说：“额娘的乖女儿呀，有时候额娘闭上眼睛，还能看见你梳个小辫子满屋子跑的样子，你和你哥哥姐姐不一样，最喜欢黏着额娘撒娇，有时我忙，没功夫理你，你就拉着我的衣裳不松手，一转眼，你也是要做额娘的人了，这撒娇劲儿还是没改……”?
“因为我是额娘的女儿嘛，哪怕七老八十了，在额娘跟前也是孩子，撒个娇怎么了？额娘难道还会嫌弃女儿？”小瓜尔佳氏调皮的眨眨眼，又撒了个娇。?
董鄂氏受用之极，抱着女儿轻轻摇着，嘴里说道：“哎呦，越说你倒越上脸了，我哪儿敢嫌弃你呀，你现在是有靠山的人了，又是双身子·我要惹你不高兴，你女婿还不找我算账啊？”?
小瓜尔佳氏甜蜜的笑笑：“额娘您是长辈，他哪里敢对您不敬，您就笑话我吧！”?
董鄂氏但笑不语，两人静默一会儿·她才又开口道：“要说这暄哥儿和晗哥儿两个都是好孩子，偏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进门时，他们也都大了，跟你不是一条心。先前你没有自己的骨肉便罢了，好生对他们，他们也会敬着你，可如今不一样，你也该为你肚子里那个打算打算，别太实心了·他是个小的，到时候分家，暄哥儿长子嫡孙，自是要占大头，晗哥儿也不能少了去，到时候能给你肚子里这个留下多少？你可要留个心眼，别苦了自己骨肉。?
小瓜尔佳氏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她再和娘家妈亲近·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跟她说的，比如说林家的家底，她只能含蓄的告诉董鄂氏林家不缺钱，但具体有多少家业，从未告诉过董鄂氏分毫，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瓜尔佳氏心里清楚的很。?
小瓜尔佳氏相信，不管是魏紫还是林海，都不是偏心眼的人，哪怕心里更疼那两个没娘的孩子，她的孩子也是林家的子嗣，绝对不会亏待了去·而依着林家的富庶，怎么也能分得一份不菲的家业，自己额娘说的苦了自己骨肉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当然这话小瓜尔佳氏不会跟董鄂氏说，她有另一套说辞：“是，额娘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其实我肚子里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额娘也想的太远了些，如果是个女儿·好说是林家嫡女，嫁妆不会简薄了去，有她哥哥们照应，日子只怕过的更好呢！”?
董鄂氏忙“呸”了一声，说：“你这孩子，说话怎么也没个忌讳！如今日子还早，你怎么就能肯定肚子里是个姐儿？要我说，一定是个哥儿！再说了，就算这个是个姑娘，先开花后结果，下一次定能生个小子出来，早晚都是要虑到这一节上，早些打算岂不是更好？”?
小瓜尔佳氏忙点头应是，又说了好些好话，才让董鄂氏消气，她都不明白了，自己女儿何等刚强之人，在家时也是杀伐决断的，怎么嫁了人反倒软了？亏得林家老太太是个和气人，不然就女儿这心软劲儿，哪里有她的好日子过呀！董鄂氏深深忧虑起来，觉得自己有必要加强对女儿的教育，若不是小瓜尔佳氏正在安胎，只怕马上要给她上一课。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到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吧。董鄂氏暗下决定。?
小瓜尔佳氏丝毫不觉，她如今兴奋着呢，盼了两三年才盼来的孩子，当着婆家人不好意思太露形，在自己亲娘面前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欢喜的简直像个孩子，倒勾起董鄂氏不少美好回忆来，母女俩个越说越高兴，连时间都给忘了，还是燕草进来叫她们出去用饭，才惊觉天色已晚，不由得相顾失笑。?
董鄂氏本就打算在林家住两天，好近距离观察林家是不是好生照顾她女儿了，因而当天晚上就没回去，小瓜尔佳氏因为拉着母亲回忆从前正得趣儿，晚间定要和董鄂氏睡一张床，想要找躺在母亲怀里睡觉的感觉，林海一下子变成多余的那个，好在书房里有一套现成的被褥，他只好离了娇妻，晚上没有小娇妻在怀，他委屈的只想咬着被子角哭。?
林家主母有孕，虽然不曾往外泄露一丝口风，林暄和林妹妹仍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林暄性子大大咧咧，并不曾在意，而且，在他看来，新母亲有孕是早晚的事，经历过林妹妹的出生，他对自己是不是会再多一个不同母的弟弟妹妹丝毫无感。?
他是男人，虽然年纪小了点，也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要忙着读书，忙着交朋友，忙着外出交际应酬，忙着熟悉民生，每天还要接受林海的官场教育，如今更是一心复习功课，想着在乡试中有个好的表现，争取金榜题名。他父亲可是探花郎来着，自己读书差了一层，不敢和父亲比，但总不能差太远给父亲丢脸不是！?
林暄很忙，家中将要多一个弟弟或妹妹的事，只在他脑子里过一遍随即又埋头写林海根据往年题目编出来的试题·一来权当练手，二来加深印象，把脑子里的东西温故一遍。?
嗯，这个笨方法不用说又是魏紫鼓捣出来的，林暄不善读书·林海又一心希望他能考过科举，虽然凭借他如今的地位人脉，给林暄捐个官并没什么难度，但是，林海对这种不走正途的方式颇有微词，不让林暄考上一回，证明他真的不行，林海绝不会走这一步。?
林暄也是有骨气的，他本来想考武举，但本朝武举并不受重视′即便考个状元回来，也不过得一个正七品武职虚衔，倒不如正经考出来，从文入武难度并不大，何况家里也不指望他考多好，只要中了二甲，就算他没有给父祖抹黑。?
在这种思想下，林暄读书是很用功的·不过天资有限，他一直比不上比他小四岁的弟弟，若不是与外人比起来并不差多少，只怕他要自卑死，因而更是废寝忘食，力求能够以勤补拙。?
魏紫却看不过宝贝孙子这般不爱惜身体·说到考试，别的她不懂，题海战术最是拿手，让林海把近五十次春闱的试题全都找来，拿给林暄当成例题，别的先不论·先把格式套话练熟，随便拎出个题目来，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发展，再加上林海常年的悉心教导，怎么也不至于言之无物，就这么练了几个月·林暄的答题可谓是中规中矩·只要他能发挥正常，林海也觉得得中有望·这才让他下场一试。?
由此可见，有事情占住身子心神的人，是没时间胡思乱想的，所以，林妹妹这么个纤细敏感又没什么事的小萝莉，每天用来思考的时间十分充足，她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但两三年相处，她是真没拿小瓜尔佳氏当外人，因着小瓜尔佳氏对她好，她几乎把她当成亲生母亲看待，至于她的生母，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她的面，她虽幼年丧母，但有魏紫这个祖母百般呵护，家中父亲兄姐对她都好，她对生母的印象十分模糊，反而是小瓜尔佳氏这个继母比较清晰亲近，故而听得继母有孕，她的心情十分低落。?
林妹妹是什么人啊，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别看年龄小，该知道的绝对不含糊，虽然有些小孩子心性，怕继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冷落了她，却也知道主母有孕，是林家的大喜事，她若表现出不喜，就是自己不懂事，只会惹人厌，因而不但不能露出异样来，还要高高兴兴的给继母道喜，不过心里却不平静，一时想着有个弟弟妹妹疼也挺好的，一时又担心弟弟妹妹出生后，祖母父亲母亲就不疼她了，一时喜一时悲的，饭食也不大吃得下，她的身子哪受得住这些，一来二去就又病了。?
魏紫好几年不管家，如今为了让小瓜尔佳氏安心养胎，又重出江湖重操旧业，本就不耐烦，甩手掌柜做惯了，再让她理这些家事，总是嫌琐碎，又嫌占了她玩乐的时间，本不欲狠管，只是家里不能没有主事之人，只能耐着性子天天忙活。她一边要主持中馈，一边要照看怀孕的儿媳妇，心里还观念这同样怀着身子的大孙女，又想着回乡赶考的小孙子，事情一多，倒是把身边的林妹妹给疏忽了，直到林妹妹病了，才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头。?
李大夫来给林妹妹诊过脉，仍是板着她的冰山脸，说：“小姐本就体弱，受不得累劳不得神，你们不说让她好生保养，怎地还让她思虑过重郁结于心？她的身子养了这几年，本已经调理好七八分，如今这一病，反倒又回去了，老夫人以后还是用些心吧，也多劝劝小姐，别什么事都放心上，凡事想开些。”?
虽然李大夫语气平静无波，脸色万年冰块，魏紫仍感受到一股指责之意，看着林妹妹蜡黄的小脸，不用人说她已经是又疼又愧，因而被李大夫刺了几句也不恼，只是更自责些。?
李大夫出去开方子，魏紫就坐在林妹妹床边，一把抱住她说：“乖孙女，你这是怎么了？是家里有人给你气受，还是听了什么闲话？有什么你说出来，祖母一定给你做主，若一味闷在心里，把自己闷出个好歹，岂不是要剜祖母的肉？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呀！”?
魏紫如今越发像一个疼孩子的老太太，孩子们有个灾啊病啊什么的，都是一边心疼一边骂，其实是长辈表达感情的方式，别看嘴上骂得凶，心里早不知疼成什么样了。?
林妹妹看祖母又急又痛的表情，眼圈儿也是红的，心里升起一股愧疚感来，觉得自己胡思乱想作践身子，如今病了又招的祖母伤心，实在是太不孝了，忙起身要请罪，魏紫哪里肯让她起来，强按着让她躺回床上，又问她到底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