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凝重地看着那黑成了墨的簪头,无畏思索了片刻,将簪头藏在了软枕下,然后……
“桑榆!桑榆!快来!快……”一阵急切且痛苦的呼救声从无畏卧房里传出。
正在茶间烹煮热汤的桑榆听见了呼唤,急忙丢开勺子,飞快地奔向了卧房。进门后,她看见无畏无力地倒在榻上,十分痛苦地捂着腹部,顿时惊了个魂飞魄散:“蒲心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好像……好像中毒了……”无畏极其“痛苦”地说道。
“怎么可能?”桑榆有些手足无措了,“怎么办?我要去找医师,对,我要去找医师!蒲心姐,您再坚持坚持,我很快回来!”
桑榆转身刚要往门外奔,一个人却大摇大摆地迈了进来,哈哈地笑了两声,十分得意地说道:“我看就不用去请医师了,反正你也出不去。”
“三公子?”桑榆顿住了脚步,惊诧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一边去好好待着的意思。”
“可是夫人她……”
“那是她活该!”江应景狠狠地瞪了无畏一眼,撇了撇嘴角,面带鄙色道,“你不是挺能耐的吗?还会玩什么反间计攻心计的吗?怎么?就没防着这毒药计?林蒲心,知道做人不能太嚣张了吧?这便是你的下场明白吗?”
“是你……”无畏抬起双眸,愤怒不已,“是你下的毒对吧?”
“哈哈哈哈……本公子需要亲自动手吗?本公子是很仁善的,怎么可能亲手下毒毒死自己的弟妹呢?本公子是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的。进来吧!”江应景回头朝门外喊了一声。
门外没动静,江应景不由地烦躁了起来:“叫你进来你就立马给我滚进来!不想活了是不是?”
片刻后,一个身影缓缓地移到了门边,露出了她小半边的身子。桑榆定睛一看,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秋心?你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叫你滚进来你没听见吗?”江应景喝道。
秋心十分不情愿,慢慢挪,慢慢走,总算是迈进了门。江应景白了她一眼,转回头对无畏道:“看见了吧?不用我亲自动手,有你妹妹为我代劳,我又何必去沾那个血呢?”
“秋心?”无畏望向秋心,眉头拧紧“是你下的毒?”
“我……”秋心死死地低着头,紧紧地攥着她的腰带,略显怯懦道,“我也不想这样……是三公子说的……你不死就得……就得我死……”
“你怎么能这样?”桑榆气愤不平道,“蒲心姐是你的亲姐姐,你也下得去手?你这是在杀人啊,你以为是在玩过家家吗?林秋心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你不是我,你当然这样说了!”秋心急得跺起了脚来。
“我要是你,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桑榆瞪了她一眼道。
“呵呵呵呵……这么忠心耿耿啊?没看出来啊,桑榆!”江应景不怀好意地打量了桑榆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扔在了桑榆跟前。
桑榆后退了一步,有些惶恐道:“您想干什么?”
江应景朝前迈了两步,眼含歼诈道:“你方才说,倘若是换你,你绝对不会那么做是吗?那行,那我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用这把匕首狠狠地捅那个女人一刀,要么,就用这把匕首自尽,你打算选哪个?”
桑榆脸色大变,连连后退:“我一个都不选!”
“是吗?倘若你一个都不选,我立刻叫人把你拖出去投井你信不信?说!”江应景威逼道,“到底选哪个?”
“三公子,您从来没想过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四公子要是知道了,他绝对不会放过您的!”
“他?呵呵,他还能不能活着离开王宫都不知道呢,你少拿他来吓唬我!我问你,”江应景手指桑榆喝道,“选还是不选?不选的话,我立刻让人拖你出去了,选!”
桑榆显得十分恐慌,一面后退一面不住地摇头,始终不肯捡起地上的匕首。江应景没什么耐心了,自己弯腰捡起匕首,递给秋心道:“你,去把她给我解决了!”
秋心愣了一下,忙摆手道:“我杀不了人!我真的杀不了人……”
“你都已经狠心到下毒杀自己姐姐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去不去?不去的话,被拖出去的那个人就是你!”江应景侧过身去对秋心发号施令道。
秋心还是不肯:“你别逼我,我不会杀人,下毒也是你逼我的,我真的不会杀人!”
“当真想死?当真想被拖出去投井?”
“我不想,可我真的不会杀人啊……”
“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就在江应景不断威逼秋心时,桑榆忽然操起旁边一只大花瓶,用尽了全身力气朝江应景砸去。江应景被砸了个措不及防,踉跄倒下,手里的匕首也摔了出去。
这下,他更怒了,一骨碌爬起来,重新捡起匕首,气急败坏地朝桑榆奔去。但他没有想到,刚迈出去几步,就因为不慎踩着了散落一地的碎片而摔倒了。当他重重地跌倒在那一堆碎片上时,一阵刺耳的惨叫声瞬间响起!
只见那些碎片全都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胳膊小腹大腿上,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刺猬,只不过刺全部都扎在了前面而已。
秋心和桑榆吓傻了,无畏却慢腾腾地爬了起来,冷哼了一声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知道吗?”
“你……”秋心见她完好无恙地站了起来,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蒲心姐你没事?”桑榆也愣了。
“我有那么容易出事儿吗?”无畏轻蔑地瞥了秋心一眼,从软枕下抽出了那只簪头发黑的银簪晃了晃,“想用这种小伎俩送我上路,你和地上这只刺猬未免都太天真了吧?秋心,我真的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依旧死性不改,依旧想置我于死地,到底你的良心何在?”
“我也不想的!是三公子,是三公子逼我的!”秋心连忙推脱道。
“算了,”无畏将银簪丢在了地上,十分失望地摇着头道,“跟你讲良心好像太多余了,你的良心恐怕早就埋入黄土烂透了。”
“我真的不想的!我……”秋心说着说着,忽然拔腿就往外奔去。无畏没有追,因为她知道秋心是逃不出这个江府的。果然,片刻之后,秋心颤巍巍地举着双手,一步一步地倒退了回来。
一柄长刀直直地抵着秋心的脑门心,长刀的另一端是一个眼神空冷幽黑的男人,炎骅里。
“哥?”无畏见到炎骅里十分地吃惊。
“你说,她也是炎氏公主?”炎骅里眼中充满了鄙夷道。
“是……”
“她这样的人也配做炎氏的公主?”
“别杀我!别杀我!”秋心吓得浑身颤抖了起来,“求求你,别杀我,我不是什么炎氏的公主!我不是!你放了我吧!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什么?迫不得已才去害别人的?你害过你姐姐多少回了?始终不知悔改,你还想让别人怎么相信你?”
“别杀我……”
“我不杀你留着做什么?留着继续害人吗?炎氏的公主怎么能如此心肠狠毒是非不分?”炎骅里冷冷道。
“我都说了我不是炎氏公主了!放过我行吗?我也是被逼的!是那个人!是那个人,”秋心手指地上正痛苦着的江应景道,“是他逼我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他!”
此时,江应景已看见了炎骅里那张脸,百般疼痛之中又显得格外惊讶,嘴里像绷弹珠子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绷着:“炎……炎……炎……骅……”
“认出我来了?”炎骅里收起刀,缓步走到了江应景跟前蹲下,“你怎么能认出我来呢?你认出我了,那不就是逼着我对你下手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蠢呢?”
“不……不……”
“你说你们江家是不是就只有江应谋做事会动脑子啊?你们其他几兄弟脑子都是干什么使得的啊?没脑子也就罢了,没脑子还学别人下毒暗算,你说你是不是自寻死路?”炎骅里轻蔑道。
“来……来来来……”
“别喊了,你为了安排方才那出下毒的好戏,将守在杜鹃阁外的守卫都支开了,你忘记了?”
“救救救……救……”
“呵呵……”炎骅里耸肩蔑笑了笑,“叫救命啊?要不要我帮你叫啊,蠢货?来不及了,但凡看见过我真面目的人都不能活着!”
话音刚落,桑榆忽然大喊了一声:“秋心跑了!”
果然,秋心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江应景身上时,哧溜一声奔了出去。但是,她刚刚跑到庭院里,一支长箭便嗖地一声从她背后射了过来。一声惨叫后,她匍匐摔倒,顿时失去了知觉。
无畏奔出来时,抬头朝屋顶上望去,只见两个黑影手持弓弩蹲在那儿,正要发问时,炎骅里走了出来:“那是我的人,不必紧张。”
无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我不是挂了衣裳让你别闯进来吗?你这张脸不能被人认出来的,知道吗?万一被江应茂知道了……”
“我带了人进来,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没那么容易抓住我。你跟我离开这儿,我是来接你出去的。”
“不行,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
“我走了,江应茂一定会借机向我公公发难。家里已经很乱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我得留在这儿,帮着我公公和二哥对付江应茂,等着江应谋回来。”
“可你在这儿很不安全。”
“江应茂不敢杀我,至少他暂时不敢动我。哥,你快走吧!带着你的人尽快离开江府,不要让江应茂发现你们了!倘若被他发现你还活着,那就节外生枝了!”
“好,你不离开我不勉强你,但江应景和那个林秋心我要带走,留着他们只会给你添麻烦。”
“你能带出去吗?”
炎骅里不屑地笑了笑:“区区两个人罢了,你以为高轩王设在外面的包围有多牢固吗?行了,交给我,我会带出去的,你把房间和院子打扫干净就好了。”
“行,就这么办!”
炎骅里和他的手下带走了江应景和秋心后不久,江应茂就领着一拨人急匆匆地杀上门来了。原来江应茂在回自己院子的途中看见了自己派去守杜鹃阁的几个手下,很奇怪他们为何不守在杜鹃阁而跑出来晃悠,一问才知道是江应景的主意,他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了,便带着人赶了过来。
一脚踹开无畏卧房房门时,只见无畏好好地坐在榻上,桑榆和乌可沁珠也在,三人似乎正说着什么话。江应茂皱着他那双黑眉毛,面带杀气地走了进去问道:“江应景呢?”
无畏看着他,表情轻松得不能再轻松了:“他有来过吗?”
“你少给我装蒜,林蒲心!江应景明明就有来过!”
“你冲我凶什么?难道我还会藏了他不成?我的的确确没有看见过他,难道你非要逼着我承认见过?”
“你真的没见过他?”
“我打灵堂那边回来之后,想睡又睡不着,所以才叫了桑榆和乌可小姐过来陪我说话,从头到尾都没见过江应景。”
“可守卫说他进了这杜鹃阁……”
“杜鹃阁这么大,他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我管得了吗?如今这个杜鹃阁已经处于你的掌控之下了,他就算烧了这儿,我也没办法啊,你说是不是?”无畏调侃道。
江应茂死盯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好像嗅到了什么,使劲地嗅了几下后,面色微微变了:“血腥味儿?你房里怎么会有一股血腥味儿?”
“哦,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吧!”无畏伸出右胳膊,扯起薄袖,露出了缠着布条的伤口,“方才我因为不小心打翻了一只花瓶,自己脚又没踩稳,摔下去把胳膊划伤了,还出了不少血呢!喏,就在你脚踩的那张地毯上,你不信蹲下去闻闻?”
“你当我是狗吗?”
“呵呵,”无畏掩嘴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好了,查完了吗?要不要再把我这间屋子搜搜?话说回来,江应景那么大一个人了,他想上哪儿去便上哪儿去,你管得了吗?”
江应茂仍旧半信半疑,但从无畏那儿看不出什么破绽,他只好转身出去了。出了杜鹃阁的大门,下了石台阶,正要往外走时,他的眼角忽然瞥见了小竹楼,猛然想起了什么,便飞快地奔了过去。
“那个死丫头怎么也不在了?”江应茂十分诧异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
“难道被三公子带走了?”江榆猜想。
“他带走那个死丫头干什么?他跟那个死丫头是有过节的!”
“可为何三公子和林秋心都不见了呢?”
“去!找找应景房间里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公子您的意思是……”
“那胆小如鼠的家伙!”江应茂紧了紧牙龈骂道,“专会捡漏占小便宜,在这种时候,难保他不会跑!快去!”
“是!”
杜鹃阁大门内,直至看见江应茂等人离开后,桑榆才扭头一溜烟跑回了无畏卧房里。无畏问她:“走了?”
桑榆连连点头:“走了!我还听见江榆吆喝着去搜三公子房间呢!”
乌可沁珠微笑了起来:“看来,你的计划奏效了。等江榆去了江应景房里搜罗时,会发现江应景不少金银细软都不见了,自然就会联想他已经外逃了,如此一来,江应茂也就不会再怀疑到咱们杜鹃阁这儿来了。蒲心姐你真是好计!”
“江应景向来贪生怕死,自私自利,说他这个时候外逃了,江应茂一定会信,所以我方才才会偷偷去了他房间里,卷了他不少金银细软,假作他已卷带财物私逃了的假象。不过,那家伙真的是打算逃的,不信你们看。”
无畏从身边的软枕下掏出了一个小包袱,摊放在了桌上。桑榆解开看一看,哇,里面全是各色宝石以及精美玉坠,仔细算算,应该不下万金吧!桑榆立刻眼珠子都瞪直了:“三公子这么有钱呢!”
“是啊,没想到他平日里这儿赚点那儿抠点,倒给自己弄出了不少东西。我搜他房间时,发现了这包东西,可见他其实已经在打算跑了。”无畏道。
“这个江应景真挺没人情味儿的,大难临头,真就撇下爹娘自己飞了,唉……”乌可沁珠摇头叹息道。
“他向来如此也不奇怪了。我眼下有点担心,我哥拖着两个受了伤的人是不是真能安全地离开江府?”无畏有些忧心道。
“你放心,殿下办事向来妥当,应该会没事的。”
天明时分,江家诸人准备妥当,唯独不见江应茂两兄弟来。江行往灵堂外瞟了两眼,哼哼道:“这当真是连祖宗都不想认了啊!不管怎么样,也该来送一送,实在太叫人心寒了!”
江应元不屑道:“那两个来不来都一样,来了也是没诚心的!爹,咱们不必等了,走吧!”
江彻面色沉凝道:“不,还是得等着他们两个来。我不想一会儿走出去的时候,别人说对你爷爷说三道四,说他活了一辈子,临到头连儿孙都不齐聚来送他。为了你爷爷最后的脸面,再等等。”
话刚说完,江应茂步伐匆匆地赶来了。江应元瞥了他一眼,冷冷问道:“原来你也还知道来啊?我以为江大公子公事繁重,没空呢!”
江应茂照旧是那句话:“我是江家长子,又是江家家主,我不来,何人执幡?”
江应元瞪目道:“你还想执幡?”
“难不成由你来?”
“由他吧,”江彻冷冷地瞥了江应茂一眼,对江应元道,“这是你爷爷最后的脸面,行了,应景呢?”
“逃了。”江应茂面无表情道。
“什么?”一家人都愣了。
“昨夜就逃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狗洞里钻出去的,反正他小时候就很喜欢钻狗洞不是吗?我去他房间里查过,值钱的东西都差不多收拾走了,没什么可剩下的了。”
“他居然跑了?”江应元愕然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一直都是那个孬种样儿!”江应茂摊开手不屑地笑了笑,“有好处就出来分,有祸事就躲得远远的,跟咱们家里另一位可真是没分别的!”
江行脸一紧,朝他喝道:“你说谁呢?”
“谁是我就说谁。行了,应景是等不到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出了城了,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江应元转头看向了气得满面通红的江彻,小心翼翼地问道:“爹,出发吗?”
江彻憋了一口气,沉沉地点了点头:“出发!”
没有太过豪华冗长的送葬队伍,就这么单调地,略显孤零零地,将两位老人家送出了江府大门,一路蜿蜒地往东城门去了。
宫内祭天司的某间阁楼窗前,江应谋目光湿润地眺望着族地的方向,为自己不能亲自去送爷爷奶奶一程而感到无奈和心酸。
“公子……”
“跪着磕头吧!”
说完这句话,江应谋和江尘一齐跪下,往族地的方向慎重且肃穆地磕了三个响头。缓缓直起上身后,江应谋眼眶里的泪水已经顺流而下:“江尘,你一定记住,今时今日咱们受的一定要找他们全部讨回来!”
“当然!还要加倍讨回来!”
“晋危哥呢?”江应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起身问道。
“被高轩王叫去了。对了,公子,那个雷玉竹一直说要见您,真是够烦的!”
“不用理她,等宫里的事情解决了,送了她出宫便是。”
正说着,祭天司的一名差使来了,说楼下有人要见江应谋。江应谋问是何人,那差使说不知道,是稽文采那边送过来的。江尘好不纳闷:“那个稽文采有毛病吧?怎么天天都往咱们这儿送人?什么意思啊?”
江应谋口气淡淡道:“管他什么意思,见了再说吧!”
不多时,那名差使领了一位身裹黑色斗篷的人上来了。江应谋略略打量了一眼,问:“请问,你是哪位?”
斗篷下,一双玉手缓缓抬起,随之响起的还有他所熟悉的声音:“江公子,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竹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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