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寂北神色不变,在走出营帐的时候余光微微扫了眼一扇白色的帷幔隔出来的屋子,那间隔出来的屋子同沐寂北刚刚同齐俊所在的屋子仅仅就隔着这一道帷幔,若是将这条阻挡的白布抽掉,那么这两间屋子便是连通在一起的。
所以沐寂北肯定,齐俊一定是在那间屋子里做了手脚。
没有理会聚集在门前的那些女人,她们大多讨论的都是沐寂北之前被齐家老太君驱赶的事情,偶尔也有几个不满她是一介庶女身份却能够享有郡主身份的,再者便是议论她同殷玖夜之间的事情。
沐寂北只扫了一眼,便知道那些女子大多是沐正德政敌的子女,只是如今却是齐齐聚集在这里,少不得没什么好事。
“永夜郡主请留步。”一身穿玄米色肃静长裙的女子率先开口道。
沐寂北停下步子,回头看向那穿着长裙的女子,女子双眸幽深,隐隐呈现湛蓝色的光晕,周身也带着一股子让人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的气息,沐寂北嘴角勾起几丝弧度,看来是个熟人。
不过却若无其事的笑道:“不知这位小姐所谓何事?”
那女子向着沐寂北走来,身后的众多女子也纷纷跟了过来,似乎等着看热闹:“倒是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知道永夜郡主到底是凭着什么本事,能够从一个庶女做到郡主的位置,我们对此十分佩服,所以想向郡主讨教一二。”
沐寂北一笑,目光带着三分冷意,看来这人是来找事的。
“是啊…郡主给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从庶女做到郡主的…”四周响起了附和声着。
“若是你们想知道,不若先回去问问你们父亲,为何没有做到丞相的位置,相信你们的父亲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沐寂北笑着开口。
众人纷纷一愣,被沐寂北堵的有些张不开嘴,这些女子有几个敢真的回去问自己的父亲,估计刚一张嘴,就会一个巴掌煽下来,打的她们找不到北,顺便让她找个觉得有本事的人当爹去。
“永夜郡主这话的意思是自己的父亲位高权重,无人能比了么?还是说一个丞相,便足以藐视这西罗的皇权,藐视陛下。”那玄色长裙的女子再次开口。
沐寂北微微勾起唇角道:“这位小姐说话可是要谨慎些,若是说这藐视皇权,我瞧着还是你们这些官宦之家的女子莫属!若不是不把陛下的旨意当回事,何以使得你们这些没有品节的人见到本郡主却不施行礼数,甚至公然指责叫嚣?”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沐寂北所说的可都是实话,沐寂北的身份是郡主,可是她们却只能被称为世家小姐,见到沐寂北,理应是要施行礼数的。
沐寂北目光灼灼,扫了一眼在场的这些人,带着几分冷意和威严。
几人都没有开口,沐寂北再次笑道:“怎么?见到本郡主都不用行礼问安的吗?看来我倒是要向陛下询问一番,这尊卑礼数到底是该如何?他封我的这个郡主到底是做不做数?”
几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只好硬着头皮跪了下去,那玄色衣裙的女子也在忍气吞声,似乎不想给自己的家再招来麻烦。
“参见永夜郡主。”
“虽然你们的姿势并不标准,不过本郡主一向大度,既然大家都是好姐妹,倒是也不用这般讲究了。”沐寂北柔声开口。
几人纷纷气的直咬双唇,她们行礼了她却说姿势不对,可等她们行李过后,她又说不必讲究,真真是要把人给气死。
几人依旧跪在地上,那玄色长裙的女子突然拿出一个吊坠,站起身来,放在沐寂北的眼前,声音柔和,带着某种魅惑:“郡主。这是你的么…”
块蓝色宝石的坠子在沐寂北的眼前左右晃动,女子的声音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对…很好…放轻松。”
女子将手上的吊坠放了下来,让沐寂北看着她的眼睛,双眸带着诡异的色彩,仿佛是无底的黑洞,让人不由自主就失了神智。
因为玄色衣裙的女子动作极快,这一系列动作也只在几息之间,所以跪在地上的其他几人并没有发现事情的变化。
沐寂北双眼无神的站在众人面前,愣愣的好像灵魂一下子就被抽走了,整个人都没有了生气,有着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那玄衣女子在沐寂北的耳边轻轻的开口道:“你杀了齐家的嫡长孙,你恨齐家,你怨恨齐老太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你下不来台,斥责于你,所以你在见到齐家长孙的时候便用被子闷死了她。”
沐寂北双眼无神的点了点头喃喃的重复着:“我杀了齐家的嫡长孙。我…。”
原先跪在地上女子见着半响没有动静,纷纷抬起头打量起来,想要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可是却发现这永夜郡主正是兀自喃喃的嘟囔着什么,只可惜却是听不清楚。
那玄色衣裙的女子见此勾起嘴角,那双诡异的眸子泛着丝丝蓝光。
地上的几名女子只觉得此事有些怪异,不过到底谁也不愿意跪着,纷纷站起了身。
带着几分小心和不满的看了看沐寂北,只觉得她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整个人都散发着木然的气息,就好似没有灵魂一般。
几人虽然也察觉出有些怪异,可是谁也没有多想,那玄色衣裙的女子对着沐寂北开口道:“想必永夜郡主还有许多事要做,我便不再叨扰,先行一步了。”
沐寂北却只是木然的点点头:“好。”
那玄色长裙的女子嘴角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转身便先行离开了,裙摆甚至甩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而剩下的一众女子一时间则是有些摸不到头脑,看看沐寂北打算离开,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沐寂北却好似没有反应一样站在原地,双眼没有焦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死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从之前沐寂北走进的那间营帐里传来。
没等声音结束,门帘便被一个奶娘打扮的人给掀开,顾不得衣衫不整,领口打开,一手撑着门帘,一面开始大声呼叫。
这一来,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不少人纷纷跑了过来,将那营帐围在中间,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他死了…”奶娘的声音中带着惊恐。
沐寂北依旧是一脸木然的站在原地,似乎对听见的看见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反应,这让赶过来的沐正德终于是笑不出来了。
“北北!”沐正德在沐寂北身旁低声唤了一句。
沐寂北只是木然的点点头:“是。”
沐正德的眉头微微蹙起:“我是谁?”
停滞了一会,而后开口道:“沐正德。”
沐正德的眉头皱的更深,伸出手在沐寂北的眼前晃动了几下,却发现那双眸子始终暗沉无光,一动不动,当即心下一沉。
而不远处的一块帷幔之后,齐俊正双手抱怀看着不远处的沐寂北,神色幽深,说不出的诡秘复杂,而齐俊身旁则是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容颜很素雅,带着几分母性的光辉,因着有了身子,再加上那本就纯洁无暇的样貌,让人一看只觉得移不开眼。
“伍侧妃,您找来的这人可是可靠?”齐俊捏着下巴对伍青青开口道。
伍青青脸上的神情没有变化,甚至不见一丝狰狞,让人即便是瞧见了却也只会让人以为她是在闲话家常。
“自然是可靠的,你瞧着沐寂北现在的样子,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伍青青一脸笃定,看着沐寂北的目光中闪过几丝狠意。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安月恒对这个相府的五小姐绝对非比寻常,这个女子的存在总是让她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北邦公主处处牵制于她,若是再出来一个相府的五小姐,她以后要如何才能问鼎后位。
最关键的是,不管安月恒自己是否察觉,但是她在他看向沐寂北的时候,发觉里面不自觉的闪烁着的神采,这才是最致命的,如果安月恒真的对沐寂北有着不同的情愫,那么自己便是彻底的输了。
所以察觉到齐家同沐寂北不合之后,她便主动找上门来,不为别的,只是想早日除去这个女子让自己安心。
“这世间真的有摄魂术?”齐俊开口道。
伍青青看向齐俊开口道:“我本是也不相信,不过既然如今已经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可不信的?再者,当日齐三公子不是已经试过了?”
齐俊不由得想到那日齐妃死后,自己一家人尚且未将齐妃的尸体收拾整齐,伍青青便挺着个大肚子找上门来。
说是要帮助齐家报仇,当然,她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便是要沐寂北死,所以既然两者目的相同,那么倒是也不妨合作起来。
伍青青为齐家提供了一个在这件事中起决定作用的人物,便是那名玄衣女子,那名玄衣女子是名摄魂师,虽然齐俊最初也是半信半疑的,但是在经过那摄魂师试验一番之后,发觉确实神奇的很,更是连自己都被控制住了。
在齐俊看来,沐寂北这个人心思诡诈,即便是布置一些阴谋陷阱也很难让她陷入其中,而且就算是陷入其中她也总是能够找到突破口用各种手段来翻身,所以在没有把握将沐寂北一次击败的情况下,齐俊本是不打算再轻易出手了,毕竟齐妃的死让他十分自责,也让这个一向备受追捧的男子第一次尝到了挫败感。
所以,当齐俊见着这人的本事之后,便动了心思,因为知晓阴谋轨迹难以成功,所以齐俊便想着利用这摄魂之术来协助自己。
只是这名摄魂师曾说过,她的功力不算是很高,所以对于意志格外坚定的人来说效果将大打折扣,但是如果只是简单的灌注些意识却是很容易的。
就好比如果她在给沐寂北摄魂之后,真的让沐寂北去将人杀掉,和先将人杀掉,而后让沐寂北接受人是自己杀的这个意识,这将会是两种效果,第一种需要驱使人将意识付诸行动,所以如果功力不够,很容易让人在过程中醒来,甚至会功亏一篑。
而如果只是简单的催眠人的意识,则是要简单许多,虽然这名摄魂师对于驱使沐寂北这样一个女子去做出一些事来很有把握,但是齐俊却是始终不放心,觉得沐寂北绝对不会轻易被控制,所以退而求其次,只是让这名摄魂师灌注给沐寂北杀了人的意识,等到事发,她自己承认自己杀了人,任是谁开脱也没用。
齐家家主和皇帝听了消息,也立即赶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那奶娘立刻上前一步开口道:“大少爷死了…大少爷突然就死了…”
齐家家主一把推开奶娘,掀起帘子就走了进去,将里面的人抱了起来:“祖儿…祖儿。”
齐祖是齐家长子齐肃的儿子,也是齐家的嫡长孙,许是齐家世代武将,杀戮太多,所以到了这一代,竟只得了这一个孙子,还是前些日子才得来的。
是以齐家宝贝的很,生怕这齐祖磕着碰着。
皇帝看着齐家家主怀中抱着的已经没了气的孩子,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这孩子看起来不过才几个月大,虽然他平日里人也没少杀,这种无辜的孩子更是不知牵连了多少,可是下命令的时候是一回事,真正看见了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看了看那孩子的样子,不由得也是一阵惋惜,这孩子生的倒是粉雕玉琢的,精致的很,一看便是很讨喜的,只可惜脸色紫青,似乎是被活活用被子给闷死的。
沐寂北依旧木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是生是死与她无关,而沐正德也是始终紧张的看着自己身旁反常的沐寂北,心中大概已经猜到这是中了摄魂术了。
沐正德曾经调查过许多人,唯独伍家似乎与这摄魂术有所关联,据说早年摄魂术被称之为巫术,更是被百姓所驱逐和排斥,而伍家人从商,当年曾经救下过一名操纵摄魂术的巫师。
沐正德的眉头皱的很紧,难道说这次的事情伍家也参与进来了?
“祖儿…祖儿…。”齐老太君拄着跟拐杖便走了过来,抢着将齐家家主怀中的孩子抱了过来。
“我的祖儿啊…真是作孽啊。倒是是哪个杀千刀的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齐老太君涕泪纵横。
一旁的太医凑近了齐老太君看了看,发现那孩子面色肿胀,似乎是被人给活活闷死的,不由得摇摇头道:“是被人用被子闷死的。”
齐老太君却好似不相信一般,抱着怀中的孩子对着太医道:“我们祖儿晕过去了,太医,你快给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祖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太医看了一眼皇帝,而后对着齐老太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太君您节哀,小公子怕是已经西去了…”
齐老太君好像一个踉跄,整个都有些昏厥,险些栽倒在地。
“快!快将母亲扶下去!”齐家家主开口道,婢女很快就上来将人搀扶了下去,同时太医也跟了上去。
齐家家主看着从老太君手中接过来的孩子,满脸怒容:“陛下,微臣一定要将杀害我齐家嫡长孙的凶手捉拿归案!否则对不起我齐家列祖列宗!”
皇帝似乎可以理解齐家家主的心情,稍加安抚道:“齐爱卿稍安勿躁,朕一定会彻查此事,给你齐家一个交代!”
“今日都有何人进过这间营帐!”皇帝一双眸子扫视向众人。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知谁将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回…回禀陛下…臣女。臣女见到永夜郡主曾进去过…”之前在门外凑热闹的女子终于有人开口。
皇帝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这怎么又是和永夜郡主扯上关系,看来这次少不得又是齐家和相府之间的问题,倒是不知自己能否在其中得到什么好处,这不禁让皇帝再次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一脸木然,双眼空洞无神的沐寂北,议论纷纷,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寂北,你可进过这营帐?”皇帝开口道。
沐寂北反应了一会,还未开口,之前被沐寂北整治过的几人纷纷附议道:“启禀陛下,臣女等皆是亲眼看见永夜郡主走进过营帐。”
沐寂北这会似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愣愣的点点头:“是,我进去过。”
远处的齐俊双眸中的神色渐渐清明了一些,紧绷着的脸颊似乎也微微放松。
伍青青则是带着几分得意笑着开口道:“怎么样,我就说是不会有问题吧?这摄魂师可是因为同我伍家有不菲的交情,才肯来帮这个忙,不然随意施行摄魂术可是会有损寿命的。”
齐俊没有开口,也不把伍青青的话放在心上。
“这有没有用怕是还要继续看下去才能知道。”齐俊冷着声音开口,伍青青也不介意,似乎是胸有成竹了。
而另一面,沐寂北虽然承认了自己进过营帐,可是却因为回应的比起那几个女子慢上几拍,就显得有些可疑了,会让人觉得是因为被人撞见,无法隐瞒,才会不得不承认。
“这营帐里可还有别人?可还有什么人进过这里?”皇帝开口道。
底下的众人互相看了几眼之后,摇了摇头,除了这最后进去的奶娘,发现了出事,便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皇帝看向有些异样的沐寂北开口道:“你为何要进这孩子的营帐?”
沐寂北依旧是沉默了一会,而后开口道:“是齐三公子请我去的。”
“你胡说,现在屋子里空无一人,若是三公子进去为何不见三公子出来?”有人将这问题提了出来。
沐正德只一想,便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这间巨大的陵帐是用几间小的拼接的,而里面的帷幔都是齐家人负责的。
想必沐寂北是从别处进入,而后被从这个门出来,所以其实这些人并没有瞧见她进去,只是因为瞧见了她出来,便惯性的以为她也是从这里进去。
至于齐俊怕是一早就在这间屋子里,等到事发,自己便从另一处提前出去,所以整个屋子里才会空无一人。
齐家家主更是面露凶光的看向沐寂北,言语中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是不是因为家母之前驱逐过永夜郡主,所以永夜郡主才会心存恨意,报复不得我齐家众人,便杀了我齐家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
齐俊同伍青青的心一瞬间都提了起来,他们为了让这一切顺理成章,先是让齐老太君大骂沐寂北,而后让众人以为沐寂北会因此怀恨在心,而后又是设计众人巧妙的瞧见沐寂北从一间房间里出来的场景,将齐家嫡长孙的死嫁祸给她。
所以眼下关键就在于沐寂北是否会承认了,只要沐寂北亲口承认了这件事,在摄魂之术并不盛行的西罗,怕是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最后就算是沐寂北清醒过来,找到破绽,也难以取信于众人。
不得不说,齐俊十分紧张,他一心筹谋,从设计齐晖的死开始,便是在阴谋沐寂北上钩,所以成败在此一举,不得不说他是格外期待又紧张的。
沐寂北双眼木然的看向齐家家主,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沐正德打断:“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尚未调查清楚,齐大人这番言辞不觉得太过武断了吗?”
“丞相大人何须急着辩解,不若问问永夜郡主情况如何?”齐家家主双眼欲裂的看向沐正德。
“好了,不要吵了,永夜,朕且问你,可是齐三公子请你来此?”皇帝终止了这次争吵,将目光投向沐寂北。
“是。”沐寂北点头道。
皇帝转身看向在人群中寻找起齐俊,开口道:“齐俊呢?”
“臣在。”齐俊似乎知道皇帝会叫他一样,立刻从一个角落走了出来。
“你可有邀请永夜郡主来此?”皇帝对着齐俊道。
“微臣并未邀请永夜郡主,之前人也后堂帮忙,确实未曾见过永夜郡主。”齐俊躬身答道。
众人忍不住对视一眼,压低着嗓子讨论着什么。
皇帝一时间皱起了眉头,若是齐家这嫡长孙一直都在营帐里,有这嫌疑的怕是只有沐寂北一人了。
“沐寂北,这孩子可是你杀死的?”皇帝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沐寂北依旧像是没有灵魂一般缓慢的抬起双眸,整个屋子里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齐俊将目光死死的落在沐寂北身上,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只要沐寂北承认,他便可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伍青青也是紧张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殷玖夜从人群之后突然出现,一面看着沐寂北,一面侧着身子向前走,想要离事发地更近一些。
沐寂北在瞧见殷玖夜的时候眸子微微动了一下,见到殷玖夜对自己点了点头之后这才开口。
“回禀陛下,这人不是臣女所杀。”沐寂北突然笑着开口,同之前的木然有着很大的差距,似乎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齐俊懊恼的闭上双眼,紧握着的拳头也无力的放开,果然是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沐寂北好生厉害,伍青青带来的摄魂师虽然不算是高手,可却也足以算是中等水准,要知道,连自己当日都被这摄魂师所操控,直到让自己杀死自己的父亲的时候,他才勉强醒来,所以他以为沐寂北也一定会被摄魂,可是谁曾想,这沐寂北好生厉害,竟然连意识都不会被人所掌控,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难对付。
不过也因为沐寂北的直白,倒是让齐俊松了一口气,即便是知道了这次动手没有成功,可也算是知晓了一个结果,总是比着悬而未决来的要好。
“沐寂北!若是你不是杀害我长孙的凶手,又会是谁?这营帐中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进去过!”齐家家主显得有些情绪激动,心中一时间却也知道齐俊的计划怕是再次落空了。
“齐大人这话说的实在是有欠思量,若是这孩子从一开始就死的呢?毕竟这孩子始终在这营帐中,谁知道他之前是死是活?”沐寂北反唇相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齐家会闷死自己的孩子来陷害于你,这还有没有天理了!”齐家家主几乎要冲上来,却是被身旁的人拦住。
沐正德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北北这孩子装的还真像,连他都险些以为北北是真的中了摄魂术,那黯然无光的双眼没有一丝情绪和波澜,也不复以往黑白分明的闪亮,分明就是失了魂魄的样子,可谁曾想,到头来却又是另一出戏码。
皇帝看着沐寂北,似乎也觉得她所说的话不可信服。
沐寂北继续道:“齐大人自然是舍不得闷死自己的孩子,可若是这孩子根本不是齐大人您的孙子呢?”
齐家家主手一滑,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齐俊的一颗心更是再次狠狠抓在了一起,心中打起鼓来,这沐寂北是三头六臂么,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这孩子确实不是齐家的嫡长孙,齐家才不会犯傻,为了扳倒一个沐寂北,真的狠心杀害自己的嫡长孙,这孩子不过是齐家托人买的,充数罢了,反正齐家真正的嫡长孙不过才几个月大,见过的人也不多,这半大点的孩子,一天一个样,有些变化也没有人会奇怪。
沐寂北的话一出,四下一片哗然,沐正德看向沐寂北的身影,目光中带着了然,似乎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你在胡说些什么!”齐家家主开口道。
沐寂北也不慌:“若是这孩子真是齐家的孩子,那么我倒是十分好奇为什么堂堂齐家的嫡长孙身边却是没有一个人伺候,只把这金贵的少爷自己扔在那。”
齐家家主脸色依旧难看,没想到沐寂北竟然连这么细致的地方都想到,这种细微的地方,若是不说倒是也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若是说出来,便少不得会让人产生怀疑。
“人呢!守着少爷的人都死到哪里去了!”齐家家主装作一副恍然想起这些的样子,对着四下的仆人开口道。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一众仆人纷纷跪下,心中却在祈祷着自己的命运。
齐家家主因为是武将出身,一脚上前,踢向那些人的面门,直接就将头踢的鲜血淋漓:“你们都跑到哪去了!为何大少爷会变成这个样子!嗯?”
有的奴才立刻开口道:“奴才被王大人叫去…。”
“奴婢让张夫人喊去…”
众人见此大多也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毕竟不是齐府,而是猎场,齐家哪里有那么多的丫鬟婢女,毕竟就算是死人了,排场也不能大过皇帝吧?而且这的条件有限,总是不能带着太多的人手过来。
所以也就造成了下人有些不够用的场面,这齐家操持一个这么大的葬礼,可是人手却都是自家的,所以这人一多起来,就有些忙不过来,丫鬟小厮乱用,这倒是也合情合理。
沐寂北见着齐家家主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此事,依旧淡然,唇边挂着一抹笑意,齐俊见此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一时间却无力扭转这种局面,更是生出一种抓不住的虚空感。
“永夜啊,这仆人紧缺,倒是有可能都被人给支走了,不在这齐家少爷的跟前伺候倒是也情有可原,除此之外,不知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皇帝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关键就在沐寂北身上,所以放缓了语气。
沐寂北笑着道:“臣女在来的路上听闻良妃娘娘诞下的皇子失踪了,不知陛下可有耳闻?”
不仅仅是皇帝,就连沐正德也是被沐寂北的问话弄的一愣,众人看向沐寂北的目光中带着不解,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牵扯到良妃娘娘的诞下的龙子?
齐俊瞳孔皱缩,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瞬间蔓延了全身,看向沐寂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恐,难道说他们齐家花钱买来的孩子,却已经被沐寂北给掉了包?换成了良妃诞下的皇子!
怎么可能,不,不可能!沐寂北根本没有理由知道自己是要利用这场葬礼做手脚!就连自己也都没有想到半路会出现一个伍青青来帮忙,可是沐寂北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这不可能!
齐俊的嘴中涌出一口鲜血,却是生生被他咽了下去,满眼狰狞的看着那一身素色衣裙眉眼如画的沐寂北。
“这件事朕在半路也听说了,还这回去到皇儿那里查看了一番,所以来的才会比较迟。”皇帝沉着脸开口,似乎一时间无法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
沐寂北点头继续道:“请陛下宣后宫中的掌事太监来问话,臣女有事相问。”
皇帝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不多时,一身紫色袄袍的管事太监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奴才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永夜郡主有些话要问你,你一定要如实交代。”皇帝皱着眉头开口。
“喳。”
“请问公公,良妃娘娘在所诞下的皇子为第几子?”
“良妃娘娘所诞下的皇子是我西罗的第十三位皇子。”
“再问公公,这十三皇子出生之时,天象如何,体态样貌又是如何?”
沐寂北再次发问,自古皇族众人出声便都有着这种习俗,尤其对皇子可以说是格外重视,通常会详细记载皇子诞生当日的天象,时辰,甚至有什么祥瑞或者异常,再者,等到皇子出生,还会记载皇子的大体样貌,身上特点,喜怒哀乐等。
因为这些皇子中将会有人成为这个王朝的帝王,而对于一代帝王来说,他的生辰将会显得格外重要,就好比历史上总是会记载着某某帝王诞下之日,霞光紫瑞或者大雨倾盆,再到后来,甚至战事告捷久旱逢甘露这种事情也往往会被归功于这位帝王的诞生。
更有对皇子体态样貌观察入微的细致记载,虽然不乏讨好当代帝王之意,但这确实是十分重要的一项,甚至后宫中很多妃子为了让这记载的内官将自己的儿子写的传乎其神一点,甚至编造一些祥瑞的话语,比如梦见了太阳入怀,龙生九子或者是自己的孩子生下便能言会笑等等,这夸张程度完全要看当时的整治情况。
若是政治并不清明,或者后宫管理不善,这些妃子甚至能够编造出一些什么自己的孩子骑龙飞天,头戴金冠,扛起四海等等这种越发离奇的事情来。
若是政治严明,皇帝不是个老糊涂,这些事情还是会收敛一点,也许是略微夸大,但是大多都是会符合实际的,毕竟谁也不想为了点银子丢了脑袋。
“十三皇子诞生之日,东风大作,宫中不少花朵因为畏其锋利,纷纷折腰。”那公公斟酌着开口。
众人一听,便也能明白这十三皇子出生的时候是个怎样的场面,大抵就是狂风肆虐,吹的暖暖的夏日百花尽折,至于这个要理解成是祥瑞还是衰败就看皇帝的意思了,不过在众人看来,这良妃已死,十三皇子想要登基帝位,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那么十三皇子的样貌,体态,身形如何?”沐寂北也不理会周遭的议论纷纷,继续开口道。
“因为良妃娘娘身体不好,十三皇子诞生之时也诸多波折,所以十三皇子虽然白皙却也瘦弱,胎发稀少呈现浅黄色,哭声并不响亮,但是双眼却是清澈透亮,胸口处有一记红色扇形胎记,后颈和背部分别有一处黑痣,黄米粒大小。”那太监从身后的一名小太监手中拿过一本录册念道。
“有劳公公了。”沐寂北对着那公公开口道。
皇帝却是再次将目光看向沐寂北,继续道:“可问完了?”
“是,陛下。”沐寂北点点头。
齐家家主怀抱着那死去的婴儿有些手抖,虽然孩子被裹的严严实实,但是他却是从孩子的后颈处见到了一处黑痣,如黄米粒大小,虽然很小,但是在孩子白嫩的皮肤上却也是十分显眼。
齐俊的脸色阴沉的堪比天上压下来的乌云,这个一向自诩天骄的男子此刻却终于是变了脸色,失了常态,看向沐寂北的目光中带着无比的阴沉。
倒是也不能怪齐俊紧张,因为往往设计沐寂北的时候,不仅仅是失败,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会连累自己的家人,这对于一直在暗中为齐家制定行动方向的齐俊心理压力极大,毕竟这些可都是他至关重要的亲人,无论是失去哪个,他都会感到无比的自责和痛苦。
皇帝似乎在这静谧之后突然也想到了什么,一把抢过齐家家主怀中的孩子,扯开他身上包着的锦被,便露出了孩子光滑的肌肤。
众人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孩子的胸口果然有着一块红色扇形胎记,底下一瞬间就静了下来,这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不是说是齐家的嫡长孙被人闷死了,可是齐家家主怎么会把这十三皇子当做是自己的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的脸上闪过震惊之色,手就僵硬在那里,半响没有动作,沐寂北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当爹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得,现在孩子死了,却是悲痛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这…快让十三皇子的奶娘过来看看,这是不是朕的皇儿!”皇帝捧着孩子四处询问着,一时之间似乎无法接受。
随着皇帝的话音落下不久,得到消息的奶娘便跑了过来,看着皇帝怀中的孩子不由得满面震惊:“哎呦。我可怜十三皇子呦…怎么好端端的你就。你就…”
皇帝闻言也踉跄了一下,看向奶娘的目光中满是震惊,一时之间似乎也接受不了,这个死的孩子从齐家的嫡长孙变成了自己的儿子。
虽然说宫中争斗向来凶险,皇帝死去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但是看着怀中温软的这一团,皇帝的心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压抑的难受。
良妃本就是从嫔位上升上来的,可自从良妃死去之后,人走茶凉,皇帝整日谋算着权力,哪里还会想到这个自己不足一岁的孩子,以至于,今日孩子被齐家家主抱在怀里,皇帝甚至是没有一点察觉。
齐家家主似乎也在组织着言辞,这孩子是他派人从外面买来的,这世道,只要许以金银,便有无数人为之赴汤蹈火,何况只是买下一个孩子,只是齐家家主无论怎样也想不通,自己在外面买的孩子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十三皇子!
沐寂北笑着看向齐家家主,再次开口道:“陛下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将心思都用在了天下万民身上,所以认不出这变化极大的十三皇子倒是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臣女可是听闻,齐大人喜得嫡孙,每日都是少不得要看是上几次,可为何齐大人如今却是对着怀中的十三皇子喊着自己嫡孙的名字,这实在是让臣女万分不解,还请齐大人为臣女解惑。”
齐家家主的嘴唇轻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见过齐家嫡长子的人极少极少,甚至可以说是基本就没有,所以齐家家主想,只要找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来代替就可以了,这孩子是谁都好办,只是怎么会就变成十三皇子,他对着皇帝的儿子喊着自己孙子的名,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住…。
“齐爱卿,朕也正巧有此疑问,为何朕的皇子会在你们齐家的营帐,难不成是朕的皇子天资聪颖,已经会走路了不成?还是齐家的戒备如此松散,让我儿有这等本事闯了进来,还有请齐爱卿给朕解释解释,为何你会对着朕的孩子喊着你嫡长孙的名字,这可真是让朕尤为不解!”
皇帝似乎也怒了,怒极却是笑着对齐家家主开口问道。
齐家家主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游离,实在是想不出能有个什么借口,毕竟连齐家老太君都管这孩子叫齐祖,若不是这齐家人都傻了,便是这其中藏着什么问题。
齐家家主头上的冷汗渐渐流淌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是越发的紧张,连带着目光看向了一直浅笑着的沐寂北。
见着她双目清明,便知道她从始至终都是在做戏罢了,哪里是真的中了摄魂术,他就说那些东榆传进来的巫术之流根本不可信,可俊儿偏生却是信了!
“齐大人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说这十三皇子是北北所杀,而后暗中带进齐家,再放进那营帐中?”沐寂北笑着反问道。
齐家家主没有开口,沐寂北却是继续道:“齐大人实在是高看了我的本事,我同父亲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来的,更是有齐老太君百般斥责,根本无暇分身,再者齐家世代将帅,若是谁有这个本事在齐大人的眼皮下,将十三皇子带入营帐,陛下可一定要封他个将军做做,毕竟这能突破齐家防守的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齐俊心头一紧,捏住了自己的拳头,这沐寂北短短几句话,却是再次给齐家设了个套,沐寂北言语中的意思暗指这孩子时辰齐家提前安排好的,否则没人能将人给带进来,可若是齐家承认了,那这谋杀皇子的罪名就成功了一半。
可若是齐家否认,说是有人私自将这孩子带进营帐,皇帝许是真的会借着齐家守卫不利这个名头,先拿下齐家两分兵权,更重要的是,这会让那些一直仰望着齐家的士兵们对此唏嘘一片。
齐家家主被诸多目光审视着,似乎已经将其认定为是杀害十三皇子的凶手。
齐俊见此,咽下口中的鲜血,走上前道:“陛下,依臣之见,这十三皇子是怎么出现在齐家的营帐中的还有待商榷,但是臣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为何永夜郡主会出现在那间房间,这营帐里因为拉扯起了帷幔,变得错综复杂,可是从开始到现在,进去过的只有永夜郡主一人而已,所以微臣是不是也可以大胆揣测,是有人进去之后杀害了十三皇子,陷害给齐家。”
因着齐俊先前为了救皇帝曾受过伤,而且事隔不久,皇帝少不得是要个齐俊几分面子的,自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齐三公子这话说的未免有欠妥当,这十三皇子可是一直在这营帐之中的,并不能确定这十三皇子是死于北北进去之前,还是北北进去之后,本相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你们齐家有意栽赃陷害我相府!”沐正德笑容中带着几分狠厉。
“丞相大人这话不合常理,若是十三皇子在永夜郡主进去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么永夜郡主进去瞧见之后不是应该有所反应,或者呼叫出来,或者寻人来看么?怎么会就这样静静的离开,实在是不合常理。”齐俊咳嗽了两声,白色的绢帕上染上几分血迹。
沐寂北看向齐俊的目光不由得幽深了起来,这齐俊着实算是个人物,在这十三皇子到底是如何出现在齐家一事上松口,继而追究起十三皇子的死因。
“这会场灵堂可都是齐家布置的,本相倒是不知这北北怎么会找的这么精准,又或者怎么会知道十三皇子在你们齐家?难不成三公子是想说这十三皇子也是北北派人抓来,然后放在你们齐家,而后又故意让人看见,再将其杀死?”沐正德句句反问,也不退让。
两人之间的对话陷入了一个怪圈,谁也无法将自己洗干净,可谁却也都不能证明对方是确确实实有罪的,现在齐家的劣势就在于这齐家众人对十三皇子喊着齐家嫡长孙的名字,这很容易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
而相府的劣势则是在于,沐寂北似乎是这唯一进入过营帐的人,同样很有可能是凶手,两人都抓着对方的把柄不放,却又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所以事情看似就好像是僵持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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