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好想睁大眼睛看个究竟,看看《御风屠龙》中妖族和巫族是如何在地球上兴风作浪的。可是,连日来在东川的郊外跋山涉水寻找十二色花,实在是太累了,楚山慢慢地合上了眼帘,《御风屠龙》这本书也合上了。
在现代的一幢楼房里。
一股股风不时地撞进了窗子里,误入歧途般的在室内依徊。阳光追灯般打在西侧的墙上,墙面上浮起屏影,斑驳处显得静谧,明亮处光子诡异地跳跃着刺眼的光雾。
一阵阵鸽子叫声也从窗口摇滚进来,“咕噜咕噜”得让人感觉沉闷,一个年青女子的小心脏也随之一下一下拘挛地跳动着。
这个女子名叫慕鱼。此刻她正心神不宁地看着台子上一株植物,就像伊甸园中夏娃看着善恶树似的。此刻的她,与其说正与这株植物对峙,倒不如说她心中的天使与魔鬼对峙。关于做与不做、该与不该,是个问题,是个好大好大的问题。
慕鱼就好像一只无系之舟在河央迷失,而此刻她正在面对的这株植物好似一团诡异的幽火,将把她引上彼岸——净土抑或是罪恶的彼岸。很久以来,慕鱼心中早已经种下了一个蛊,一个比她痛恨的恶毒更恶毒,比她所厌恶的疯狂更疯狂的盅,这个盅就像一只真菌存活在她的心田,如果不把这个盅发散出去,她仿佛就会变成一株冬虫夏草。
可这个盅一旦发散发效,她还有挽回祭的机会吗?
这是一株叫癸陀的植物,不但名字怪异,外貌看上去也像一个披头散发的诡谲的方士。枝干七扭八歪,散漫无状,灰绿色的细长的叶子狗舌头似的耷拉在枝杈上,覆盖着一层霉菌般的茸毛。此时花事已了,结出了数枚灰不溜秋的果珠,狗蛋似的挂在花更上。这样丑陋的植物养在花盆里,如果其他花草有知,都会产生耻与樊哙为伍的感觉。
就是这株其貌不扬的癸陀,却对慕鱼产生了神奇的魔力。此刻,它正枝叶微动,瑟瑟作响。是风?还是就如夏娃遇见的那条蛇在枝叶间游走?恍惚间慕鱼仿佛听到了幽幻的声音,“听从心灵的召唤,别再犹豫了,做吧!只有这样才会熄灭你心头的怒火,才让你的心免成焦土。”
于是,她脸上的肃容变成了一抹淡笑,不再怯懦,不再犹豫,她颤抖的手拿起了注射器,扎入一枚最大的癸陀果珠的果托,将一滴叫做RX的化学物质,注入了这枚果珠。
够了,一滴RX与癸陀的果珠中一种独特的生长因子结合,待果实成熟后,就可以生成足够的毒素,足可以致人死地,不,是致赵宝鉴死地,在慕鱼眼里,赵宝鉴就不是人。
一瞬间,这枚挂在果梗上的果珠,仿佛变成了一只悬挂在蛛丝上身怀剧毒的黑寡妇。
此刻,慕鱼就像欣赏自己的艺术作品似的欣赏着这个“头陀”及它怀中的“黑寡妇”,癸陀的枝叶微微抖动,悠忽间幻化出爸爸的脸,微笑着看着她,影影焯焯,似隐似现。她揉揉眼睛,定睛细看,那张脸又俶尔不见。慕鱼念念有词:爸爸,你就放心吧!等这个癸陀果成熟了,你的冤仇就得报了……
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响,慕鱼走到窗前,透窗看见赵宝鉴从车上下来,慕鱼妈妈安静满面春风地从楼里迎了出来。或许是因为有别墅独院高墙的掩护,赵宝鉴很亲昵地拥住了安静的肩膀,安静慌忙闪开,紧张地朝楼上窗子望了望,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
慕鱼心想:四十多岁的人了,荷尔蒙也该成鸡肋了吧,还把爱搞得那么方兴未艾,没这么老当益壮的!即使爱像咳嗽一样抑制不住,让人难以顾忌时间和场合,可怎么也不能忘记敌我吧。你变节,难道你真的让我认敌为父吗?命运怎么就像五音不全的歌,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呢!
慕鱼认为,作为女人对一个男人,不管他外貌什么样而一心爱他,这种事情,只有盲人才做得出来;可不管他的心什么样而依然爱他,这种事情,只有傻子才做得出来。尽管自己妈妈的男友赵宝鉴长得不那么鬼斧神工,但他的心却是鬼神莫测的,却是龌龊的,却是恶毒的。
与自己的五脏六腑还没较完劲,慕鱼看见妈妈安静和赵宝鉴双双陪着笑脸走进了她的房间。
“慕鱼,一起出去吃饭吧。”安静讨好的神情配合着柔软的声音,“吃完饭我去医院看你弟弟。”
“我不饿。”慕鱼的神形和声音都是冷色调的,“晚上我会到医院陪床的。”
“走吧,慕鱼,陪你妈妈出去吃顿饭,我请客。”赵宝鉴嗫嚅着,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醒刚睡的婴儿,“今天天气很好的……”
“今天是鬼节。”没等赵宝鉴嗫嚅完,慕鱼把他的话像李斯那样拦腰截断。虽然声音清淡,但犹如听到划玻璃声那样难受。
今天是旧历七月十五,确实是鬼节,鬼才感觉高兴地日子。
赵宝鉴无奈地笑了笑,搓着手转身,不尴不尬地离去了。
“慕鱼,你怎么不能理解人呢!”安静再不能安静了,怒气从心底升腾起来,但能听得出来,被慕鱼的冷情绪瞬间冰冻的冷语又被亲情软化了,声音委婉而又凄清,“可是,你爸爸已经……我也不好受呀!”
“你让我理解什么?你和赵宝鉴的爱情吗?对不起,我没那个理解力。”慕鱼说到“爱情”二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要把这“爱情”咬死似的。接着又冷雪追加上寒霜,“即便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你也不能这样急吧。在你心中我爸爸死了,可在我心中他还活着。”
“你这孩子怎么…怎么这么说话呀!”安静的话有些断续,声音惨淡,“我是真的…真的……”
“好了,好了,我还要上山采标本呢。”慕鱼粗暴地打断了母亲的话,一边向门外走一边又甩出了一句,“管他蒸的煮的,我不可能认贼为父。”
安静像标本似的标本皆滞,望着慕鱼扬长而去的背影怅然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