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口中的话却是直冷到人的心里去。
墨儿从未见过这样的姜临秋,她原本对禾儿还有些同情,听了方才姜临秋的一番话以后,彻底的想透彻了,便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瞧着禾儿。
禾儿的眼中布满了惊惧和绝望,她克服不了内心的恐惧,可是这三小姐却是连害怕都不准她害怕了!
她周身战栗,咬紧牙关将惜言已经僵硬的手臂拖了起来,闭着眼睛就往外拖去。
她脚步虚浮,背部止不住的颤抖,可惜连叫都叫不得。若是这一刻能晕过去,倒也算是解脱,可惜她的意识又无比的清醒,生生的受着这一刻难熬至极的凌迟。
姜临秋缓缓起身,跟在惜言后面走出门去。
院中的下人皆是震惊的看着满脸泪痕的禾儿拖着惜言的尸体往外走,有胆大的小厮想要上前为禾儿搭把手,姜临秋朝着墨儿使了个眼色,墨儿扬声道:“这丫鬟部分尊卑,顶撞咱们小姐,今日就罚她独自将这谋害主子的丫鬟的尸体,拖到乱葬岗上去,任何人不得帮忙!”
此言一出,那准备上前的小厮步子定格在了原地。他瞧了一眼冷着脸的姜临秋和墨儿,悄悄的退了回去。
谁还敢再去没事找事?在场众人皆是被姜临秋的手段震惊,空气中安静的可怕,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就成了下一个被罚的人。
禾儿走至门口,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似是见到了人在寻求帮忙。
姜临秋有些疑惑,她这院中很是清净,今日怎会有人来?
不远处的女子一身素色衣裙自门后出现,轻轻的将禾儿扶起了身,等看到地上的尸体之时,却是面上显出了诧异。
“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李如沁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如沁来干什么?姜临秋虽逼迫自己不去怀疑李如沁,可惜她终究是做不到。她不相信李如沁会害她,可是眼下,只能多张点心。
“李姨娘不知道么,这丫鬟不知受了何人的指示,悄悄的将我的金玉琴弄断了,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姜临秋隐瞒了帕子那一段,她和苏慕白知道惜言和周国有关系一事最好还是瞒着,幕后主食还没有揪出来,她不想打草惊蛇,“三殿下大怒,这丫头惊慌之下竟然自己服毒自尽了。”
“怎么会这样!”李如沁面上的震惊不似作假,她原本还有着一丝怜悯,在听完姜临秋的话以后只剩下了愠怒,“这金玉琴价值连城我也是听说过的,惜言怎会这般大胆!”语罢,她又带着歉意瞧了姜临秋一眼,“如此说来,倒是我害了三小姐了......”
姜临秋不动声色,惜言之事以后她对李如沁并没有十二分的信任了,她悄悄的观察着李如沁,却见她表情极是真挚,流露出的情绪亦是真诚的很。
姜临秋知道李如沁年轻的时候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眼下看着李如沁这般对她唯唯诺诺的说着话,她心中忽的就有些感慨。
这侯府的深宅大院里,只有姜末天的宠爱才是一个女子保持心气的根本呵。饶是李如沁这般凌厉的女子,竟也有一日被逼成了这般模样。
许是二人都因着男人有过悲惨遭遇,姜临秋对着李如沁总是会生出一股子怜悯。她见李如沁这般说话,心中忽然明白,李如沁这般坦荡的女子,若是有这样的手腕来害她,何至于这么多年都默默无闻的呆在这侯府的深宅大院里?
“李姨娘言重了。”姜临秋摇头,“这丫鬟心怀不轨,死是罪有应得。你也是好心,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至于门口那个么......”她往禾儿瞧了一眼。
禾儿仍旧站在原地就是不走,似是在等李如沁为她求情。
姜临秋有些不耐烦,禾儿不过是个犯了错的丫鬟,倒是把自己当千金小姐在宠着了,半点苦都受不得,一定要等着人去救她才是。
她上一世吃尽多少苦头,何曾像禾儿这般金贵了?
思及此处,姜临秋拔高声音道:“至于门口那个,是犯了大错的,以下犯上,不守规矩,我便罚了她将惜言的尸体拖去乱葬岗。禾儿,你怎么还不走,还想与我顶撞是么?”
李如沁闻言,不再说话,只垂眸立在一旁。
禾儿咬咬嘴唇,终是颤抖着将惜言拖出去了。
“让姨娘见笑了。”姜临秋面色放缓,冲着李如沁抱歉道。
李如沁摇摇头,轻声道:“小姐,可否进里面说话?”
姜临秋点头道:“姨娘,请。”
二人信步走近房中,姜临秋示意墨儿伺候李如沁坐下,李如沁方才开口道:“三小姐,您没回来的时候,我听到方氏在饭桌上说想为五小姐找一门亲事,但碍着您还没有出嫁,方氏说五小姐就被您耽误了。老爷闻言,便吩咐方氏为您赶紧寻个人家嫁了,好让五小姐好好挑一个夫婿风风光光的出嫁。”
侯府的庶女要出嫁,倒是嫌嫡女碍事了?
姜临秋眼睛微眯,嘴角现出一丝嘲弄:“姨娘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李如沁郑重的点点头,“我知道无人会将此事告诉三小姐,唯恐三小姐稀里糊涂的就被定了一门不如意的亲事,特来告诉您。我院中的衣服还没洗,我要赶紧回去将衣服洗了,小姐自己往后小心些。”
李如沁说完,便起身行礼告退。
姜临秋道了声谢,见她匆匆离去的模样,收起心中的感慨,眸子里寒意毕现。
想来方氏这是打上了鸣秋阁中宝物的主意了。
若是再拖几日,姜临秋在侯府越发的有地位,鸣秋阁中的东西总有一日要悉数归还于她。方氏大约是想趁着姜临秋还没有彻底稳固位置的时候,赶紧将那些宝贝据为己有。
她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可惜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若真是临国候开口要将她随意指出去,她若是反抗,是大逆不道的。只怕现在方氏的耳旁风已经将临国候吹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得尽快采取行动才是。
否则,这一世虽是没有嫁给苏宇清,却被方氏指了个恶人嫁了,可就是可笑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怎能任由那几位随意将她指出去?惜言的事,宫中发生的事,以及苏宇清和姜云初的仇,这些都是一个个的梗,横在她的心头。
谜团,她必须解开,仇恨,她必须要亲手报。
姜临秋思绪繁重,洗漱过后便和衣而卧。原是只想躺一躺,却不曾想直接睡了过去。
梦境里一片猩红,姜临秋身上流着鲜血,苏宇清和姜云初各拿一把刀,狠狠地在她身上割下去。疼痛清晰入骨,姜临秋心知这是梦境,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想挣扎,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苏宇清和姜云初笑的猖狂,一下一下的在她身上狠狠划下,她痛的几欲晕厥,却突然见到一个白衣人影自远处飞身而来。
那面孔俊朗非凡,似是有些熟悉。她眼皮越发的沉重,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清楚那人是谁,困意却越来越浓。那男子一剑将姜云初和苏宇清刺穿,抱着她飞身离去。
怀抱莫名的熟悉,姜临秋的心安定下来。睡过去之前,她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清了那男子的样貌。
苏慕白。
姜临秋头疼欲裂,费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墨儿焦急的脸庞:“小姐,您睡了好久,一直在梦中呓语,奴婢又不敢叫醒你,真是吓死奴婢了。”
姜临秋朝外头看了看,阳光明媚的很,已是日上三竿。
她任由墨儿替自己穿衣,突然想起了梦中的场景。
苏慕白救下了她,抱着她......
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姜临秋心跳忽的加速,面上带上了一丝可疑的潮红。
墨儿将洗漱的盆端来,狐疑的瞧了姜临秋一眼:“小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姜临秋不自然的看了墨儿一眼,轻咳一声道,“大约是外头太阳太大了热的吧。”
她这借口也实在是瞎,可惜身为小丫鬟的墨儿是不敢去质疑自家小姐的,只得点点头附和道:“是啊,外头太阳的确......有点大。”
“出去陪我走走吧。”姜临秋揉揉脑袋,“睡得有些头疼,想散散步。”
“那您把厨房送来的粥先喝了。”墨儿手脚麻利的将一碗放满了鲜肉的粥端了上来,食盘上出了一碗分量极足的粥,还配有五份小菜,两份荤菜,以及数块糕点。
“早膳这么丰盛?”姜临秋挑眉,“厨房这可是花了血本呢?”
墨儿笑着点头:“是那瑾儿一大早送来的,前几日她还没这么多花样,今儿个一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又送了这么多过来。”
姜临秋若有所思道:“大约是昨日禾儿的事情传了出去吧,她又欺凌过你,心里可能害怕着呢。今儿个她来的时候,可是对你态度异常的好?”
墨儿点头笑道:“是啊,奴婢还奇怪着呢,按理说何须讨好我一个丫鬟?瑾儿倒好,对着奴婢一口一个姐姐,还想将头上的钗子送给我,我哪里会要她的东西?如今想来,大约是怕我向小姐您告她的状呢。”
墨儿说的极是轻巧,她本不记仇,心底很是善良,早就不将那些事放在心上了。
姜临秋瞧着墨儿,仿佛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轻手抚上墨儿的脸颊:“她打你的,你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