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剧组,只要人员充足,都会分成AB两组,选取相互不干涉的演员分别进行拍摄。《定风波》B组就专门拍主角小时候的戏份,林渊之前就看到了拍摄计划,B组第一场戏就是他的。
故事的开头是闻泰宁这个小少爷看报纸,听说某个人手里有一份古琴谱,想买来给他的父亲做寿礼,就偷偷地去杂货店询问。结果那是个脏乱差的弄堂,他的钱包就被偷了,追逐的时候少年何安出现,帮他抢回了钱包,两人从此成为朋友,开始了长达十五年的纠葛。
B组的戏要细分成好几场,拍摄计划里已经安排好了。副导演宋成明这时候才来,在位置上坐好,他有个习惯,就是跟一个演员接触的时候,先不跟他讲戏,第一场就这么让演员上,先看看演员领悟的能力怎样,才确定要骂得多狠,教得多深。对于《定风波》剧组也是这样,宋成明看了一下剧本,对着大喇叭吼:“各部门各就各位——好,小闻泰宁上去——预备——Action!”
场记将场记牌在镜头前一打,咔哒一声,打光板、摄像机、录音师各就各位。第一场戏是内景,摄像机先拍了几个空镜头,然后转移到楼梯。嗒嗒嗒,皮鞋落在实木楼梯的声音轻快地传来,就像它的主人轻快明朗的心情。摄像机的镜头转到楼梯拐角,仿佛能预知一样,几乎同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整理自己的领结。摄像机专注地捕捉他的动作,从正面渐渐转到侧面,越发显得少年青葱而秀雅。
他走到餐桌前坐下,老妈子立刻将早餐送了上来,少年抬头笑了一下,说:“周妈,早。”
“哎,少爷早。”老妈子的演员是个熟练龙套,一句台词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闻泰宁就将牛奶端起来,极其孩子气地露出个嫌弃的表情,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咕嘟咕嘟地喝下,一口气不带喘,然后忽然又停住了动作,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他喃喃道:“葫芦弄堂有人找到了宋代的琴谱?”
声音里带着疑惑又带着欣喜。
闻泰宁将报纸放下,叫道:“周妈,葫芦弄堂在哪里呀?”
周妈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知道呀!什么个地方这么偏僻呀?少爷问这个做什么呀?”
“没什么!”闻泰宁高声糊弄了过去,然后小心地将报纸折好,放西裤的口袋里,还拍了一下,站起来小声说:“下课了去找,买到了旧琴谱就给爹做寿礼,省得他又叫我去学商科。”
说完就将沙发上的外套书包都拿了起来,走出了大门。
“Cut!”宋成明叫道,“第一场过!”
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这么长一场戏,虽然台词不多,但是对神态的要求极为严格,没想到这个新人竟然一条就过了。
“林渊,你真的是纯新人?”摄像看着都不相信了,“你刚刚这镜头感也是没谁了,我没提醒你镜头在哪里啊!”
林渊低头笑了一下,说:“什么,感觉而已。”
一句话,天赋啊!
在场的人都看着宋成明,宋成明在圈子里很出名,出了名的严格,一个不好就要大声骂人的。宋成明也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什么评价都没有,只是说:“准备下一场戏吧。”
闻泰宁的在家的戏不多,后边的大多数都要更换妆容,于是下一场戏就是闻泰宁去杂货店的戏份。全体转移到了街道布景里,场记再一次打板,林渊进入镜头。
闻泰宁从黄包车上下来,手里拿着写了地址的纸条,一边走一边看着,喃喃地念道:“葫芦弄堂77号……77号……”
正走着,忽然一个戴着报童帽的男人从他身边经过,猛地将他手上的书包一拽,然后转身就跑。
“哎!我的书包!”闻泰宁大惊,立刻追上了去,叫道:“站住!把书包还给我!”
他飞快地跑着,巷子的转角何安正扛着一袋花生走出来,眼看着就要撞上闻泰宁了,何安忽然……莫名其妙地后退了一步。
“Cut!”宋成明差点跳起来,导演筒指着于飞骂道:“你躲什么躲?剧本上叫你躲了吗?剧本叫你撞上去!什么叫撞你懂吗?”
于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好像有点怕碰到林渊,一想到林渊是给大肚子老男人睡的,他就觉得林渊恶心。但是这些话不能跟导演讲,于是于飞只能道歉:“对……对不起,宋导。”
“服了你了!”宋成明坐回椅子,“再来,从抢东西的地方开始,预备——Action!”
于是一切重来,混混将闻泰宁的东西抢走,闻泰宁追上去,差点将何安撞上。还是差点,因为于飞又躲开了。
宋成明差点就气炸了,吼道:“于飞!你怎么回事?这点都演不好,你有什么好怕的?人家小胳膊小腿的都不怕,你躲什么躲?不会演滚蛋!”
“就是啊。”演混混的群演也不干了,“这位先生,你根本就是捉弄人啊,大热天的你让我们这么来回跑,这不是要累死人吗?”
于飞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林渊见状就说:“这样吧,宋导,这一段的镜头反正是看不见混混的,不如就重拍我冲过来跟他撞上的一小段吧,让后期接上就行了。”
宋成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这段镜头可以后期?”
林渊神色镇定地说:“感觉。”
又是感觉?他不会是个神棍吧?宋成明嘀咕,不过眼前也确实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这么做。他坐回位置上,再次拿着导演筒大吼:“全部就位,从撞人开始,预备——Action!”
闻泰宁再次冲过去,前后又重来了三遍,何安才终于撞了上去。
“哎哟!”两人同时倒在地上,闻泰宁捂着脑袋叫道:“好痛……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何安抬起头看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忘词了。
所以说,现场收音的悲剧就是演员万一记不住台词,整场戏都要悲剧。要是卡一下,还能后期拯救,要是忘词了,那真是神技也无用了。
眼看着导演又要跳起来喊卡,林渊当机立断地接了台词。
“你没事就好。”闻泰宁欣慰地说,接着好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哎呀我的钱!完了,他已经跑得看不见了,怎么办?我回去又要挨骂了……”
于飞终于后之后觉地将台词想了起来,站起来问道:“你的钱怎么了?刚刚你在追小偷?往哪个方向去了?”
闻泰宁往街道的防线一指,两人同时追了上去,接着就是一段追逐的动作戏,没了台词,武生出身的于飞发挥反而好了很多。最后,终于在磕磕绊绊里将这一大段戏份给拍完了。
“真是惊险啊。”导演助理在旁边看着也是胆战心惊,走过来拍拍林渊的肩膀,夸奖道:“幸亏你小子反应机灵,不然的话刚刚撞人那场戏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小子,你天赋不错,好好演,一定会红的!”
“谢谢,我会努力的。”林渊谦虚地笑了,呼吸有点急促。
导演助理也知道他累得够呛,其实林渊的镜头都是一条过,没有任何一条卡过,但是被于飞和群演拖累,很懂高体力的动作戏都要一遍遍地重来,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将自己砸在椅子上,也累得够呛。导演助理叮嘱了他好好休息,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林渊才能将自己砸在椅子上。
不是他说,这个身体肯定缺乏锻炼,体质实在太差了,将来一定要勤奋锻炼,免得拍戏的时候猝死。不过,现在最关键的还是点水喝,他实在有点渴。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一瓶矿泉水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林渊抬头,竟然是刚刚那个群演,他也是刚下戏,问道:“就是一般的农夫山泉,喝得惯吗?”
“谢谢。”林渊礼貌地点头,接过打开仰头就是一大口,显然是渴坏了。
群演也笑了,咧开一口白牙,摆摆手说:“我就是谢谢你,刚刚要不是你,我还得跑呢,现在不知道会累成什么样呢。说来说去……”
“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和不擅长的东西,他不是故意的。”林渊截断他的话,淡淡地笑了:“谢谢你的水。”
最累的人没生气,他这个群演有什么好生气的?男人摸摸光头笑了,“你这人脾气还挺奇怪的,居然不生气,算了,那我走了,总之,今天多谢你啊!”
林渊摆摆手,群演也就笑呵呵地走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于飞黯然地将手里的奶茶给藏在了身后,默默地走了。
林渊没看到,只是到处找人。
“嘿!林渊,我在这里~”蔓蔓拿着手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我问过宣传啦,宣传说可以发的,趁着卸妆,我们来拍吧~”
林渊点头,他们就在化妆室里坐下,蔓蔓将手机的镜头调好,很快就开始了。一番折腾之后,蔓蔓顺利地将视频发了出去。
“林渊,你放心,我在美妆圈还是有点粉丝的,你就等着吧!”蔓蔓自信十足地哼哼道,“该让人看看什么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了!”
“什么话……”林渊无奈地笑了,“不管怎么样,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蔓蔓很自然地就花痴了,“有这样一个大帅哥给我做模特,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林渊,你快回去休息吧~”
林渊点头,回到了酒店的房间。于飞已经在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渊,似乎不准备交谈的样子。林渊一腔心思都落在明天的微博上,也没心思跟他啰嗦,再加上跑了一天实在很累,早早地就睡下了。
电视前的那杯奶茶,就这样从冰的放到常温,第二天被客房服务清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