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上钦点的状元,林瑕珏的年幼倒是让朝中官员看清了皇上的用意,看来皇上是有意启用年轻人了。选择林瑕珏倒是一个温和的方式,毕竟林家祖上封侯,又是大世家,暂时不会让世家感到特别不满,若是皇上这次点一个贫寒子弟出身的年轻人做状元,只怕御史的折子都能积满整个案头。
在林瑕珏学习规矩时,倒有一两个沉不住气的礼部官员上前试探林瑕珏的心思,不过林瑕珏毕竟不是空有一腔热血的毛头小伙子,加之在场还有其他的官员,倒也没有打探出什么来。
至于林如海,年纪轻轻得中探花,从小耳濡目染,加之在官场侵染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装傻,林家早有祖训,林家子弟为官者,只忠于皇帝。因为只有忠于皇帝的人,才能得到帝王的信任。
对于林瑕珏来说,现在帝王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做,如今他顶了个状元名头,不知道京城中多少双眼睛盯着,言行出了差错不仅仅会成为京城里的笑话,甚至会给林家带来麻烦。
与他交好的几位友人都是聪明人,倒也不因为瑕珏中状元与往日不同,以往如何相处,如今同样这般相处,倒也不至于让瑕珏落下一个猖狂的名头。
不过,现在的林瑕珏无瑕顾及更多,现下他当务之急是要学会如何走路,如何行礼,如何下跪,这一遍遍的练习下来,当真十分消耗体力。他这些年一直练习武艺倒还好,可怜已经三十多岁的榜眼已经脸色苍白,走路打颤了,而长相儒雅的探花郎也好不到哪去,只是看起来稍微没有那般狼狈。
这倒不是礼部的人故意刁难,只是这宫里规矩多,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命搭了进去也不是什么奇事。
“今儿也差不多了,”负责教导他们的一位小官员带着温和的笑意对几人道:“明日便要看几位的风姿了,便到这里吧。”
三人跟几个礼部官员辞别,待出了礼部,榜眼与探花才算松了一口气。榜眼姓黄,家里并不是什么大族,只是祖上三辈出过一位举人,他苦读多年,才得了这个榜眼。
而探花姓于,出自书香世家,倒是比榜眼年轻好几岁,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倒是比黄探花多了些大家族里出来的风度。当然也比黄榜眼看得更多,更明白。
“君璧可曾想过去何处任职?”黄榜眼字叔通,他出了礼部后,便觉得身上的束缚去了大半,见林瑕珏年幼,就想在他身上打探些口风。
“叔通兄此言诧异,我等日后为官,是为了圣上与百姓,圣上英明,自然会安排适合我等的去处。”林瑕珏微微一笑,却不想再深谈,这个黄榜眼心思简单,这样的人在官场之上,不会有太大发展,甚至还有可能惹来麻烦,这样的远着些为最好。
“君璧此言有理,为臣者,自当如此,”于探花字长伯,其人比黄叔通心思活泛不少,“叔通兄今日想必是累着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好。”
黄叔通面色一红,方才惊觉自己刚才的话不妥,只是见眼前两人皆是微笑模样,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待三人各自分开后,黄叔通酱红着脸,混混噩噩的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哪知走了没多远,便撞到了某位贵人的轿子。
林瑕珏自是不知道黄叔通日后的际遇,他回到林家时,礼部已经把赶制出来的状元袍送到了府上,只等着明日打马游街了。
待到了第二日打满游街之时,林瑕珏才知长安京里有多少人,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袍还真有那么点新郎官的味道。街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木楼上还有人扔鲜花手绢下来,瑕珏暗自庆幸没有人扔什么梨啊桃的,那玩意儿砸在身上感觉就太刺激了些,他肯定承受不起。
“这位便是那位状元老爷了?”临街的酒家中,一个穿着绸缎面料的公子哥艳羡的看了眼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把手里的花生壳子扔到桌子上,转头对坐在对面的憨头男人道:“我听闻这位状元爷与你姑母家有些关系,想来你该识得此人的。”
憨头男人瞥向马上之人,面上有些悻悻然:“他母亲是贾家的嫡女,嫁到林家后就去了别处任职,去年底才入京,倒也不曾有什么来往。”这憨头男人正是薛蟠,他近日无事,整日与狐朋狗友喝酒听曲,倒也识得了几个官家子弟,底气也足了起来,只是听到林家便想到前些日子的事情,面上终究有些不好看。
“既是如此,你也该多走动走动,”公子哥望着马上之人,“我听闻林家长子年纪轻轻便文思敏捷,在文人中名气不小,又得圣上喜爱,给他取了字,这可是天大的荣幸。”
薛蟠应和了两句,便不想再说下去,这些狐朋狗友只当他的确与林家不俗,便歇了借薛蟠结识林家长子的心思,谈起其他事情来。
寒窗苦读数十年,也不过是想得见天颜,榜上有名。打马游街结束后,三人便被专人引去参加琼林宴,来参加琼林宴的自然不止名列三甲学子,还有朝堂上的一些官员。
林瑕珏一身红袍,加之容貌不俗,在一竿子人中,倒也极出挑,任谁见了这位状元爷,都要赞一个俊字。有与林如海熟识的官员,更是赞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林如海来参加宴席时不早不晚,不会让人觉得他急切也不会让人觉得他装模作样,同僚们对林瑕珏的赞赏他听了心里虽喜,面上却一派正经,只说是皇上厚爱或者林瑕珏年幼不更事云云。
待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官员三甲学子俱已经到齐,才听到太监尖着嗓子报皇上驾到,众人又是一通跪。
宣德帝进了园子,自是一脸笑意的免了礼,埋着头的林瑕珏心下想,跪都跪了还算哪门子免礼,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这命比黄金贵重,跪便跪了去。
随即宣德帝便说了些勉励学子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开了宴席。
前朝当届学子与当届考官都有那么点牵扯不清的关系,所以到了本朝后,凡是监考官员不得参与阅卷一事,倒是免了许多结党与私下的算计纷争。
两盏酒刚过,坐在上首的宣德帝突然开口了:“君璧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华,林卿教导得好。”
“微臣惶恐,此子鲁钝,幸得皇上厚爱,微臣不敢居功。”林如海起身行礼,心下却有些不安,当着这么多人面,皇上唯独称赞瑕珏,不知真是厚爱还是…
“依朕来看,倒是林爱卿偏颇了,”宣德帝面带赞赏的看向坐在一边的林瑕珏,“君璧的答卷朕已经细细看过,虽说年幼却也是胸中有沟壑之人,朕倒是十分欣赏。”
“皇上厚爱,微臣惶恐,”林瑕珏不知道皇帝的用意,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年轻帝王是想借这句话告诉在场诸人,他要的是有真本事的,至于浑水摸鱼的,还是自己早些收了心思好。
这人一瞬间,林瑕珏觉得自己就是那风中摇曳的活靶子,全身都在中箭。
好在皇帝倒也不想就这么把林瑕珏当做活靶子,后面又夸了几位世家出身的进士与贫寒出身进士,分散了不少众人的视线,也让他之前的夸奖意义变得不同起来。
若皇帝只夸林瑕珏一个,那林瑕珏就是活靶子,若他夸了几位进士,而林瑕珏夸在最前面,那就说明他看重林瑕珏,日后说不定会重用。待林瑕珏进了官场,只要自己不出错,不遇到林老爹死对头,就不会有谁故意去为难他。
酒过三巡,便是作诗对对子之类的雅事,林瑕珏虽是当界状元,倒也没有去抢这个风头,在场的官员大多都是进士出身,心里都是门儿清,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抢这些风头,没得让人觉得轻浮干不了大事。
一场对子下来,榜眼黄叔通与二甲传胪沈固原表现得最为显眼,没有对子出来,这二人便抢着答了,如此几番后,二人面上都露出一丝得色。
相较于二人,林瑕珏与于长伯倒是淡然许多,两人位置相邻,偶尔交谈两句,饮一口酒,倒是说不出的风度,这番做派在在场官员眼中,高下立现。
黄叔通与沈固原的眼皮子终究还是浅了些。
“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饮杯茶去”
“劳心苦劳力苦苦中寻乐拿壶酒来”
“两舟并行橹速不如帆快”
“八音齐鸣笛清哪比箫和”
“在下有一上联,不如请状元爷对出下联来?”沈固原乃是寒门子弟,寒窗苦读十余载,如今三九年纪,比起林瑕珏长上十多岁,对林瑕珏点中状元心有不满,今晚吃了两盏酒,又出了些风头,不免猖狂起来。
林瑕珏也没料到这位二甲头名向自己发难,只是面上不显,笑着道:“沈兄高才,若是对得不公整处,万请担待。”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作为文人,谦虚些总比猖狂讨喜。
不过沈固原显然没有把林瑕珏这些做派看在眼里,便径直出了上联:“哭古哭今哭东哭西哭南哭北哭来哭去哭自己原无知无识。”
坐在一边的于长伯听了上联,眉梢微动,笑看了林瑕珏一眼。
林瑕珏放下手中的酒盏,略微沉吟道:“观事观物观天观地观日观月观去观来观他人亦有高有低。”【文中对联皆非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