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火星烫伤的小手再次揉了揉烟熏火燎的眼睛，睁开时，已是血丝密布，泪水直流。
昏暗的小草屋，馊臭的动物皮骨，弥散一层又一层的湿柴烟雾。深山中，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千辛万苦的从比他还要高上一头的灶台大锅中捞出一大一小两块地瓜，还差了一块。
懒得一时清闲，忙得一生辛艰。因为从小就与生俱来的怪病，穷苦猎户家的小齐川也如富家子弟一样的娇生惯养。
无奈世事多变，家里的顶梁柱突然倒地，生活下去的重担毫不留情的一下子落在了这个不到十岁的小童身上，直接把他压得五体伏地喘不过气来，连一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爹爹，吃饭了。”
小齐川两手端着瓦盆，瘦小的身体挤开一道门缝吃力的钻了进去。同时，草屋内的烟雾也趁机钻了进来。
“咳，咳咳……”
紧随而至并弥散开来的烟雾直呛得床榻上的一名干瘦大汉一阵咳嗽，一张灰白病态的脸变得愈加难看，眼神也快速黯淡了下来。但在看到一脸抹黑的小齐川后，他的脸上又多了一分慈祥宠溺的笑意。
“傻川儿……”
“爹爹。”
听到大汉这样叫他，小齐川有些生气的的低下了头。他虽然和平常小孩的心智一样，但这并不表示他喜欢听别人叫他“傻子”。实际上，小齐川一直认为自己是很聪明的。不过，他父亲这样叫他，自然有他的理由。
据他父亲所说，他自打生下来就是两个样子，这也正是他被娇生惯养不用干活的原因。
第一天呆呆傻傻，一双小手却是力气十足，吃饭睡觉都很让人省心；但到了第二天，却又变得爱哭爱闹，吵得这个没什么耐心的粗糙大汉好几次都想将他提着小腿仍出去。
要不是第三天他又变回了乖巧老实的傻样子，估计小齐川打幼儿时就已经夭折了。
因为他爹喜欢老实孩子，所以打记事起他爹都叫他“傻川儿”。
不过对于小齐川来说，这个理由他实在不肯接受。就算是骗小孩，也不能编得这样离谱吧！反正小齐川自己，是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他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嘛！
但要真说一点儿也不相信，小齐川自己却也无法保证，甚至还有一丝怀疑。
自打懂事起，天生聪颖的他便察觉到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他从来没有整半夜都不睡觉，而且经常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屋里坏掉了什么东西或者多了少了什么东西，反正不是他睡觉前的样子。而他的父亲问他昨天都干了些什么，他将昨天干的事都说出来，他父亲却说这是前天干的，再反过来问他一些昨天的事情，小齐川却完全没有印象。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的体内有另外一个小人儿，就是他父亲所说的“傻川儿”，一天合着一天的与他这具身体的主人轮流过着日子，而且双方还互不知情。
开始时父子二人都觉得很奇怪，但他的父亲很快就释然了，毕竟不管怎样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想太多也没有用。至于小齐川也是因为年龄问题而没有精力去寻根问底，要不是因为他爹老是这样叫他，估计他也早就把这种事给忘了。
“川儿，过来吧，爹爹有话对你说。”大汉双手支撑着靠在墙延上，表情尽量舒展着对齐川笑着，但他的举动似乎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势，满是笑意的表情又忽然一僵，旋即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两只满是老茧的手掌也是紧紧地攥着，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咬紧牙关的闷吭了几声。
“爹爹！”看着大汉脖颈处突然暴起的青筋，小齐川有些害怕的呼喊道。
“嘿，没事儿……爹爹有话对你说，快过来！”这一次，大汉的语气明显急促了些。似是有些迫不及待，但在小齐川真正走来后却又有些踌躇不定。
“你现在虽然还小，但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了。其实，你只是我在深山里捡来的，我齐云穷了一辈子哪有本事娶媳妇啊！”
大汉紧皱着眉头，硬憋着一口气说完了一句话后，长舒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眼睛躲躲闪闪，既想好好看看他的孩子，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而不敢看。他虽然把头转了过去，精神却前所未有的紧绷着，留意着小齐川的一举一动，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他又应该怎样应对。半生精明强悍的他，在这时竟然方寸大乱。
“啊……”小齐川听了，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手中的瓦盆也差点儿摔在了地上。半响后，他才小嘴张起的发出声来，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莹光闪动，但多的只是疑惑，并无太多悲伤。
“那我的娘亲呢？她为什么不要我？”小齐川声音清脆的问道,却让大汉听了心里生疼，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
“爹爹……”看到大汉既是难过又是心痛的复杂表情，小齐川不自觉的小声呼喊道。
“什么，你……对！我的好孩子！”大汉先是精神一阵恍惚，旋即突然大喜的一把将小齐川搂在了怀中，眼中无法抑制的流出了两行热泪，满是胡渣的脸庞紧紧的贴在小齐川的脸上。对他来说，人活一辈子，这些就足够了。他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啊！爹爹，你的腿！”小齐川突然大声的尖叫道，惊醒了处于美好意境之中的大汉。
大汉这才反应过来，久违的钻心疼痛使得他热汗直冒，但他这时却又出奇的冷静。
由于刚才的大幅度举动，本就十分窄小堪堪盖住身体的破旧被褥已经滑落下来，露出了一条遍布抓痕的大腿。其中有三道爪印深可见骨，两边的皮肉早已溃烂无法愈合，甚至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爹爹……”小齐川惶恐的看着他，他一直以为他的父亲只是病了，可从来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呵呵，川儿不怕，爹爹没事！”大汉很自然的把被褥拽起来盖在身上，转身对小齐川笑呵呵的说道，好像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可……你的腿……”
“川儿，你还记得爹爹给你讲的神仙的故事吗？”大汉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话锋一转的问道，带动着小齐川也是精神一振。
“记得，爹爹说爷爷的爷爷就是神仙。”小齐川乖巧的答道。若是论平常时刻，他肯定会撅着小嘴转头置之不理的，但现在非比寻常，单是这种气氛便让小齐川隐隐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嗯，”大汉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自打出生就一直呆在这里，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我问你，你想成为神仙吗？”大汉说着，一只手动了动，似乎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准备。
“想！”虽然觉得很无趣，但小齐川并不想让父亲生气，于是便顺着他的意思脆生生的答道。
果然，听小齐川这样答道，大汉紧皱着的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单手顺势掏出了一本薄薄的青色封面的纸质书籍，不由分说的塞到了小齐川的手中。
“爹爹，这是什么？”小齐川大感意外的问道。他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像布却又比身上的粗布衣衫还要薄的东西。
“这是什么你先不要管，接下来你要好好听着，一切都按照我说的做。你听懂了吗？”
大汉蓦然变得有些不近人情，甚至眼神都隐隐散出一丝凶戾之色，吓得小齐川瞪着大眼不自觉的后退了两小步。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