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二房长女加封贤德妃,让原本在京城中已经稍显没落的荣国府再次在京城中有了地位,有些官员上赶着送礼贺喜之事,而贾家却开始为修贤德妃省亲的园子动工起来。
京中得以封妃省亲的并不独有贾家,所以这修园子倒也有了互相攀比的意思在里头。几位妃嫔省亲,倒是让京城中木材价格得以上涨,当真不知是好笑还是感慨。又听闻贾家准备从外地运送上好木材进京,某家花大笔银子买上好东珠,闹得京城是沸沸扬扬,也让众人见识了一场何为富贵人家。
京城中风云变幻,林家没有处在权利中心,所以贾家的事情他们也不曾怎么参与进去,林如海每日也只是本分的去大理寺处理常务,林瑕珏也只偶尔与友人吃茶饮酒,或是陪伴黛玉去京城寺庙中上个香,至于贾家的事情却是半点不沾。
此时审批卷宗的官员却是为了考生的排名一个头两个大,这前三名的文章各有优点,其中一人的字略过呆板了些,便排至第三,这一二名却是有些难定的。
负责这次科举的几名官员把考卷看了又看,审了又审,仍旧拿不定主意。
“老夫倒是觉得,这篇文章实是不错,”江之董执起其中一份答卷,捋着胡须道,“且不说这人字如行云,便说其中的论点,也是与百姓相关的,倒是并另一份空谈理想来得好,是个有见识的。”
江之董是圣上为太子时的老师,如今加封一等爵,又很得圣上信任,他说了这话,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加之这文章的确不错,思来想去,便把名次排好,呈了上去。
帝王自然不会把每一份答卷都细看,所以待答卷呈上后,便率先翻起前三名的来。翻完三分后,他在第一名上画了一个勾,但却是把二三名换了个位置,“这人字虽呆板了些,但是言之有物,朕倒是觉得朝中需要这种务实之人。”
在场的官员忙应下,皇帝又阅了几份二甲前几名的答卷,略换了些位置后,便没有再看下去,他重翻出排名第一的卷宗,想要看看答题者的名字,这一看,竟是笑了起来。
“朕倒是想着是哪家孩子能有如此见识,原竟是这家的,这倒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说完,合上卷宗,心情似乎不错,“就这样罢,一切事宜你们小心操办便是。”
因避免出现徇私舞弊的现象,当朝殿试也是糊了考生名字的,所以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状元郎是谁,不过见皇上的样子,似乎对此人甚是满意。
名次定下后,负责这次科举的几位官员迫不及待的打开状元的糊名处,皆是叹道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倒无人有不满之处,甚至多了几分赞叹之色。
京中出生富贵的公子并不是能整日游玩的,做什么恶霸之类的事情更是有辱家风,所以大多家里管教甚严,即便是要做坏事,那也是背地里来,不会让人察觉。
这无论是交友还是娶亲,这不同的圈子便有着不同的身份,这京中身份最高的便是皇子龙孙皇室后辈,余者便是刘兆安、张坊、瑕珏此类之流,再来便是四品以下官员家公子,至于薛蟠之流这种却是在其之下了,自古士农工商,这商人的地位便是最低下的,即便薛家是皇商,那也比正经官家之子低了不少。
这日金榜未出,瑕珏倒是应了友人的帖子去吃茶,又说梨园出了新角儿,要一起去听听。瑕珏对戏曲有尊敬之意,但无欣赏的能耐,不过入乡随俗,他虽说兴致不高,但也总归比闷在府中好。
到了长音楼,楼里伺候的堂倌们殷切的替他引路,进了二楼雅间,几个交好的友人竟都已经到了。说是雅间,不过也是用几面屏风隔开,靠栏的一面并无屏风遮挡,恰能看到一楼搭得高高的戏台子。
“你终是来了,”刘兆安见到瑕珏,笑着道,“今日你却是有耳福了,听说今日的旦角儿嗓音余音绕梁,甚是一绝。”因瑕珏年幼,不曾有字,刘兆安又觉得其名甚是绕口,有时便不呼其名。
瑕珏在他身边空位坐下,与在场其他几人招呼过后,便转头朝戏台子看去,他们的位置极好,恰正对戏台子,又不若一楼那般嘈杂,倒也符合几人的身份。
“此人却是比得忠顺王府上琪官的,”一公子把玩着手中有青花细瓷茶盏,笑里带了点别的意味,“虽说此人只为戏子,但是行事却是极为风雅清高的,这京中追捧者甚多。”
“不过个戏子罢了,何来清高风雅一说,”另一公子嗤笑,“往日那琪官不也是清高模样么,别的官家不愿去,最后不也成了忠顺王府上的戏子。”
瑕珏听几人谈到琪官,觉得有些耳熟,细细一想方才忆起此人便是红楼故事中的蒋玉菡,此人虽说为戏子,却也是有些志气的,高鹗续版中,他最后娶了袭人,还曾对落魄的贾宝玉施以援手。
一个戏子清高与否又有何异,左右也敌不过位高权重者,此公子的说法,倒也是没错,只戏子里总有那么几个心是干净的,未免绝对了些,想到此处瑕珏叹息道,“这戏子不过也随风飘零的落花,若有幸生在富贵之家,又何必这般无奈。”
“这话倒是对极,”张坊颇为赞同道,“我们这些看客,却是不知他们日子的。”
众人闻言,只笑二人心性仁厚,却也没有当一回事,说说笑笑便把这事揭过了,这些人虽是大家公子家中教养良好,但是在这些大家公子心目中,戏子本就是玩物,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瑕珏倒也理解他们这种地位之人的想法,自然不会再言此事,只谈着古时文豪,当下才子。不多时便见下面依依呀呀唱起戏来。那扮作千金小姐的小旦身段极好,浑然看不出是由男子所扮,这便是那梨园新角儿了。
几位友人虽是说来看新角儿,但是待这个角儿上台来了,瑕珏倒是没见他们几人多瞧上两眼,倒是在一旁聊着圣人雅士居多。瑕珏从印海棠细瓷盘中挑了一粒杏仁剥开,脆香得仁儿配上鲜茶,倒是有一番滋味。
“对了,林兄弟可知贾家昨日宴请宾客之事?”问话的是吏部尚书之子房易戎,字玄宽,听闻他一家出自唐朝房玄龄一脉,虽不知真假,但此人行事作风却是极为君子,瑕珏对他倒是颇有好感,只两人总是各自有事,所以相交的时日并不及张、姚二人。
瑕珏听到玄宽之言,料想贾家又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摇头道:“父亲公务繁忙,母亲几年前便故去了,来京城后与贾家来往甚少,并不知发生何事。”
“你不知倒也正常,”房易戎摇头道,“幸而你是林家中人,若你是贾家之人,便是你有安谨公子那般才华,我也是不敢与你相与的。”
这话却是说得有些直接了,贾家无论行事作风如何,但如今出了一个贤德妃,房易戎竟丝毫不忧自己开罪贾家,“今日我听闻贾家收受了不少官员的礼,只那些礼不是古玩字画,而是真金白银。”
闻言在座几人皆是皱眉了,这贪墨之事做得如此大胆,实是猖狂了些,贾家这般作为,当真落了下乘。
瑕珏听完,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摇了摇头,揭开茶盏盖子,吹了吹水面的茶梗,“只希望此事是谣传便好,不然母亲在天之灵却是难过的。”
“林兄弟又何必如此,你虽与贾家有亲,但终究沾了外字,你林家哪能知道贾家之事,”张坊见他神色黯淡,便劝慰道,“林家书香之族,京城谁人又不知?”
“子书这番夸赞,若是让我父亲听见,只怕又得让我好好看林家族谱了,”瑕珏闻言浅笑,倒是说不出的风流。林家祖上世代为官,代代爵位承袭,到父亲一代,才无爵可袭。不过父亲却是争气,年纪轻轻得中探花,后在官场沉浮,虽不是一步通天,却也是稳步发展,倒是不辱没林家门面的,所以林家下一代的责任,便是在他身上了。
“待这次金榜下来时,若你得金榜探花,林大人定不会恼你,”刘兆安笑着取笑,“两代探花,可是一桩美谈。”
“温故却是打趣我,”瑕珏摇头,“我这般才华,做那牛嚼牡丹的俗人还使得,若是探花,却是差得远了些。”
刘兆安闻言又是一笑,但也不再继续打趣,毕竟金榜未出,若瑕珏此次名次不好,那不是折损了瑕珏脸面去,他却是不愿意见到这种事的。
正好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几人纷纷往楼下瞧去,原是一富家子吃多了酒,撒起泼来,把楼下闹得一团乱。
“这人倒是有些眼熟,”张坊仔细看了几眼那闹事之人,只见那人身量略显壮硕,身着暗色团花锦缎袍,打扮虽是不俗,但举止甚是粗鄙,让人见之不喜。
“自然该眼熟的,不就是皇商薛家当家,”刘兆安冷笑看着楼下,显然对这薛家极为不满。
这时只见那薛蟠骂骂咧咧东摇西晃,恰门外走进一个身着软锦暗纹浅色长袍公子,眼见薛蟠便要撞上去了,哪知这公子身后突然走出两个壮硕大汉,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两人是何长相,只听哐当一声,那薛蟠便撞上旁边桌子,后又重重摔倒在地。
顿时整个楼里一片寂静,就连台子上唱戏的人也噤了声。
锦袍男子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薛蟠一眼,略略抬头,恰与林瑕珏四目相对。
四目相对间,电光火石,林瑕珏心头莫名一动…
这公子腰间的扇套好生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