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臻收到消息的时候,冯爷爷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急救。
老人家年纪一大,身子骨也跟着变差,平日里就怕磕了碰了,冯臻接到冯妈妈电话的时候,嗓子哑了半天说不出话,等挂了电话才发觉自己十指颤抖,眼前直接蓦地一黑,就怕老爷子这一摔,就再也爬不起来。
“我马上请假回去。”
冯臻收拾几件衣服,将手上的事情交代给王小明,又让沈清帮他请假,这才匆匆忙忙买了机票飞回去。
半路赵叙打电话过来,“阿臻,沈清说你请假回家了,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本来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到牛牛家做客的,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来,这才忍不住打电话过来问。
“我爷爷进医院了,我先回去看看。”这时候的冯臻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也有了心思去了解冯爷爷身体的其他情况。
那边的赵叙听到冯臻还算平稳的声音,心下稍定,但是一想到冯臻会这样快速地跑回去,怕是真碰到什么事儿,为防万一,又道,“要真遇上什么紧要情况,你说一声,我找人帮你安排。”
冯臻顿了顿,沉声应好。
路上,从冯爸爸嘴里断断续续了解到一些情况,冯爷爷那一跤摔得不轻,要是一个姿势不对,脑袋先着地,恐怕还真就这么去了,只是现在情形亦是不妙,老人家原先就底子差,年轻时候吃的苦到底留下了些后遗症,身子骨被常年累积的旧伤侵蚀,现在再来做什么补救却是有些赶不及,猛药下不得,疗养还得你有那么命才有那个时间。
情况危急,幸好目前的病情已经暂时稳定下来。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简称冠心病,在医学上是指由于脂质代谢不正常,血液中的脂质沉着在原本光滑的动脉内膜上,在动脉内膜一些类似粥样的脂类物质堆积而成白色斑块,称为动脉粥样硬化病变。
这些斑块渐渐增多造成动脉腔狭窄,使血流受阻,导致心脏缺血,产生心绞痛。换句话说,冯爷爷现在最需要的进行冠状动脉心脏搭桥手术。
只是,依着国内现有的医学水平,要找出这么一个高水准,低风险的医学团队,无异于平地起高楼,反正一时半会儿是行不通的。
从飞机场坐车到医院的时候,冯爷爷已经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半条命,只是这种病容易反复,用医生的话说,将身体调理到一定程度还是必须尽快联系靠谱的医生进行手术,这炸弹埋在心口总是让人心里悬得慌。
冯臻听到这话儿心里还是略松了口气儿,没事儿,他还有时间。
冯臻趴在玻璃窗外静静地看着里面扣着氧气罩,手上扎着输液管的冯爷爷,鼻子发酸,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小老头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瘦小一些,脸上高高的颧骨突显,眼窝深黑,树皮样的黑斑皮肤让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看起来更加孱弱不堪,好似风吹一阵就消散在空中……
冯臻想起上个月自己回校的时候,小老头特意给他弄了好多柿子干,知道冯臻爱吃这个,临走的时候给装了满满一麻袋,看着那车慢慢走远了,还杵在大院门口静静地看着,熟悉深刻的笑纹久久刻在老人的两颊,风吹不褪。
想起老人前几天打来电话问他,“孙,孙,回来不啦,隔壁阿桂给弄了小黄鱼,回来煨上白酒味正好,屋里的被子都给收好了,爷给你拿出来晒晒……”
记得当时自己正被蒋立坤缠的死紧,当时顺口叮嘱两句就挂了电话,只说自己学校临时有事儿不回去了,小老头在那边沉默了几秒,才慢吞吞应道,哦,哦,你的事儿要紧,你的事儿要紧,没事儿,有空再回来,有空再……
倏地收紧十指,冯臻深深吸了口气儿,幸好,幸好,现在还不算太晚,一切都来得及补救。
一块跟到医院里来的还有一直黏着冯小弟的方晴,他俩当时正好从外边回来,一见面就看见冯爷爷半蜷着身子躺在门槛下,估计当时实在疼得狠了,连说话喊救命的声音都出不来了,吓得冯小弟当即打电话让冯爸爸和冯妈妈回来,方晴则去喊村里不远处的赤脚大夫,就怕一个不小心再添倒忙了。
“你俩先回去吧,晚上我守夜,爸明天还上班,妈工厂里的活儿多,明天肯定抽不开身,都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再挪挪时间和我换班。”冯臻看看冯爸爸身上稍显凌乱的工作服,冯妈妈身上甚至还带着工作时不小心沾上的木屑,再加上刚才几个小时的紧张等待,现在全部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冯爸爸点点头,没有反对,只道,“等晚些我来跟你换班,玉芬,回去弄点吃的吧,孩子们肯定都饿了。”最后一句是对冯妈妈说的。
冯妈妈没说什么,从小冯臻就和他爷爷感情深,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他,生老病死的事儿并不是说说而已,末了,她也只能伸手摸了摸冯臻的脑袋,眼神宽厚温和。
“妈,我没事儿。”冯臻扯了扯嘴角,脸色有些僵硬。
等他们人都走了,冯臻坐在走廊的木椅子上,垂着眸子定定地看着干净明亮的地砖,揉揉眉心,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开始询问有关心脏搭桥手术的相关问题和知名专家。
风雨骤密,而那边,杨家的结局已定。
就像杨帆一开始设想过的那样,当他交给黄鹏足够的证明杨世平的罪证时,他就预想过之后乃至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只是眼前这一切来得更加快速而已。
一切都按照吴楠的计划一步步实现。
从杨素敏找上吴秉德的那天开始,吴楠就告诉自己,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杨家的存在已经足够膈应人,杨素敏既然敢主动找上吴秉德帮忙,那她就要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后果,她们早已积怨深厚,不死不休。
前面有黄鹏牵扯住杨帆,有情字做牵绊,到最后还是逃不过另一个人的算计,杨家的败势可见;吴楠对杨家的厌恶一年更甚一年,因于杨帆的存在,吴秉德不可能坐视不理,哪怕这个儿子成不了大器,总归也是他的血脉,吴楠就是有一腔的怨忿也只能强埋在心里。
既然无法做到一竿子打死,吴楠只能选择伺机而动,而现在,正是时机。
姚玉姿的隐忍和包容,说到底不过是情之一字在作祟,她对吴秉德越是爱的深,越是委婉求全,待到那日她无法再容忍下去的时候,这世界便再没有能阻挡她的东西。
杨家经历了一连串被打压,被捧高再回复打压捧高的过程,当他们自以为地位无虞,至少一时三刻儿没有人能将他们拉下来的时候,才是阴谋萌发的开始。杨世平永远不会想起,到底是何时他竟会主动搀和毒品市场的生意,在他真正拉回理智来的时候,面对权势钱财的诱惑,他早已经欲罢不能。
先是手上一连串订单出了问题,继之前的豆腐渣工程,先后又有十几二十位工程承包商主动披露承接工程的交易过程中其一系列不可见光型服务流程,其中最为严重的则为偷税漏税,做假账,受贿等等严重触犯法律的罪名。
杨素敏在背后走动了不少关系,甚至拉拢了不少零散势力助其争得近日里竞标的一个极具潜力的地皮,杨家资金雄厚,只要砸下这块地皮,攻克下政府特批的这个建筑项目,一旦争得一刻喘息之力,相信以杨素敏的手段,再加以杨家家主的长袖善舞,不怕不能将杨家脱离这个暴风漩涡之中。
只是棋差一招,吴秉德反正是使不上力的,杨素敏自然是想利用这个男人仅有的一点的怜悯之心,可惜的是,比起一文不值,毫无作用的杨帆,无需姚家出头,他根本就不可能选择在得罪并且斩断与吴楠最后的那点亲情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来,他知道,吴楠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孩子,但她也记仇,哪怕吴秉德走错一步,吴楠都不可能给他转头忏悔的机会,他不能赌,也不敢赌。
杨素敏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个大cass最后还是落入杨家手里,就在所有人暗暗惊叹杨家人百折不挠,运气惊人的时候,吴楠却是在家抱着酒瓶庆祝自己终于将她的计划完美施展。
而当杨家终于注意到这个施工到一半的政府工程是有着致命问题的时候,他们早就没有了返身跑开的力气,杨家的资金链全数冰冻住,能套现的资金大多投进了这次的大项目里,甚至为了能再一次拉拢住盟友,杨世平擅作主张聚集了一批合作伙伴,将手里的部分利益分给众人,以求众人支持。
当初也是一番好意,但是等到那大项目不得已停工彻查,下层亏空的资金链中断,整个项目根本无法继续维持下去。再之后,不单政府这边强制盯住杨家这个大债主,就连那些因为贪婪被拉下水的合作盟友也搏命紧盯着杨家的动静,稍有动作,必作倾巢之势吞噬殆尽。
杨家这次倒霉透顶,一旦他们稍有想要脱身逃到国外的想法,外人马上知悉他们的动向追赶上门,一时之间,杨家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杨帆交到黄鹏手中揭发出杨世平吸毒贩毒的罪证就是压倒杨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成王败寇,胜负已分。
吴楠接到冯臻电话的时候,心情还挺不错,“有空过来玩,姐姐我这几天休假,大把的时间能招待你。”
冯臻的声音清淡,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接着话儿说,直接岔开话题说起他前些日子收到的那封匿名信的事情,当然,重点是匿名信里面的照片。
吴楠沉吟半晌,“这个倒是有些难度,不过要真想清楚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且等着吧,姐姐总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挂了电话之后,她倒是难得支着下巴细细思索,旁边的沈静瞻安静地没有打扰她思考问题,只是口袋里的电话直接扰了这一室的清静。
沈静瞻有些歉意地朝吴楠笑了下,脸色始终温淡从容,只是偶尔回问了一句,“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怎么想就怎么做。”
吴楠好奇地凑过来问,“怎么了?又是那个姓黄的?”
沈静瞻点点头,将刚才交谈的话儿一一叙述给吴楠听,却看那大大咧咧的女子也有做出这般戏谑调侃的神情,“我猜这姓黄的上辈子肯定作孽了大,这不……”吴楠抖抖眉,笑道,“这里还有只小狐狸在暗处算计人呢,”冷哼一声,“活该。”
她不信杨帆会蠢到被人绑架,何况绑架他的人是杨家人。
不过,这世间的感情本就是一个账本,欠了就得还,天经地义。
也所以,在得知杨帆最后被黄鹏救出来,只是双腿受了重伤之时,吴楠才会笑得那样漫不经心,眼里的尖锐光芒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几天之后,吴楠终于追查到那封匿名信的来源,只是在消息告知冯臻的时候,她的神情第一次这般迟疑。
而冯臻,早已从她的眼神里得到答案,只是没想到现实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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