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右手中指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暗藏在袖中的匕首,脑子里瞬间划过了一个惨白的念头——此时深巷中仅有她二人,又远离闹市街道,即便江应谋呼救,以她的身手也能迅速了断,正是刺杀的好时机,要不要就在这儿送这男人一程?
“你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杀我似的,几日不见,你竟如此憎恨于我了?”
江应谋那熟悉且低沉细腻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时,她脑海里犹如飞过一道白色闪光,瞬间捅破了那个抽刀刺进江应谋胸口的幻想画面,整个人忽然间清醒了许多——
不,不能冲动,不能在这个时候杀了江应谋,赌局输赢还未定,这个时候原形毕露,只会得不偿失!
“蒲心?”江应谋又唤了她一声。
“是……”她略显慌乱地垂下了头,努力地平复着心情。
“你怎么了?才几日不见,仿佛憔悴了一大圈,又仿佛不认识我了似的,想必身在府外这几日一定不好过吧?”
她眉梢微抖,摸不清这男人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回答:“还行……”
“走吧,先找个地方歇歇,吃饱喝足了再说其他。”
江应谋将她带到了偶尔会去的丹艺阁,挑拣了二楼凭窗的一间茶室。新茶糕果铺上桌后,江应谋屏退了江坎和伙计。
“尝尝这里的糕点,算是博阳城里别具一格的了。外面无论大茶楼小茶楼所售卖的,不过都是些日常食用或者依照名家留下的食谱各凭本事做的,这里就不同了,这里有位独具匠心的厨子,好自创样式,所制点心尤为不同,值得一品,其中这一款莲冻是我最喜欢的,你可以尝尝。”江应谋抬手捻起了一块莲花状的青色糕冻,轻放于她面前的白瓷小碟中。
她没动,只是安静地垂首对坐着。
“此莲冻以春日茂生的艾草,秋日剥取的莲子,以及上好的马蹄粉制成,点缀了干桂花以增添香气和风味,装入莲花木盒中静置*即成。用料简单,但过程繁琐,没有耐心是做不成的。蒲心你这么聪慧,尝过之后或许能悟出个中要诀,往后我若想吃时就不必专程来这儿,你做给我吃就行了。”
“公子还愿意留奴婢在身边吗?”她垂眉问道。
“为何不?”
“公子竟一点都不好奇奴婢失踪这几日都去了哪儿吗?公子连问都不问,似乎不太合常理,又或者公子早就知道奴婢的下落了,只等奴婢乖乖地现身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没错,秋心送你舅舅出府后我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我想,或许你会出现,没想到你还真出现了。”
“看来公子对奴婢失踪这事儿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我怎么猜测都只是猜测而已,你告诉我的才是事实,不是吗?倘若你愿意,那咱们就来聊一聊你失踪这事,你是自己出府的,对吗?”
“对。”
“为何?”
“我想带着秋心离开了。”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
一丝苦涩的笑容飞过她嘴角:“或许在公子看来,这么做颇显幼稚不懂事了,公子待奴婢姐妹俩这么好,奴婢却要带着妹妹不告而别,仿佛有些辜负了公子,但只要能保住性命,奴婢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倘若只有奴婢一人,奴婢怎么都好,可奴婢还有秋心,奴婢不能让秋心有半点差错。”
“听你的口气,仿佛你们姐妹二人会有性命之虞,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其实有件事,奴婢从头至尾都瞒着公子。”
“何事?”
“公子可否还记得上回外出踏青那件事?”
“记得,那又如何?”
“其实上回那歹人真正想侵犯的不是奴婢,而是眉夫人。”
江应谋眸光微暗,眼露诧异:“你说齐玉眉?”
“对,就是眉夫人。”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那日的事情奴婢并未作假,只是颠倒了受害者和施救者。当日奴婢无意中撞见了那歹人意欲侵犯眉夫人,一时抱打不平出手救了,因见那眉夫人着实可怜,这才自告奋勇地出来帮眉夫人掩盖事实,顺便惩治恶徒。奴婢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哪儿知道……竟后患无穷。”
“谁找你麻烦了?夏钟磬?”
“是。”
“所以是夏钟磬派人对齐玉眉下手的?”
“眉夫人是这样说的,说她在魏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夏夫人因嫉妒她常能留住魏少将军,屡屡暗算,甚至不惜使出那样阴险狠毒的招数。近日,眉夫人暗中向奴婢托话,说夏夫人对奴婢已有了杀意,让奴婢尽快带着妹妹离开博阳。”
“为何不直接向我说明?”
“说明了又能怎样?”她眼含无奈地摇摇头,“公子还能杀了夏夫人不成?她终究是高高在上的魏府大少夫人,夏国公掌上明珠,位高身贵,奴婢只是一介小民而已,何苦与她抗衡?倒不如就此销声匿迹永不来博阳,换得一世宁静得好。”
“原来如此……”
江应谋口中念完这四个字,垂眉默默地喝起了茶来。沉默间,她心内小鼓咚咚作响,忐忑且焦急,她不知道江应谋会不会相信她这番半真半假的措辞,这措辞虽不完美,略有瑕疵,但也是她此刻能想到的最好借口了。
只要郑憾还没出卖她,江应谋应该就会相信。
良久后,她等待已久的那个声音终于又缓缓响起,语气又变得如往常般亲切温柔了:“没想到蒲心你也有颗热血心肠,路见不平也会拔刀相助,若非你,那位眉夫人大概已经香消玉殒了。你也真是,什么事儿都憋在自己肚子里,竟不拿我这公子当公子了?身边明明有个稽国第一谋士可求助却当他只是个摆设,我在你眼里,竟真的只是个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