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珏心知因薛蟠之事,林薛两家因贾府所生的情分也消了去,加之他本对薛蟠行为不喜,所以也不爱与此人亲近,哪知这位宝姐姐竟是对自己已经如此不满。
黛玉与薛宝钗之间的关系,是不比三春姐妹亲近的,她隐隐察觉薛宝钗似与自己不对付,所以待她向来淡了几分,如今听薛宝钗说话甚是尖利,更是觉得这位宝姐姐过了些,当下便维护起林家颜面来,若是往日,贾府上必是又说她刻薄了,如今贾府如何谈论,却是与她没有干系了。
“宝姐姐与林妹妹、林表哥皆是妙人,你们这般互相夸赞,让我这等人汗颜了,”贾宝玉性子单纯,并不知三人话里有话,当真以为三人心心相惜,便笑着凑趣。
薛宝钗自知自己失言,宝玉这话虽是没有别的意思,却是让她有些难堪,只是她本对宝玉有了些心思,素来又是个温和亲近的,自然只能维持着笑脸道:“在你眼中,可有不是妙人的?”
“整日里惦记黄白之物,钻研权利之道,自不是妙人,”宝玉想着那些饱读圣贤之书的人各种作为,便忍不住摇头,“所以女儿家终究比男儿干净得多。”
宝玉这话本是肺腑之言,只是这么句话倒是把薛家与林家同时贬低了去,连带着自家老子娘也骂了。薛家经商,林家仕途之上,就连贾宝玉的老子在工部也是有差事的,虽说只是个五品小官,但是终究是经营权利之人,而他母亲王氏的兄弟正在朝中任官职,宝玉这话,当真是打击范围颇大。
想来在宝玉心中,整日惦念铜臭之人是最为不干净的,所以薛宝钗即使整日里在宝玉面前性子温和,听了这话面上的笑意仍旧淡了几分,随后便去看林黛玉的表情,但是林黛玉只埋头吃茶,仿若没有听到这话般。
“宝二表弟有理,却又是无理,”林瑕珏知道贾宝玉是个完美主义加理想型的人,所以对他这种孩子气的话,完全不放在心里,“宝兄弟不爱黄白之物,却着锦衣食美酒佳肴,你不喜黄白之物,可你身上一针一线离了黄白之物却是不成的。”
宝玉年幼,并没有觉得瑕珏此话有多少道理,只觉得林瑕珏比之林妹妹实是不堪,连吃穿住行也要算计黄白之物,这般难得的风流在此人身上,实是浪费了些。
林瑕珏见宝玉这个脸色,便知他必是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当下便不再多言,宝玉虽说只有十一二岁,但是贾家自己不好好教育,又关他林家何干?
薛宝钗听了这席话,却是抬头看了林瑕珏一眼,心思有些复杂,她心中不甘林家待薛家的态度,但是却又感慨林瑕珏当下这段话,只是当她看到林黛玉身上五品官员以上家中才能穿的云锦罗裙,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有甜有苦,终究意难平。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林瑕珏与宝玉的价值观不同,自然说不到一块去,而在场其他人又是女子,瑕珏最后只是慢慢喝茶,顺便赏起湖上的景致来,贾家虽说开始没落,但是当年先皇赐给贾家的宅子,格局却是极好。
“林姐姐近来可好,我瞧着你进来气色好了不少,想来林姑父与林表哥整日惦记你进食,”探春与黛玉的关系尚可,加之她对黛玉有些欣赏,只看出王夫人对黛玉不及薛宝钗亲和,平日里才淡了不少,如今林黛玉身份不同,又不在府中,她待黛玉却是比往日亲近了些。
“妹妹可是取笑我来着,”黛玉掩着嘴,笑着睨了探春一眼,顾盼生辉,说不出的好看,“我哪里用着别人惦记来着。”
“表妹这话对极,”正在观景的瑕珏此时回头,对探春浅笑道,“我这个妹妹素来进食少,往日在贵府上,劳几位妹妹照顾了。”
探春道,“既是感谢,还不快快送了谢礼来,这一句谢却是抵不上什么用处的。”
“对极,对极,”史湘云笑着拍手道,“礼却是好东西。”
林黛玉见状,歪着头笑道,“你们可别替他省着,就他整日里胡说八道,很该治治的。”
“只怕林姐姐等下是会心疼的,”探春笑道,“去年不知谁仔细绣着个荷包,谁要也不给,最后才知道原是给林表哥绣的,嘴上说着治,心里不定怎么心疼着呢。”
说话,几个姐妹皆是笑了起来,黛玉羞得脸通红,瞪了眼旁边跟着笑的林瑕珏,最后只埋着喝了一口茶,不想再理会此人。
宝钗笑得却是很勉强,她看到林瑕珏与黛玉之间的相处,便想起自己的兄长,兄长待她也是不错的,只做事鲁莽,又爱吃酒玩乐,铺子里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她身为女子,本不该操心账务之事,有时却不得不帮哥哥核对一些账目,失了姑娘家的体面,如今黛玉事事有人操心,就连兄长也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子,论身份、气度、名声都是哥哥所不及的,而且还曾让哥哥大大失了颜面,想到这些,她心里更是堵得难受,恨不得当下便离了去。
说笑了一个多时辰,瑕珏与黛玉便辞别几人,起身向贾母请辞,贾母知道二人如今皆有事,也不久留,二人又去辞了邢夫人,再往荣喜堂偏房行去。
荣国府上虽是大房袭爵,居住于荣喜堂的却是二房,王夫人居荣喜堂偏房,瑕珏与黛玉去时,她正在念佛,外面的佛像旁,还有个小孩在写着什么,只是见那孩子通身的气质与拿笔的姿势,实在让人起不了多少喜爱的心思。
林瑕珏心下猜想,这孩子可能就是养在赵姨娘身边的贾环了,这气质确实猥琐了些。想罢也不再看,由着丫鬟引他们见了王夫人。
王夫人待二人非常客套,又让二人上座,只是二人身为晚辈,自是不能坐那上首,便在侧首的雕花木椅上坐了,与王夫人告辞。
“原是想留你们的,但又想着珏哥儿如今还要等金榜,黛玉又是学着管家,府上又因为贤德妃娘娘省亲一事忙乱一团,恐怠慢你们二人,也不好挽留,只我们离着不远,待你们有了空闲,不忘来园子里来玩耍,便是了。”
“二舅妈这般说,却是折煞我兄妹二人了,贵府忙乱却还惦记我兄妹,实在感激涕零,妹妹年幼,管家之事若有不知之处,还望二舅妈教一教。”林瑕珏知道王夫人话中的客套与隐隐的炫耀之事,也就顺着她话说。
“我是个没能耐的,只你们不嫌弃。”王夫人虽是这般说,但是素来温和的脸上,却是染上了一丝神采,显然其女元春封妃,对她来说,是大大的体面。
林瑕珏只当没有看见,与黛玉离开贾府后,心下便想,这下又有一段日子可以不用来贾家了,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