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飞起,大雪漫漫,一行几人无声的在雪地中前行,快的仿佛一只离弦的箭。
他们是在赶往一个中等部落,那里有刚刚成立的几千人的队伍,正等着他们卜弓一族的人去接收管理。
溯九方也在这群人里面,神情和卜弓众一样,严肃的就像是埋藏在冰里的铁,冰冷坚硬。
距离部落越近,能看见的东西就越多,已经变成暗红色的雪,断掉的人类肢体,破碎的刀剑,一切都暗示着战争已经发生。
一路走来,断肢逐渐取代了完整的尸体,溯九方等人见到的尸体越多,心情就越发焦急。
经过几十分钟不计代价的长途跋涉,溯九方等人终于赶到了说好的集结地,然而集结地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放眼望去,人和动物的尸体交错在一起,有些临死前还带着搏斗的姿势。
尸体堆上还插着战旗,血迹斑斑的战旗上一个斗大的铁字,正迎风猎猎飞翔。一只粘满了鲜血的老鼠从战旗钻过,嘴里噙着一块人类的手指。
“完了。”卜弓婷儿满脸绝望,无力地望向卜弓众,“师父,我们几年的心血……”
“先找到你大师兄再说,他的实力我一向认可,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掉。”卜弓众也是眉头紧皱,但好歹没乱了分寸:“诸弟子听令,卜弓友去南面,卜弓婷儿去北面,其他人随我来,清点死亡人数,看有没有幸存者存在。”
“溯九方将军。”卜弓众转过身冲着溯九方微微一躬:“麻烦您顺着原路返回,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一般人到达战场,最不容易想到的就是检查来路,因为它是你刚刚走过来的地方,很难让人想到会有什么问题。
如此打击还能够想到要检查来路,证明卜弓众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溯九方微微一笑,身形后撤瞬间消失。
战场上的痕迹能说明很多问题,但一般只有最精锐的指挥官能够判断出,溯九方从尸体上判断出战斗时间,又从痕迹上判断出对方的人数和战斗力,但这些都没多少价值,溯九方相信卜弓众也能做出同样的判断。
又翻开一具尸体,突然有一簇跳动的小火苗闯入了溯九方的视线,它从尸体身穿的铁甲缝隙里蹿出,转眼又熄灭不见。
溯九方连忙打开尸体的铁甲,发现他果然因为火攻致死,他的胸口上一个大洞,边缘还燃烧着没有熄灭的黑色火苗。
黑色……火苗……!黑色火焰!
黑色的火焰像巨锤一样重重敲击着溯九方的心,每一击都带着震碎人心的力量,溯九方愣在原地,完全没发现身旁的世界正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改变。
周围的环境就像是一张白纸被突然渲染上颜色,冰雪消融,露出地面,地面干枯化为焦土,火焰像舌头一样从泥土裂缝中冒出来,舐舔着大地。
一栋威压的黑色房屋悄无声息的在溯九方面前耸立起来,紧接着是黑色的长廊,绿色的庭院,短短数息时间,一栋完全不属于这个冰雪世界的府邸成型,就耸立在溯九方的面前。
宽广的府门中涌出成排的红色战士,他们沉默着将溯九方包围起来,溯九方缓缓抬头,双眼已经完全成了猩红色。
溯九方站起身,从背甲中拔出刀,周围的武士们纷纷行礼。
“你们都是我曾经的属下啊,我还记得,我们炎之奇袭一团,虽然人数少,但是最强的队伍。”溯九方猛然跳起,像颗弹丸一样掠出,与两名武士擦肩而过。
血线从左到右在两名武士脖颈上浮现,溯九方斩杀第四个人时,这两个人才头脑分家,缓缓倒地。
“我还记得,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溯九方挥刀,又是两颗头颅高高抛起。
“我还记得,你们的喜好,你们每死一个人,我都会在后山为你们立碑,亲手雕刻上名字!”溯九方挥出一道火焰,顿时面前一片火海。
“将军……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可都是你的兵啊!”一名红甲武士绝望的大吼,随后眼神坚毅的盯着溯九方,握紧了手中的刀。
“既然将军要杀我们,我们也不用将军亲自动手!”红甲士兵大吼着将手中的刀抵在脖子上,用力一抹!
血水喷出,一滴泪落在雪亮的刀背上,就像是倒映着天上凄冷的明月,倒地的士兵眼中还有依稀可见的泪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宁可流血不流泪。”这是他刚进这个队伍时便被少年将军亲口嘱咐的一句话,从此之后,他没再流过一滴眼泪,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银亮的刀锋上没有一丝血迹,他的死是因为溯九方的刀劈开了他的身子。到最后他也没能信守诺言,还是让他的将军亲自动手了。
“将军不必动手!”
“尔等小人,将军不必亲自动手!”
无数声呐喊同时响起,无数名战士主动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溯九方杀人的速度竟然还没有他们自杀的速度快。
溯九方眼眸中的猩红逐渐转为泛着蓝色的幽黑,但呼吸已经逐渐平复,如同深渊般的眸子中竟然有泪水涌出。
“几年前我杀了你们,难道你们就不怪我?”溯九方声音嘶哑:“你们从地狱里回来……不是复仇的?”
“怎么可能,在我们心中,将军永远是将军。”一名士兵颤声道:“我当年被京城权贵追杀,是将军救了小人一家老小,小人没齿难忘。”
“我也是,我一直记得。”一个身材消瘦的士兵抛下手中钢刀,大声道:“从一入伍,拿我当人看,而不是像畜生一样用我的,只有将军!”
“哪怕是从地狱浴血归来,尔等也不敢忘将军大恩!”诸战士一齐跪下,伸出双臂:“吾等随时为将军抛头颅,撒热血!”
“好,不愧是我的兵。”溯九方一抹脸上的泪水:“今天我流泪了,坏了自己的规矩,当罚。”
“当罚,一定要罚,就罚将军饮酒三斗!”所有士兵大笑,爽朗的声音突破云霄。
溯九方走入士兵群中,几年来第一次笑的如此开怀,士兵们欢呼着将他举过头顶,抬进庭院中。
“将军在笑什么?”一名士兵忍不住问道:“训练我们的时候,您要是能这么笑,我们肯定能多跑二十里!”
“没什么,只是觉得,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挺好的。”溯九方闭上眼,回忆之前的时光,一滴泪水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