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不可太尽、缘分势必早尽。阿弥陀佛,还望女施主多结善缘,如此方能长久!”和尚看着愣愣发怔的姜临秋幽幽地念了句佛号,见她并没有回神则摇头看了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厢房。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凡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执念太多,活的太累,走出心魔,看淡红尘俗世,方知我佛慈悲!
那和尚早已离开了厢房,然姜临秋依旧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良久,她才偏了偏有些僵硬了的脖颈,耳边还环绕着和尚出去时说的话。
秋已深,寺庙里不像皇子府依旧鲜花盛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遵循着自然的时令,高大的树木已经泛黄的落叶在秋风中飘荡着,最后打着旋儿落在地上,等待它的则是碾落成泥的结局。
姜临秋坐在椅子上双手无意识的轻抚着自己微凸的肚子,这是她自怀孕以来无意识的习惯,美眸微阖,自她重生以来的一幕幕,一桩桩,皆清楚的展现在她的眼前,清晰的恍如昨日。
墨儿一个人在外面侯着,本就提心吊胆的心再见到那和尚一直没出来不说,这么久了姜临秋也还没出来后更加的心焦了,她都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家皇子妃已经遇害了。
她走到厢房门口,抬手就想敲门,可是手刚举起就想起了姜临秋刚刚,让她出去的时候说的那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打扰。”
墨儿又只能不甘的把手放了下来。
可是刚放下她又忍不住把手举了起来,然后想起姜临秋的吩咐又把手放下,反复几次后她终于敌不过对姜临秋的担忧抬手就要推门,谁知这一回手刚举起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小姐。”看到脸色不好的姜临秋,墨儿忙伸手扶住了她,担忧过度的她又脱口喊出了姜临秋未出阁时的称呼。
“我没事,没我的吩咐你不要打扰我。”姜临秋说完不顾墨儿的担心又重新进了厢房,门“啪嗒”一声在墨儿的注视下再度关上,房里房外被一扇门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重新在原位坐下的姜临秋开始一件一件的回想着她重生以来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桩事。
为了报仇,或者说为了让自己觉得舒服,她设计了一连串的事,也设计了一连串的人,不管是罪有应得的,还是池鱼林木的,说起来只多不少。
可是现在再仔细想想,他们真的就是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吗?
姜临秋闭上眼,她想起了刚重生过来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她刚重生没几天,想起前世的事依旧心中郁郁,满怀愤恨,墨儿看出了她的情绪不对劲后便建议她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她想着出去走走也好,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便打算去临街的一家茶楼歇脚,谁知刚转身她眼睁睁的看着一辆失控的马车横冲直撞了过来。
若那马车没被控制住,那与她相隔不过两步远的小女孩必定会成为车下亡魂,然只要她伸手拉一下,那小女孩就绝对会幸免于难。
然而马车并没有被控制住,她也没有出手相助,因为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她认出来了,那辆马车就是她的仇家的。
当时她想,若是自己不出手,那么这个小女孩不死也得受重伤,这样的话对方就有了当街纵马伤人的罪名,出了人命,那仇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事实也正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失控的马车没有被控制住,小女孩也死于马蹄之下。
但是她快乐吗?当时她是觉得得偿所愿很开心的,可是现在呢?她开心吗?
姜临秋忍不住扪心自问,她发现她瞒不了自己,她脸上可以笑的很开心的看着仇人受罚,可是背地里她却连个笑容都挂不出来,因为到现在再回想的时候,她连那个仇人的模样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她又想起了那几天晚上的夜不能寐,起初是以为是因为才重生的原因,现在再想想,恐怕并不只是如此吧!
一闭眼,一仰头,寂静的厢房里,能听到姜临秋低低的声音响起:“姜临秋,你什么时候变了,变得不择手段,做事牵连无辜了,你的心你的血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冷了?姜临秋,你还是你吗?你还认得自己吗?”
秋风无痕,落叶无声,厢房里并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但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昭然若揭,姜临秋自己也清清楚楚——她变了,她变得嗜杀了,她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厢房里又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似带着满腔的嘲讽,又似带着满心的悲凄。
三皇子府,书房。
苏慕白看完皇宫送出来的情报,抿唇凝思了一会儿后,挥笔又写了一封信,让亲信小厮送了出去。
待处理完公事,苏慕白又顺手拿了本姜临秋平日里打发时间看的话本子看了几页,看了一会儿又放回了原位,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好一会儿,才喊了外头侍候的人进来。
“三皇子。”来人恭敬地行礼。
“六皇子府可有消息传来?”苏慕白几次嘴角微噏,到底还是道。
来人不敢抬头,但听到这问话后面上肉眼可见的闪过一丝惊讶。
“嗯?”苏慕白察觉到他的迟疑,声音有些冷。
“三皇子恕罪。”来人忙磕头,然后道:“六皇子府一切平静,不过我们的人发现他好像与宫里的人有联系。”
“宫里的人?不是锦妃?”意外的消息让苏慕白表情一顿:“可有线索?”
“小的无能。”来人低头,惭愧的道。
苏慕白没说话,只皱眉沉思着,手指不自觉的弯曲轻敲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衬得这本就安静的书房愈发的沉闷,来人的头低的也越低了。
“对了,六皇弟前几日说又受了风寒,现在怎么样了?”良久,苏慕白主动出声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听闻已经好多了,不过……”来人说着又沉默了。
“怎么了?”苏慕白问道。
“小的听说六皇子这次受病,但是其母环妃并没有去看过他。”那人道。
“这是怎么回事?”苏慕白顿觉不对,他这个六皇弟虽然打小就身体不好,但却有一个把他放在心尖上的母妃,什么事都想着他。
环妃性子虽弱了些,但是对自己的儿子却是花了百分百的心思的,每一次六皇弟身体不好她都是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着。
打心底说,这对母子虽然在皇宫中没什么地位,但苏慕白却是真心的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母子情深,舐犊情深。
而每一次看到这对情深的母子,苏慕白心里对那高高在上的自己所谓的父皇多一分恨。
就是因为他的不信任,自小疼爱自己的母妃才会自缢而亡,就是因为他的多疑,自己性子刚烈的母亲才会永远的离开自己。
“据说是因为环妃在宫里不小心得罪了锦妃娘娘,锦妃娘娘便以后宫妃嫔不得过问宫外事为由不允许锦妃娘娘的侍女出宫。”来人低着头,说的很小心。
环妃因为担心儿子的病,见到锦妃的时候就没有行礼,便被锦妃以此为由告了一状,并被禁了足。
苏慕白听后沉默良久,让管家备上一些上好的补品,然后领着随侍直接去了六皇子府。
六皇子府说好听点是环境清幽,适合病人修养,说不好听点就是主人不得势,门可罗雀。
随侍上前敲门,很快就有人开门了:“谁啊?”小厮懒洋洋的问道。
“三皇子过来探望六皇子。”随侍道。
“小的参见三皇子。”小厮一听忙抬头,就看到站在前面表情平淡的苏慕白,赶紧跪下来磕头行礼。
“起来吧,六皇弟可在府里?”苏慕白淡淡的道。
“在,六皇子在府里。”小厮忙道。
说话间,六皇子府的管家已经得到消息赶过来了,热情恭敬的与苏慕白见过礼,然后就领着他往六皇子住的院子走去。
一路走来,没看见有几个人,整个六皇子府安静的很,或许因为女主人的缘故,整个皇子府到处都是一片苍翠,不见花朵,因此秋日的萧瑟景象在这里好像看不到一样。
“三皇兄。”听到声音,苏铧熙回头,面上带着虚弱的笑,但是比起以前的脸色,又好了一些。
“六皇弟,你现在怎么样了?”苏慕白关切的问道。
“有劳三皇兄关心,弟已经好了很多了。”苏铧熙这样说着,嘴里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苍白的面色因为这次轻咳而带上了些许的血色。
苏慕白不语,只担忧的看着他。
苏铧熙无奈的笑了:“六皇兄请坐吧!”
苏慕白闻言坐下,苏铧熙也紧跟着坐在了他的对面,很快有小厮给两人上茶。
“三皇兄,喝茶。”苏铧熙招待道。
苏慕白低头看了眼,青绿色的茶汤还冒着腾腾热气,悠悠茶香在两人的鼻尖萦绕。
兄弟俩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只安静的喝着茶,室内一时安静了起来,只余茶杯茶盖交相碰撞时发出的清脆的击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