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似乎从一诞生以来就是冰原,寒气冰层万古不化,狂风夹杂着冰粒呼啸,像冰龙一样永远盘旋在这片冰原之上。
此刻正值冰原三年一度的风暴期,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冰粒和飓风像刀子一样在冰原上刮来刮去。
远远望去,一点火红的东西正在肆虐风暴中艰难蠕动,那竟然是一个红头发的男孩,男孩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弯着腰低着头在冰原上行走,身子弓的像个大虾。
男孩只穿着几件麻布衣服,衣服还破旧的像是用碎布片拼起来的,他拖着的那个鼓囊囊的布袋显然分量不轻,但即使是在这个要命的环境中男孩也没打算松手,手指用力的几乎要攥烂布袋口。
饥饿、寒冷、口中呼出的热气马上就变成了冰渣,再加上肚子剧痛,痛的仿佛在冬天喝了最冷的水,即使自己已经一天滴水未进,冰原正用尽自己的一切试图摧毁这个十六七岁的男孩。
本来踉跄的脚步越发沉重,男孩很快倒在地上,体温融化了一些冰,但水又很快冻结,将他和冰面冻在一起。
风雪呼啸声中传来隐约的狼嚎,这种雪狼群可以算是最深入病原的种族,男孩可以想象自己变为狼群难得的热量时的难看模样,但他已经脱力了,连恐惧的表情都摆不出来。
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寒冷像是尖锐的针一样扎进自己的每一个角落,男孩隐约感觉到有腥热的气体呼到脸上,应该是狼群来了吧,毕竟在冰原的秋季,是狼群集体疯狂掠食的日子。男孩模模糊糊的想着,陷入了昏迷中。
不知过了多久,昏迷中竟然有温暖的感觉传来,是已经进了狼腹了么?可又没有疼痛的感觉,男孩努力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但也能看出是在某一户人家的屋里,正中央的地板摆着火盆,阵阵烤肉的香气和莫名的奶香散发出来,引的男孩的肚子咕咕作响。
“哎呀,你醒了,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一个听上去很清脆欢乐的女孩声音传过来,男孩微微扭过头去,看见一柄伸到自己嘴边的乳白色汤匙。
“刚刚热好的雪奶,先喝点吧。”女孩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或者是男孩实在太饿了,总之情不自禁的喝了一口又一口,很快一大碗雪奶就见了底。
“袋子……袋子!在哪?!”恢复了些力气,男孩挣扎着起身四处瞭望,发现自己的布袋完好无损地躺在角落里后,才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躺倒在床上。
“这奶……很好喝。”男孩觉得自己首先要表达一下谢意,便绞尽脑汁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这是我们自己圈养的雪狼的奶,等会你还有鹿奶喝。”女孩一笑眼睛就弯成了两个月牙,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说起来你真是幸运,我们的最后一次秋捕因为冰裂而临时改变了路线,否则你就要冻死了,不过呢,这也算是缘分吧。”
“好了馨儿,让他多休息会。”一个男人走到床边,穿着厚实的皮袄,身材不高却很魁梧,说话声音也厚重的像是从胸膛里滚出来的。
“你叫什么?”男人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溯九方。”男孩犹豫了一会,报上一个名字。
“溯九方?溯方?”男人咧开大嘴笑了:“这不是你的真名,而是你给自己起的名字吧?”
“溯方是一种生活在我们北方的鸟,没有腿,四海为家,在风中睡觉,是永恒流浪的象征,也是不祥之鸟。”女孩接过话道:“没有人会在自己名字里带上不详的字的。”
“嗯,我知道。”溯九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汉子说的事。
“你也不是北方人?”
男孩又点了点头。
“那就没有让你流浪的理由了,总不能让外人笑话我冰原上的汉子不懂待客之道!”男人从皮袄中摸出一个铁皮酒壶,很珍惜的抿上一口,咂了咂嘴道:“再说马上冬季将至,冰原上的冬季可不比别的地方,我们本地人也只能呆在屋子里,整整四个月不出门。”
“就是就是,”叫馨儿的女孩也跟着插嘴:“冬天其实才是最好的日子!只是我们的口粮可能要紧一些了,不过还好,今年的腊肉熏肉都足够多,鹿奶狼奶也管够。”
火炉中的烘烤物发出幸福的噼啪声,伴随着女孩欢乐的笑声,一种名为“温馨”的东西在屋中蔓延开来。男孩躺在床上,心中五味陈杂。
溯方,溯方,四海为家的不祥之鸟。可是如果可能的话,谁又愿意四海为家,到处流浪,做那不祥之人?
仅仅在这个普通的冰原人家呆了不到三天,溯九方就明白了为什么馨儿把冬季说成最好的日子。
冰原上温度极低,但无法阻挡冰原人为了生存的脚步,不过冰原上最冷的四、五个月,是没有任何人敢出门的,哪怕是最强壮、最硬的冰原汉子也不敢。
为了积攒这四五个月的食物,冰原人几乎每天都在准备,狩猎驯鹿、雪狼、海鱼、海豹甚至白鲸,制作腌肉腊肉,积攒鹿奶和狼奶,每天都在和时间作斗争,用七八个月的时间积攒十二个月用的粮食。
而溯九方来到这个家的时候,这家人刚刚完成最后一次秋捕,接下来只要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围着火炉舒舒服服的度过几个月的光阴就可以了。
按照馨儿、大名凌馨儿的话来说就是:“溯九方你是不是专程赶到我家来享福来了?”
每次和凌馨儿斗嘴到这个地方时,溯九方都只是笑笑,然后无奈的认输。
温暖自在心中,又何必多言?能在生命中遇见你们,就算是我又多活了一场!
能遇到这么一个温暖朴素的人家,再加上一个漂亮的姑娘,溯九方觉得自己要感恩一辈子。
溯九方的到来的确是让口粮少了一些,本来冰原荒芜,面粉稀少还需要大量进口邻国,而溯九方的习惯就是主食面食!
好在冰原人的主食都是肉食,溯九方也在逐渐习惯的同时减少饭量,否则熬上一东,估计最后那几天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吃冰凉的雪粒子去。
几个月窝在家里的时间,其实很快也就过去了,每天赖赖床,听听志怪异谈,看看言情小说,说起来冰原人因为每年都有几个月的闲暇时光,小说产量竟然不比他国少,只不过冰原人根本没把小说当成能用来生存的东西,所以大都不外传。
更何况,对于凌馨儿来说,溯九方这个来自冰原之外的人,更引起了她十分的兴趣。较为难得的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脾气也异常相投。
凌馨儿的父亲,那个壮硕的男子坐在火炉边,伸手取下热好的酒大喝一口,看着专心致志共读一本书的溯九方和凌馨儿,咧嘴一笑,虽然才两三个月,但这两人安静下来的时候,还真有点不习惯哈。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到了来年开春,按照规矩这个住在冰原上的小部落的人应该聚集到一起,举行第一场集体狩猎,为新的一年预祝丰收。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凌家却早已将溯九方当成了自己人,出发前一天,凌馨儿的父亲凌泰对溯九方道:“明日春祭,你就和馨儿随我一同去吧。”
“是啊,你还能看见祭祀呢。”凌馨儿骄傲的道:“可能还有祭祀的弟子们,那可是能使用魔法的!都是我们部落的俊杰!”
溯九方淡淡一笑,这个冰原小部落有二三百人,按照比例,能有十几个会魔法的也是正常,只不过……
溯九方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掌心,上面一道黑色的丝线缓缓浮现而出,像黑色的蛇一样在血肉中蠕动。垂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容,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陈天攥紧了拳头,指甲刺进肉里,鲜血涌出又随着伤口的收拢而迅速涌回,不出几分钟,溯九方的手就恢复的和没受伤时一模一样。
幽冥之火,溯九方低低的叹了口气,即便逃离了这么远,血的诅咒,竟然还是无法避免。
溯九方脑海中又回忆起那场大雨,当空劈下的闪电,为他家看门了半辈子的老人浑身浴血躺在地上,内脏的碎块混合着鲜血从他口中涌出,老人一字一顿的说:“殿下,你走吧,快走,越远越好!”
因为这句话,溯九方逃出了很远,甚至从最南方的火之国来到了极北之地的冰之原。
溯九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毕竟那场屠杀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虽然自己也毫无印象,但传说中拥有幽冥之火的人,都是来自地狱的使徒!
“九方?”凌馨儿看他的脸色不太好,眼珠一转,笑着把他身上的皮袄猛地掀掉,然后将他推到门外去。
冰原上一门之隔,温度便是天差地别,溯九方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不得不投降,凌馨儿把门打开一条缝,笑道:“笑一个就让你进来。”
溯九方勉强挤出一个和哭差不多的笑容,凌馨儿才嘟着嘴将他放进来,随着溯九方进门,一股夹杂着雪花的飓风随之冲进屋内,凌泰皱了一下眉道:“好狠的风!看来今年的春祭不好过了。”
“怎么回事?泰叔。”溯九方已经缩到火炉旁烤着手,旁边堆着他带来的布袋,哆哆嗦嗦的问道。
“每过几年,冰原上都会迎来一阵寒潮,在这个时候春祭,不仅很难打到猎物,而且还有可能有雪妖出没。”凌馨儿耸了耸肩,眉头也是皱着:“上次遇见寒潮是五年前,那时候我才12岁,没资格去春祭。不过听说别的部落还遇见雪妖了,死了十几个人。”
“不祥之人果然容易招来噩运。”溯九方自嘲一笑,沉默地盯着地面——只是,为什么心中有一团烈焰在不甘的燃烧?
“从来没有不详之火!我们是审判天使组成的部队,我们斩尽一切恶!我们劈开一切艰难险阻,我们燃烧着的蓝色火焰其实是……天使之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