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楚山是既宅又腐的骨灰级低碳男,但他生活却很有规律。每天中午他都准时从虫子窝里走出来,回楼里吃饭,小憩一会,然后又钻进虫子窝去了。
已经到了下午,始终没有听见楚山上楼的动静,殷朵便不安起来。楚山的虫子窝里有毒蛇和各种毒虫,这些毒东西会噬主的!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句话蕴含着怎样的深情,一个人生活在另一个人营造的气候里,哪怕是一丝的光风都牵动着他(她)的感觉。除此之外,他她它都是过客,就不和他她它一般见识了。
虽然殷朵和楚山是无爱、无恨、无感觉的三无关系,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句话似乎更适合殷朵和楚山。尽管楚家已经由楚山自生自灭、爱死不活了,但楚山一旦不安好的话,蛮横的楚家绝对不会让殷朵安好的,殷朵的气候就会风火雷电冰刀雪剑。
平时,殷朵只是不小心目光才走过去,瞥一眼楚山占山为王的暖棚,仿佛湖面飘雪,飞落无痕。可此刻,安危所系,殷朵本尊不得不光临“圣地”,踌躇着走过来,临近大大的圆形暖棚,竟然有了走近坟墓的感觉。
绕着暖棚走了小半圈,没有发现能够进入其中的门,殷朵走近了新搭建在暖棚旁边的几间简易房,她在窗前站了半晌,然后喊了两声“楚山”,等了半晌没人应。简易房有一道门开着,殷朵踌躇着走了进去。
进入房间一看,中央是个大试验台,台面中间的架子上放个五颜六色的玻璃瓶;周围大理石台面上摆放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试验仪器,房间里的气氛**而又肃穆。自从走出校门后,殷朵还是第一次走近科学,让人感觉一个男版的居里夫人正在这里孕育着。
殷朵从实验室的侧门进入了另一个房间,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油然而生仿佛置身停尸房的感觉。就在这种感觉方兴未艾时,突然,殷朵的目光落在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楚山身上,殷朵“妈呀”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停尸房的感觉陡然被坐实了。
没跑几步,殷朵又踅回来,一边喊着“楚山”一边壮着胆走过去,见楚山双眼紧闭,满嘴血沫,殷朵石化般钉在那里,小心脏跳得几乎要飞了出来,她怔忪地看着他,仿佛比他死的还要彻地。
过了半晌,看见楚山嘴边的血沫在浮动,殷朵才缓过神来,知道楚山没有死。她俯下身来,拽起他的一只胳膊,想把他拖出棚子,可高大的楚山死沉死沉的,怎么也拖不动。
慌乱间,殷朵发现一个台子下有一盆冷水,她急中生智,端起那盆水向楚山的脸上泼去。
稍过片刻,楚山的手动了一下,须臾,爆出“哎呀”一声惨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无为而掷。不一会,他慢慢地爬了起来,迷离的目光游弋中碰见了惴惴而立的殷朵,眼神骤然一凛,顷刻切换成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凌光。就在殷朵战战兢兢不知所为时,楚山大吼一声“你这个害人精”,旋即挥起一拳砸在了殷朵的门面上。
楚山一拳把殷朵打得漫天金星,光花四射,咚咚咚倒退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没等殷朵回过神来,楚山攥紧拳头又向她逼来。殷朵见情况不妙,尽管她的腿软得如踏锦棉,还是踉跄地冲出了门外。
楚山凶煞恶神地一边喊叫着一边追出门外,殷朵一边大呼救命一边足不点地地向前飞奔。
殷朵飞也似地逃进了别墅,想找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求救,可转念一想,如果楚山追了上来,堵在门口,那不成了瓮中捉鳖了吗?于是又踅了出去,跑出了门外。
殷朵逃出大门口时遇见了刚要进门的撒骏,撒骏惊愕地看着殷朵,还似乎喊了一句什么,殷朵没有理他,一直跑上了大街,回头看看,见楚山没有追上来,才放慢了脚步,呼不给吸地喘着粗气。
殷朵已疲惫不堪,浑身颤抖,视物模糊,感觉脸上像有虫子在爬,火辣辣的,用手一摸,是泪珠儿在昌肿起来的脸上滚动。擦着眼泪往前走,殷朵突然感觉自己不知道走向哪,不知道做些什么。本来是想逃出来打电话求救的,楚山没有追出来,危险似乎解除了,现在电话打给谁,说些什么呢?
就在殷朵不知何去何从时,忽然听到“呼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转身,豁然看见别墅院内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嘶鸣,浓烟滚滚。
完了,完了,这家伙彻底疯了!殷朵疯了似的狂奔起来,冲向街边的电话亭。
打完了119,殷朵浑身瘫软,大脑一片荒芜,感觉失去了走向,只是呆傻地瘫倚在电话亭的一个角落里,看着别墅上空的熊熊烈焰,犹如看一场盛世烟火。
蓦然,已经崩盘的神经自我复苏,思维的通道就像开放的高速公路活跃起来,恐惧又瞬间占领了大脑院线——他该不是**吧?烧了棚子事小,烧了别墅事小,如果他在烈火中永生了,即使像凤凰那样浴火重生,那可就事大弥天了。
殷朵再次启动双腿,向别墅冲去。当她跑到大门口时,一辆辆救火车嘶鸣着开进了院子里,殷朵跟着救火车后面走进院子。还好,别墅暂时没有起火,正在燃烧的是后面的暖棚和实验室。
离火场不远,有个人躺在地上,殷朵和消防员走了过去,她一看是撒骏。撒骏面部青肿,鼻孔流血,已经昏死过去。消防员拨了120,救护车不一会赶到了,医护人员把撒骏抬上担架装上救护车拉送医院。
救火车向火海里喷水,可火势却越来越猛烈了。这也难怪,都是木头、有机板、塑料布等易燃材料搭建的暖棚和实验室,杯水车薪,徒劳其功。消防员也明白,只要不让火势蔓延到别墅,他们就算功莫大焉了。
殷朵远远地站着,茫然的目光搜寻着,直到柴尽火灭,她渴望出现又怕出现的楚山始终没能出现。火一灭,她向废墟里走去,消防队员劝阻不住,只好陪着她在废墟里寻找,幸运的是没有找到被烧焦的遗骨。
殷朵又请求消防员陪她走进别墅,看楚山是不是在里面。别墅一楼大厅一片狼藉,能砸碎的物品都被砸碎了。他们到二楼三楼寻找,找遍了每个房间也没见到楚山的踪影。好在除了一楼大厅,其他楼层房间都完好无损,看来楚山的破坏力还是有限的。
打人、放火、砸东西等这一切大事件表明楚山是彻底疯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殷朵孤独无助地坐在床上,没有开灯,屋内静谧得像时间已经陷入了泥沼,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清虚照地,微风敲窗,摇曳的树枝在窗上弄着的婆娑鬼影,阴森而又诡异。泪珠儿从殷朵青肿的眼睛里不断地滚落,落在手上有点沁凉的感觉。
其实紧张和恐惧已经不再占殷朵心灵的院线,可委屈与绝望却悄悄挤进了被抽空的心。女人有两个灵魂,一个用来在职场打拼,一个用来在夜间哭泣的。殷朵第二个灵魂很少用,因为她不想用眼泪来证明忧伤不是一种虚幻。如果自己不勇敢,那么谁替你坚强?
可是今天却不同了,今天不仅肉体受到伤害,更重要的是她习以为常的生命方式被打破了。曾经以往,更多的是淡定和坦然,偶有失落也仅是一个小女子的伤春悲秋而已,此刻伤痛欲绝的不仅是她的那颗心,还有她的神似乎在萎落在崩塌。
这些年来,殷朵冥冥之中竖立起一个信念,或许大多数少女都有过的信念,她蛰伏于时光的冰层,浸在经年的孤独与寂寞之中,把生命酝酿的珠圆玉润,孤注一掷跟岁月打赌,相信一定能在坚守和等待之后,会有旷世的不期而遇。
为了这个信念,殷朵与撒骏、楚雕以及单位一个名叫迟华等等这些色厉腹黑的花心大少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保节之战。撒骏、楚雕的强霸模式还好对付,大不了以死相拼。那个名虽迟华实乃花痴的人,一身温水煮青蛙的粘功让人叹为观止,送花、请K歌、请酒等猎艳招式层出不穷。殷朵严重声明自己已经有丈夫了,他却说,有丈夫有什么关系,有守门员还进球呢!虽说人贱无敌,可在殷朵面前都纷纷折戟。
名花虽有主,可有些人偏要松松土。置身十面埋伏,殷朵只好穿上盔甲,打着一场又一场贞洁保卫战。没有一个可以依托的后方,单靠她这个弱女子孤身奋战,可想而知这一次次战役是多么的坚苦卓绝。殷朵多么希望有一个护花使者呀!可楚山不是,真的不是。
尽管殷朵的等待和坚守不合常理,但偏执往往把一个人的生命带到出乎想象的境界。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的偏执,只能做大多数,只能做普众,生命的魅力就不会光彩炫目。既然上天有随心所欲安排人的命运的嗜好,那么普通人就有坚持偏执的权利。
这种偏执已成为殷朵的信仰。为了这个信仰,她忍受着冷遇,忍受着孤独,忍受着青春的无益空耗,倔强的坚守着。今天,她的希望彻底被颠覆,她构筑起来的生命模式彻底崩溃,以往的一切已经变得毫无意义。生命名存实亡的毁灭感油然而生,此刻,虚位空心,伤和痛却望而却步。虽说伤无极,痛无极,但哀莫大于心死。
神沦陷了,那坚守的位置和土地上还会再有翘首以盼的苍凉身影吗?
梦中的白马王子,你到底还有多远?
似乎以往的一切都需要矫正和修改,但细想起来,殷朵和楚山没有感情,一切都是空白,不需要涂改什么,只是把那纸文书撕碎就了事了。
殷朵的思绪默默地飞着,泪水默默地流着,心默默地疼着,慢慢地慢慢地这些都悄然敛息,心身没了知觉,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