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秋那日从慈幼堂中回到府中之后,自然又是一阵的伤感叹息,惹得苏慕白一顿紧张,还当是慈幼堂出了什么事情,让她不高兴了。墨儿看着好笑,同苏慕白解释了原因之后,苏慕白这才放下了心。
这几日苏慕白越来越忙,姜临秋一日之中几乎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可偏偏她却闲了下来,左右都是无事,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于是姜临秋这几日起的比平日里晚了些,午膳过后就坐在院子里发呆,虽说是十分悠闲自在的日子,可她的面色却憔悴了不少。
今日姜临秋起的更晚了,待到她梳洗完毕,已经是日上三竿。侍女们一个个的从厨房端了饭过来,一一放在桌子上。可姜临秋拿起筷子,无从下口。
这些饭菜都做的十分精致,有荤有素菜汤齐全,且样貌也是做的讨喜,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菜,可是现在姜临秋皱眉看着面前的一桌饭菜,没有任何食欲。
身边的侍女们看着姜临秋半天没动,一时间都有些慌了神,如今三皇子妃又孕在身,饭食可是耽误不得。这群侍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了半天,反而惹得姜临秋越发心烦了。好在后来墨儿进来,将侍女都赶到一边去,对着姜临秋是好一顿劝说,不着痕迹的多次提及她腹中的孩子,姜临秋才终于动了筷子,吃了一些。
墨儿心中忧虑,这几日姜临秋的状态一直不甚好,她也就问道:“小姐这几日是怎么了?”
姜临秋摇摇头,努力的扬了扬嘴角,藏去了面上的几分忧虑,摆出一个笑容来,道:“没什么。”
闻言,墨儿皱起了眉,不甚满意的嘟囔了起来:“小姐怎的也骗我。”
墨儿日日夜夜几乎都跟在姜临秋的身旁,姜临秋的一些小动作小情绪她看的最清楚,而这几日她家小姐总是没由来的喜欢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日,常常连饭都忘了吃。且姜临秋的饭量也下降了许多,一小碗菜只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眼看着才过了几天,姜临秋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虽说这几日姜临秋休息的时间多了许多,可不知为何,姜临秋总是无精打采的,看上去很没用精神。墨儿看着干着急,然而这几日苏慕白又忙的不可开交,她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这件事也就一直拖着。
今日见着姜临秋几乎没有吃饭,墨儿也是着急了,才终于问出了口。
姜临秋被墨儿碎碎念的模样逗笑了,她掩嘴轻笑一声,眉宇间的阴云也随之消散了几分。姜临秋抬手,吩咐下人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下去,然后才开口说道:“又叫墨儿担心了,不是什么大事。”
“那小姐还不告诉我……”墨儿低垂着脑袋,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是屋中已经没有了他人,正安静,所以姜临秋到是听得十分清楚。
“我只是在想,我还能做些什么。”姜临秋再次开口,同时她的嘴角也不自觉的下撇,面上隐隐约约又现出了忧郁的神色。
这几日闲了下来,姜临秋自然是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她一直在思索,她到底能再做一些什么事情,才能更好的行善积福,就算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为了自己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
可是她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法。慈幼堂是修建了,可仍需一定的时间稳定下来,且空间有限,也不能收养过多的孩子。姜临秋起初想去施粥,可是天下正值太平,她这么做着实是多此一举;她又想去救济穷人,可是城中穷人多不胜数,她又如何救的完?
再者她身为三皇子妃,诸多事情都受了限制,即使是她想去做,她也要顾及着不要牵连到苏慕白。
然而这样的善事,她想做的更多,且越多越好。
“原来是这样……”姜临秋虽并未说明情况,墨儿却已经心领神会,懂得了姜临秋在忧虑着什么。于是墨儿也就站在姜临秋的身旁,思索起了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做。
正午刚过,外边的日头正足,姜临秋不大想去外边晒太阳,于是就干脆和墨儿一起呆在卧房里,一并思考着。
屋内的镂空香炉中点了熏香,一缕缕的青烟自其中冒出,悠悠的飘满整间房屋。
只是她们清闲着,其他人却清闲不得。外边侍女总会传来一阵阵的话语声,他们有些是彼此交谈着,说一说今日的杂闻。有的是领事或主管,正在吩咐他人去处理各种事物。墨儿歪着脑袋正在思索着,总被外边人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她不满的一嘟嘴,随后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惊呼一声。
姜临秋被墨儿的这一声吓了一跳,她疑惑的看向墨儿,不知她怎么了。
墨儿灵光一闪想到了新点子,自是开心不已,她一步窜到姜临秋的面前,说道:“小姐,你记得后院住着的那个老嬷嬷吗?”
姜临秋略一思考,旋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那老嬷嬷姓什么叫什么,府中也没人知道,这老嬷嬷在三皇子府中呆了约有七八年了,现在因为年老,基本没什么事情可做,一直以来都是三皇子府在养着她。
府中的人说,这老嬷嬷生来苦命,她自小因为家贫,而其上又有了多个姐姐哥哥,就被父母卖到了别人家做丫鬟。虽说劳累了一些,可若是就这么下去倒也算是生活安稳。但好景不长,她去的那个人家是个小家族,后来得罪了一家大权贵,因而被污蔑降罪满门抄斩。
也不知她是运气好还是怎么的,府邸中的所有人皆死于这场祸患,唯独她因凑巧出门购置物品而幸免于难。后来因无处可去又不敢向他人提及自己的身份,只好流浪街头,每天以乞讨为生,当了一段时间的乞丐。
偏偏她的命运坎坷,在街上流浪时受尽其他乞丐的排挤欺凌,几乎好几年都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已经是瘦的皮包骨头。也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她无依无靠了无牵挂,就是这么一副吓人的皮包骨模样的她竟是被另一家人家带走做了个丫鬟,起码保证了一日三餐。
后来她到了年龄,那家人的家主也是好心肠,替她做了媒,找了一个家里有几亩地的老实人嫁了。她的生活似乎从此刻开始本应幸福美满,但她的命运,注定坎坷。
受了他人的蛊惑,她的男人开始嗜酒赌博,本就不多的家产被迅速败光了,为了还债她将她家的土地卖给了对方,自此之后她家的生活来源彻底的断了。她的男人染上了不好的毛病,性情大变,开始骂她,甚至动手。有多次她都被打的遍体凌伤,邻里都看不下去,替她难过。
后来她伤心至极,带着刚满一岁的孩子到了三皇子府,只是因为她的年事已高,所以只让她负责一些简单的内务。
她十分心疼她的孩子,平日里总是捧在心尖尖上生怕孩子受了一丝的委屈,极其溺爱,却也因此养成了孩子骄横的性格。平日里总是在府中乱跑,全然没有下人孩子的意识,颇受众人非议。
且这孩子极其厌烦母亲的牢骚,在他四岁的那天,他独自一人跑出了三皇子府,再没回来。
她也曾央求着三皇子为她寻一寻她的孩子,苏慕白看她可怜,也就去寻了,可是查遍了这整座城,都没能找到孩子的下落。
后来有人带回消息说那孩子是被人贩子带走了,早已带到了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不知道卖给哪户人家了,下落不明。这消息着实让人伤心,故而府中的下人虽说都知道这件事,却也都不约而同的瞒着她,只是说没找到,给她留了一丝念想。
后来渐渐的,老嬷嬷似乎已经放下了,不再向别人问这件事,且她虽然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公,却还是能笑呵呵的同他人说话,平日里十分关爱小辈,看着他们因干活累而发牢骚时还会去宽慰一番。
府中的下人都同老嬷嬷相处的很好,他们也不知从哪听来了老嬷嬷的身世,也就愈发的同情她。可是同情归同情,他们的家中均有老人,他们的收入尚不足以同时再养起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一生坎坷,唯一的孩子也不知去向,而如今她年事已高,许多事情她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不知她未来要何去何从。
曾经姜临秋是听过别人同她说这个老嬷嬷的,只是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冷不丁被墨儿忽然提起,她的脑海中莫名冒出了一句话。
老有所依!
姜临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中的忧虑被解开,她面上的气色顿时也就好了不少。她抬眼,和墨儿相视一笑。
三皇子府虽然是养了这老嬷嬷多年,但也是因为老嬷嬷身子骨硬朗尚能劳动,等到她走不动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她想,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