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糕点咬了一口,食物和味道总是让人满足,咽下糕点,明邑忍不住感慨,“为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死亦相许。”
替明铢沏满茶,又给自己也添上,明邑忍不住接嘴:“?人的一生,孤独而来,孤独而去,这生前就没得到的姻缘死后就不该执着。”
“这就是执念。”眼波流转,明铢叹息,“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真正放下心中的执念?就连你我,不也是如此吗?”
天宝年间,洛阳百姓宁死不降是执念,满清剃发易服,执念至深的百姓认为苟活不如死。
执念,明知结局不一定美好却依旧坚持,遍体鳞伤仍不放弃。
万物之所以产生灵性,何尝不是因为有执念?草木生出灵智,因为执念修出人形,牲畜幻化人形,因为执念羽化升仙。死人执念不散,白骨生肉与常人无异,活人执念不断,顽固执着身之所往。
说起往事,明邑亦是默然。
平地风起,窗边的帘子吹起一角,阳光透过那个缝隙照进房间,惊的明邑将脚下功夫发挥到极致,瞬间飘离窗户。
呜呼,何处吹来的风?差点就被阳光照到了。明邑脚下发颤,要是魂魄会出汗,估计着他现在绝对是一头冷汗。
“明小子怎么一惊一乍的?莫不是被我吓的?”话音未落,室内凭空生起一股浓雾,雾气散去时,原本两个人的房间里多出了一人。
来人身高八尺有余,一双剑眉飞斜入髻,狭长的桃花眼如他的职业一样勾魂摄魄,天生上扬的嘴脸总能让人不自觉的跟着微笑。
谢必安,勾魂使者,人称白无常,也有人叫他谢七爷。
人间常说,见到无常鬼的基本都是命数将尽之人。活人要是见到无常鬼,要么带来厄运和灾难,要么带来好运和财富。不过,明铢和明邑都不是活人,枉死城中近百年,他们算得上是故交。如今他们替阎殿办差,应该也算得上半个同僚。
“七爷说笑了。”确认帘子已经把窗户遮严实了,明邑苦笑道:“这烈日至阳,我这不成气候的小鬼要是被照上一照,还不得回土里养上十天半月。”
与人妖魔怪有所不同,鬼魂极怕带有阳气的东西,若非身怀异宝又无司职在身,鬼魂根本无法接触阳光。
“如此说来也是难事。”谢必安颔首,“此次回去我会上报阎王,看能否让你们签下文书,正式在阴司供职。”
闻言,两人俱是一喜。他们此时虽说是替冥府办事,但两人皆是无官无职,按现在的话说,他们两人就是临时工。
“如此,便多谢七爷了。”明铢盈盈下拜。
此前就因身份问题,他们遇上一个半吊子道士,也幸亏是半吊子,他们才能从他手里逃脱,不至于被打个魂飞魄散。槐木之心使她不畏烈日,可终究不如一个身份来的重要。只要有个一职半职的,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人间走动,若是遇上道行高深的,也好有个保障。
“不必言谢,成与不成还要看阎王的意思。”扶起明铢,就冥府现在的状况,谢必安也不敢打包票。
近年外来宗教流入崛起,人间部分百姓改了信仰。尤其是西方宗教,他们讲究祷告,不兴香火冥钱,认为人们死后灵魂进入天堂,有罪的人死后灵魂进入地狱。她们的“姊妹弟兄”往往是熟悉的人,熟人带熟人,信仰的队伍越来越大,常人见到新教教众人多,往往会跟风信仰。信众多了,西方神在东方的影响力开始变大,他们从开始和东方神祇争夺信仰之力,撒旦和阎王争夺灵魂,耶稣和观音争夺善人,莉莉丝诱惑他人堕落……
在全球西化的今天,东方的神祇节节败退。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原本能位列仙班的善人成为天使,看着那些本该进入轮回转世的魂魄被关入地狱,看着道观寺庙越来越少,看着神君转世应劫却再也没有回来。
也就这几十年的时间,烧纸钱的人越来越少,冥府已经穷到了难以维系运转的地步了,为了开源节流,阎王罢免不少鬼职,甚至还让小鬼到人间开设店铺,好挣些钱贴补冥府运转。
只要有人在阎王面前提起,成与不成的几率就各占一半,可要是没人替他们说话,这几率就是零。明铢莞尔一笑,并没失望,“成与不成全凭造化。”
担心谢必安忘了上头指派的差事,明邑特意问了句:“七爷这次是否是来办事的?”按常理来说,无常也算得上是比较忙的差事,怎么在他看来就那么清闲?
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在明邑眼前晃了晃,谢必安笑道:“不枉我今日这趟。除了肖家的新魂,在路上我还捡了两个上了年月的老鬼。”
明铢和明邑面面相觑,这路上也能捡魂魄?
按理说,现天下灵气稀薄,万物难以形成气候,并且凡人过度开发山林,放眼天下,几乎没有一处清净之地是可以用来修行的。这谢七爷口中的老鬼到底有多老?
当然,有些事情明铢明邑聪明的没有去问。
别人要是会告诉你的,你就听着,别人若是没告诉你,你也别问,不告诉你的,你问了,别人也依然不会告诉你,何必徒惹嫌弃。
人死后能带走什么?记忆吗?只要过了奈何桥,喝下了孟婆煮的茶汤,再刻骨铭心的记忆都会消失。还是说健康?等一进轮回,依旧是那个最脆弱的生命,稍微不慎,轻者伤风感冒,重者夭折重入轮回。好像除了钱,什么都没不住,但是钱也留不住,因为,也许你欠着很多外债没有还。
瞳孔倒映出的火焰在燃烧一切,不,准确的说是肖父的一切。
肖父一生爱画,因为画,他放弃了家庭,因为画,他将归他抚养的小女儿交托给朋友,自己踏上了画的征途。
印象中父亲的依旧是十年前的样子,这十多年,除了陆续收到的抚养费和画,肖茵从没有见到过父亲。时隔十几年,她从来都没想到再遇是这种情形。
他躺在棺中,她站在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