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慕不愧是司监处工作多年的老手,不过片时就完成了检查工作。
“回皇上、皇后,二人皆身受重伤,片时之间无法醒来。据微臣估算,离二人醒来尚有一段时间,少则三四个时辰,多则七八个时辰。”俞慕将自己的检查结果告诉了皇上及皇后苏晚晴。
“这么久!”皇后秀慈的双眉往中间一簇。从早上到现在,为了这事已经折腾了大半天了,现在俞慕说至少还得三四个时辰。皇后虽是稳重耐性之人。但现在时间就是靠近真相的触手,每一分每一秒与往常相比都更突显它的紧促与难耐。
柏路筝也是同样,她真的很想一手揪住一个锦屏再用力摇晃将她们摇醒。可俞慕说她们都受了重伤。真假锦屏都受了重伤,这种结果真是让人无奈又无语。
而边上的莫贵妃与齐贵妃则脸色淡然,五公主与七皇子与她们的关系不深,死了她们也无多大的伤感,有的只是慨叹。五公主与七皇子的死对于她们来说是正常不过的事,若是往深处细究,你就会发现,这皇宫之中死去的皇女皇子数不胜数。
在这深宫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好比森林中兽与兽之间的关系,弱肉强食,强者生,弱者亡。当死亡变成一种习以为常,悲伤就显得寡淡平常了。
早已看透这一切的莫贵妃与齐贵妃容色淡淡,似乎已没有什么可以打动她们。
苏贵妃则是一脸看戏的表情。在她心里,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最好就是——柏路筝的锦屏毒杀了五公主与七皇子。
皇上也不耐烦起来,其实,换在任何一个父亲,在自己的儿女都被人毒死了,面对凶手,别人却告诉你还不能知道那个是真正的凶手,换谁都不能耐心的等待。
“俞慕,可有办法让这二人尽快醒来?朕可没有耐性再等待了,朕也不想再给凶手逍遥法外,那怕一分一秒!”皇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边说边行前了两步,将沐贵妃落在了身后。
而这时,众人皆没有留意到的沐贵妃神色再度一松,紧绷的俏脸也慢慢的舒缓开来,秀长的柳眉弯了弯,袖中紧握的拳头悄悄的松了开来。一双丽眸往边上飘去,约略一番寻觅,目光就落在了大殿边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沐贵妃往那角落里凝望了好一会,方才慢慢的收回了目光。
一直暗中注意着沐贵妃的柏路筝却不由自主的顺着沐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暗角里,暗角里一幅巨大的罗帐垂地而设。大齐的宫室都喜欢以垂地罗帐作为装饰,罗帐质地上乘,帐上秀上各色山水人物花鸟图,既有装饰的效果又给人雅致厚重的观感,深受皇室人士的推崇与喜爱。
柏路筝凝神盯着那罗帐,只是盯视半刻皆后无所获,正想收回视线,罗帐却突然的微微动了一动。如果不是柏路筝看得仔细,这么细微的晃动根本就不可能会被发现。
罗帐后面藏了人!这是柏路筝的第一想法,随着这个想法的跳现,柏路筝就禁不住想走过去将那垂地的罗帐用力扯下来好看清楚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可她还不能轻举妄动,所以柏路筝强忍住了所有的想法与震动。她缓缓的退回到宁君尧的身边,边退边留意着那罗帐的动静,直到那罗帐再无起伏颤动,她的心才放了放。
退到宁君尧的身边之后,柏路筝先是扯了扯宁君尧的衣袖,接着又悄悄向那罗帐指了指。
宁君尧起初并不明白柏路筝的意思,迷糊的望着柏路筝摇了摇头。柏路筝悄悄的扫视了一番,见没人注意她,于是快速的踮起脚尖凑在宁君尧的耳边说:“罗帐后藏了人,你找机会溜过去看看。”
此时,俞慕面对皇上的问话并未立即作答。他站在原地支吾了片刻方说:“皇上,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俞慕说了半句就收了话。
“只是什么?别拖拖拉拉的,有话就给朕一次性说完。”皇上宁啸天不耐的挥了挥手。
“要是皇上能够请来前朝太医千叶子君,一切就好说了。”俞慕给宁啸天指了个人。
可他说的这个人却不是一个好请的人。
千叶子君当年凭借自身精湛的艺术享誉大齐朝,甚至在异国也享负盛名,加上千叶子君还是一个拥有倾城容貌的美丽女子,前齐王宁兆康在出巡时只看了一眼就丢了心。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这个美丽而名闻天下的女神医娶进了皇宫,并成了前大齐皇朝的皇贵妃。
皇贵妃可不是一个平常的头衔,它是前大齐皇首创的一个品阶,等级比贵妃还高一级,换句话说,皇贵妃堪比皇后。也就是说这个千叶子君当时的地位和等级还有权力与当今的太后不相上下。
因为皇贵妃这个头衔,千叶子君可没少受前朝皇后的猜忌。因而,无论是在前朝还是今朝,千叶子君都不是一个轻易能够提起的名字。所以,朝中之人,但凡有一点见识的,都不会轻易说出千叶子君这个名字。
如今,若是请出千叶子君,势必会牵起太后的伤心往事。太后刚刚才为五公主的死而晕厥,紧接着又听到七皇子也殁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伤心落泪。要不要请千叶子君还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况且,前齐王宁兆康薨后,千叶子君就自请隐守皇陵,不再过问皇宫之事。自前齐王薨后至今,她就真的没有踏出过皇陵一步。
“皇上,母后今日因五公主和七皇子的死现在还躺在床上泪流不止,要是让她知晓了要请千叶皇贵妃,这……这怕是不好!”沐贵妃适时的快步走上前,拉住皇上的手劝阻。
这会子皇后盯着沐贵妃拉住皇上的手尽管脸色难看,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沐贵妃说的也是她此时心中所想的。
柏路筝穿越来这里虽然只是短短的五年,可进宫之前,她的丞相老爹也没少跟她说宫里的事。远自前朝,近及今朝,但凡要她留心的,都一一和她详细的说了。为了让她记入心里,还没少给她考试,每一日一小查,三日一大检,直到让她倒背如流,丞相老爹才放过她。
此时,她一听到千叶子君这个名字,也马上记起了丞相老爹告诉她的那些前朝皇帝的秘史。所以,她现在也很清楚沐贵妃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为什么皇后面对沐贵妃对皇上的劝阻而沉默。
但在柏路筝的心里,沐贵妃的劝阻更多了一层别的含义,那就是沐贵妃并不希望真假锦屏这么快就醒来,至于目的,要是这次下毒是沐贵妃所指使的,那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皇上听了沐贵妃的劝阻,眉头紧锁。沐珂说得对,此时若请出千叶子君,定会刺激到太后。这么多年来,太后心底始终都有一个结。这个结就是,太后至今都不能原谅当年前齐王将千叶子君册封为皇贵妃。
在太后的心里,当年皇上已经打定主意让千叶子君取代她的位置,要知道,若是没了皇后,皇贵妃就是六宫之主。
这个心结即便是前齐王病逝也没能消去,只是太后藏在心底不说,众人也不敢提起。
如今,到底要不要请出千叶子君呢?皇上心里再三犹豫。
“皇上,臣妾之意,还是请出千叶子君皇贵妃为妥。”柏路筝在众人都沉默之时,出言打破了沉默。
众人都不约而同向她望去。
苏贵妃心底已经在暗自称喜:这个柏路筝莫不是疯了,难道相府在她出嫁之前没提醒过她千叶子君在皇室是一个禁忌!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姓柏的触了太后的眉头,失了宠,自己就不必怕她了!
而齐贵妃与莫贵妃则略略透出惊异之色,自永宁宫开始,柏路筝就给这二人不凡的观感,现在柏路筝竟然敢在皇上都犹豫之际出此言语,想必她心中已经有了好的说辞。如此想来,齐莫二妃皆闪过一抹赞叹之色。
皇后也疑惑的向她望来。
沐珂则是眉头一簇,一脸警觉的盯着柏路筝。
“哦!”皇上也抬眼望向她,只是拉长的哦了一声,声调中带着“为何这样说?”的疑问。
宁君尧见众人都被柏路筝吸引了视线,想到方才柏路筝的提醒,他悄悄的往后退了开去,没有惊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沐珂或许是注意到了的,但沐珂却猜测不到宁君尧悄然抽身的目的,只是双目往宁君尧身上探索了一阵就抽回了目光。
柏路筝顿了一顿,不顾众人的目光,却是直接迎向皇上探问的视线:“回皇上,臣妾认为,请出千叶皇贵妃有两个好处。第一,对于五公主和七皇子的案情而言,时间拖得越长,凶手就越有可能逃脱。请出千叶皇贵妃,让这两个锦屏尽快醒来便可及时抓获凶手,五公主和七皇子也能走得安乐。皇祖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也分得清是非轻重,绝不会因此而为难皇上。”
柏路筝的话一落,齐莫两位贵妃就已经率先点了点头。苏贵妃却是一声冷哼,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第二,有些事情摆在心底如若不提时间长了就变成一根刺,刺在那里,永不消去。还不如让有矛盾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将问题给解决了,这样于皇祖母还是千叶皇贵妃都是一件好事。”
相比于刚才之言,柏路筝的这一句话可谓大胆了。首先,柏路筝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妃,而且相对于天后、千叶皇贵妃、皇上来说还是一个后辈。一个后辈在长辈面前说这番大道理,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教训大人一样无礼可笑。
是以,柏路筝的话一落,沐珂就率先冷笑了起来。
“太子妃,你是太过胆大呢还是天真,竟敢当众教训太后和皇上!”沐贵妃语带嘲讽。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一心为皇祖母、千叶皇贵妃还有皇上着想。”柏路筝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这个沐贵妃,真是可厌!她想着尽快找出真凶,她却老想着捣乱!柏路筝越发怀疑沐珂就是这次下毒事件的主脑。要不是因为她还没有证据,她也不至于忍到现在。
“一个后辈站在这里大言不惭还说是为太后、皇上着想,真是可笑!”沐珂得理不饶人。
“圣人云,闻道有先后,生乎吾后,其闻道若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圣人尚且能不问尊卑长幼,以闻道为先者作师傅。太后、皇上皆以圣人为楷模,定不会因臣妾年幼在他们面前说这些大道理而生气的。莫不是,沐贵妃你认为天后、皇上没有圣人之心!”
柏路筝真被气急了,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尽管此番话是圣人用在学习之上的,可她此刻也只能搏上一搏,看皇上会不会因为圣人之言而不与自己较真了。
“哼,胡说八道。”沐贵妃一声冷哼,柏路筝所说的圣人之言她又岂会不懂,只是,人家说的是学习学问,她现在却是不分尊卑的说大道理。如此胡扯,她不相信皇上就会听了她的话。沐贵妃心底却是闪过一丝喜悦。
“皇上,筝儿说的话很有道理。母后与皇贵妃之间的矛盾存在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来,母后并没有放下,她只是不提而已。可这些年,你可有见到过母后真正的开心过?现在,何不听了筝儿之言,请出皇贵妃,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呢?”皇后的话娓娓动听,她用一种很久也没有出现过的哀求的眼神望向宁啸天。
宁啸天望着眼前的苏晚晴,他在想,有多久这个女人已经没有用这种眼神看他了?这样想着,宁啸天点了点头。
“好吧,去请了千叶皇贵妃来吧!来人,去拿先皇的碧玉箫,将碧玉箫带给千叶皇贵妃。”宁啸天长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度回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皇上!”沐贵妃没想到皇后苏晚晴就那样说了一句话,皇上就听从了柏路筝的话,真是气死她了。可偏偏皇上没等她开口就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劝,他心意已决。
沐珂只得忍了下来。
皇上的人已经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