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天气还是有些微微犯冷,锦妃站在桃花树下,若有所思的看着某个地方。“娘娘,天凉。披上吧!”喜儿拿着狐裘给她披上,遂恭敬的站在后面!
“收拾一下,咱们去东林寺上柱香,顺便求一些护身符!!”
锦妃连忙往屋子里走去,见六皇子,已是刻不容缓了。
午时,锦妃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出了宫,在人群较稀少的一间小筑里和六皇子见了面。不痛不痒的聊了些家常,六皇子都是表情淡淡的。他没想来应付这个女人的,在书信上看到她说要告诉自己这些年体弱多病的真相后,却控制不住的来了这里。
锦妃说着停下了口。她眼圈通红,像是说到情深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边拂袖擦泪。微帘起的眼眸却是得意的偷盯着正坐在她对面陷入沉思的六皇子。
她本以为这个跟他母亲那个贱人一样天性无能懦弱的六皇子会毫不怀疑的听信了她的话,再乖乖与她合作,却不想这苏铧熙还是有点脑子,如今这一封信怕是不够打消他心中疑虑。
她在心里轻啧一声,面上还是楚楚可怜的放下手来。
“六皇子殿下,本宫今日找来您说这些话,并非是挑拨。本宫只是气不过啊!”她那细嫩的手捏着刚刚用来拭泪的手绢,随着话语的推进而愤恨的握紧。
苏铧熙轻咳嗽了几声,没有过多的理会锦妃此时的话语。他虽体弱多病,自小便是不生事的性子,可也并不笨。
眼前这个女人,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可不比她说出来的话单纯。更何况她是什么人,这偌大皇城皆认为她是个良善之人,但是能够在皇宫那个大染缸里面风生水起的人,又怎么会简单?
方才几声咳嗽看似不轻不重却又让他稚嫩未脱的脸蛋白了许多,更显得像是风中摇曳的娇嫩花朵,保不齐哪天就被踩死了。锦妃在心里不屑的想道。边抬手拿起茶壶来替苏铧熙倒茶。
“熙儿,本宫知道你聪明。若不是被这身子骨害了,那可恨的苏慕白哪有机会管理朝政!”她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没忘了演戏,下一瞬又温温和和的对着苏铧熙淡笑起来。
“熙儿谢谢锦妃娘娘的关心。日后便不饶多费心了。”苏铧熙不着痕迹的离远了眼前的茶杯,笑容温温和和。
“三哥天生聪慧,由他经营着,百姓自然安居乐业,我们只管享福便是。”
锦妃此刻对他这个最不受待见毫无威胁力的人抛出橄榄枝,是何目的他早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如今她拿他的过往说事,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翻出来,是真是假他还需要时间辨识。
“熙儿年少,阅历尚浅又体弱多病,怎会比三哥更适合?锦妃娘娘还是再找些什么事来,去问问我其他兄弟吧。”说着,苏铧熙便将重新装好了的信放在桌上,顺势就要起身。
“等等!”锦妃这才终于沉下了脸色。她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苏铧熙,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熙儿,本宫知道你在怨什么。那些个碎嘴的下人胡乱传言听听也便罢了,你又何必当真?当年一事,就属本宫知道的最清。”
她眼下一红,滑落两滴清泪。身子更是抖得厉害,似是想到了什么。
“熙儿,你可知道当年,那被秀妃推出来的替死鬼含冤的血书?!”
苏铧熙本是带着些许嘲讽的。他五哥哥被眼前这个生母生生毁了,她却是毫不心痛的坐在这里和他谈论多少年前的事。
若为假,他自然是要让锦妃付出代价。可若为真呢?
“血书?”苏铧熙眼神微眯。
这女人真是生得有趣。就算他接下了橄榄枝又能如何呢,助她一臂之力?凭他苏铧熙?可笑至极。可当他眼睁睁看着锦妃从袖中掏出一卷破旧发黄的白色臭布料子,却是心头一紧。
锦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底下了头不让苏铧熙看见她的表情,举高了双手递上血书。她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勾起一抹得意。早前她便做了两手准备。并非不信自己的能力,而是防范于未然。
现在看来,她这防范的相当到位。
苏铧熙伸手扯过血书。却不想这一动作太大,让他立刻弯下身子咳起来。刚拿到手上的血书,也掉到了地上。
锦妃立刻紧张的站起身子,边轻拍着苏铧熙的背,边呵斥着站在不远处的丫鬟道。
“站在那里干什么!没看到六皇子这幅模样吗!是不是要本宫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才看得清?!还不赶紧去请太医!”
这可把丫鬟吓得够呛,赶紧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又连哭带喊地拼命道歉了,才站起来要跑出去。
又被苏铧熙拦下道:“不必了。”
“并无大事,也就不必多扰烦太医了。”他不动声色的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顺势拿起地上的血书。
“锦妃娘娘。你可知民间有句俗话?”
“俗话?是何俗话?”见苏铧熙没事了,锦妃这才坐了回去,嘴角微扬的接下话茬。眼下,他如她,就是救命的稻草,就算心急如焚了,她也得耐着性子。
“‘最是无情帝王家’。”苏铧熙摊开血书,就嗅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脏土臭虫的气味,他也帘眸忍下了。
“这皇宫大如天上神殿,后宫更是错综复杂。冤死几个丫鬟太监的,有何重要?”
那血书写得歪歪扭扭,似乎真是上了些年纪的,一些字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清晰。苏铧熙又仔细辨认了几眼,确认了此物的真实。
“这样寥寥几句的话,甚至一海碗的血量都多了些吧。”
锦妃隐在袖中的手不免微微发颤。她是真没料到这默默无闻的六皇子会机敏到如此地步,她竟根本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那不过是个害怕得不敢说话的替罪羔羊,死前定是被秀妃那个贱人要挟的。”
苏铧熙头一次觉得这女人真是烦人。顶着张好看的脸却像个蝇虫似的叽叽喳喳。他微微皱眉,边捂嘴又咳了几声。
当年的情况他并不了解,他本也是没什么兴趣了解的。因为就算真的了解到了,他也依旧什么也做不了。可如今这女人却是逼着他认知了当年的真相。
“熙儿,本宫知道你心善。不想干扰你三哥哥和他皇妃的事,怕搅了人家的清静。可你真甘心一辈子就躲着不见人了,然后死去吗?”
苏铧熙本温和如水不易被刺激的清亮眼眸立刻暗沉了下来。他盯着锦妃,模样好似要将她吃了。
锦妃慢慢减弱了声音,有些不安的抿嘴,又做出一副无奈、失望的模样道。
“唉,罢了、罢了。既然六皇子殿下不爱听,本宫也就不再多讲便是。”
说完,她立刻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好下台:“本宫乏了,这天色已晚,殿下还是加紧回府,可别又病了才是。”
而此刻,苏铧熙却又不想走了。他敛去了眼中暗沉,又笑着拿袖口掩住嘴角,轻咳几声开口:“别急啊,锦妃娘娘。此时虽是快要入秋了,可还有些距离。不妨再坐下,我们多商讨商讨,也好让彼此都更熟悉些不是?”
锦妃微愣,继而半起的身子又慢慢坐下了。
“熙儿,你、你这话的意思是?”
不止宫里,就算是宣国方圆五里所有的老少死残,都知道他们宣国有一个懦弱无能的六皇子。也谁都知道,他们宣国有一个强大聪慧的三皇子。
六皇子怯弱、胆小、多病、命不久矣。
三皇子强壮、勇猛、健康、实力强劲。
而不单是三皇子一个活的这般滋润。除开五皇子苏宇清外,谁不是比他苏铧熙活得有姿有色?
“娘娘何必还要再确认一遍?”他勾唇,将那茶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他闭着眼睛,声音依旧温温和和的,带着些弱不禁风的感觉。说出的话却是让锦妃的眼睛一亮再亮。
“她虽以身死,可三哥哥,不,是苏慕白。可苏慕白还活着,吾的时日不多了,谁再踩上两脚就能入了棺材。可就算如此,我也要他苏慕白,母债子偿。”
有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来,吹得嫩叶弯弯,吹得湖面波澜。它吹过凉亭,带起了苏铧熙的衣摆。
在这渐暗的天色里,他更加显得弱不禁风,却又让人觉得可怕。
多少年,他因自身天性、因兄弟血亲、因身体虚病而抬不起头颅,起不了反心。而今有人愿意助他报仇,又何乐不为?他本就没几天好活了,本是放弃了抵抗决定浑噩度过的。可既然锦妃愿意向他伸出橄榄枝,愿意助他疯这一次,他自然会搅得这天下都真正记住他苏铧熙的名字。
他这样想着,心中对锦妃的存疑也莫名的烟消云散了。
可他不知道。此时心中比他更加狂喜雀跃的,却是现在正在抱着他流泪的锦妃。她不好此刻表达出来,只能把所有的得意隐在心里,最终化作简单的两字。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