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这句话说完以后,将原本眼中的意思担忧压下,勉强挤出个笑容对着身旁默不作声的妇人桂花说道:“怕是不能陪妹妹闲逛了,不过妹妹在洛阳的一应采买,皆算在我身上就行。”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印有“徐”字的牌子说道:“这是我徐家的客卿牌,妹妹若是不嫌弃便收下,持此牌在洛阳行走都可以记账,随后自会有人付账。”
妇人略作犹豫却也没有矫情的大方收下,并非贪图那些许钱财,只是这样可能在洛阳行走会便利许多,却是神情认真的对着徐夫人说道:“既然是姐姐的孩子出了事儿,便如我自家孩子一般,我自然也会出一份力,帮忙查探一番,我们夫妇能当上绣衣使这么多年还能平安活下来,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姐姐先去忙,我们夫妇这也就着手调查。”说着又有些犹豫的顿了顿,终于以心声密语隐晦提点了一句“姐姐你该是知道我们走到哪一般都是有些异常在的,姐姐还需多加小心。”
徐夫人微微点头,微微整理下仪容,又恢复成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态,就此径直快步奔向司马府去了。
随着徐夫人一行人快速离去,本来有些热闹的屋子便的空旷起来,而原本守在屋外默不作声的憨厚汉子也走了进来,看着妇人动了动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妇人轻叹一口气,无奈的白了汉子一眼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还是清楚的。”说着又转过头透过窗口看向因为雨停而渐渐出现人流的街道,有些头疼的喃喃自语“这洛阳啊,果然比以前热闹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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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洛阳城门守卒小张被打发来看门的第三个年头。
原本斗志昂扬心怀梦想的青年经过三年的风吹雨打,斗志已经被磨得差不多,倒是梦想还可以在午夜寂静无人时拿来想一想。许是风吹日晒的多了,因此青年很快便熬的有些老成,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看起来倒好想三十几许的中年人一般。只可惜小张仍没能熬成老张,等到一个像曾经的他一样的新兵蛋仔给他使唤,因此大多数跑腿的活计都是他来做,下了值大伙凑一起喝酒也大多是他买账。当然他也从未计较过,反正光棍一个攒那么些银钱做什么。即便偶尔沉默寡言的老郭会请回客,小张也会把省下来的钱买只烧鸡,凑到老郭面前,俩人一起消灭了它。
老郭喜欢吃鸡屁股,小张喜欢吃鸡翅膀。
许是有些同病相怜,因此从不理人的老光棍儿老郭也只对这个小张小光棍儿能有些好脸色,至于其他人则是根本懒得搭理,平日里敢于没心没肺调笑老郭的闹着要请喝酒的,便也只有小张了。
“这见鬼的天气!”小张微微打了个寒噤,有些无奈的咒骂道。
随说在城门洞内不会被雨淋到,可大雨倾盆之下气候便会有些湿冷,原本身着单衣的小张此时便感到微微发寒,更加上随着人流而不免飞溅的泥泞,已经将小张的裤腿都喷上了一层泥巴,不由得又腹诽了几句,心中不由得在想下了值是不是可以阔气一回,去那醉仙楼吃一回“火锅儿”?据说这是从长安传过来的吃法,大周人最喜欢吃这个,只是价钱着实不便宜,小张也仅是陪着顶头上司咬着牙吃过一回,那股浑身热汗却酣畅淋漓的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
“吃!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小张有些心不在焉的想,又状似随意的打量了眼前人一眼,摆手放行。
毕竟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年,说是阅人无数也不为过,面上虽然懒散,其实早就已经熟稔的把路过的人心中大致分了类,只微微一扫便能看的八九不离十。
只是小张原本有些懒散的神色却是微微一顿,有些疑惑的看向突然出现在城门外的一个人。
一个道人,一个仙风道骨一看就不凡的道人。
即便是刚刚大雨倾盆,道路有些泥泞,此时还有些冷冽的风吹过,这道人却浑身干净仿佛纤毫未染,那有些冷冽的风吹过带起道人的长须,便更有一种神仙中人的意味。离国人本就尊崇道人,这道人看着如此不凡自然便引起一阵骚动,已经有些虔诚的信众纷纷楫首以示尊重。
小张却是有些奇怪,这人仿佛凭空出现,想必是真正的修行者,说是神仙中人也不为过,只是这人的道袍样式却好像不是离国的样式。想了想却是并未做声,只是心中却嗤笑一声想到:“修行者又如何,只要不是那几座圣地出身,还不是得乖乖的从我这里过?”
那道人却是仿佛听到了小张的想法,若有所觉的瞥了他一眼,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轻轻摇头,却是转身走向了一旁孤零零打盹着的老郭。
老郭似乎感应到了有人接近,微微睁开眼睛看向道人,却是眉头微皱,神色有些无奈起来。
道人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多年不见,老郭你这幅半死不活的风采依旧呀,不知道还认不认识周某?”
老郭微微拧身,本不想搭理来人,只是想着这人的难缠劲,还是无奈的开了口说道:“你周全的名号,怕是修行界里少有人不知道,你来洛阳做什么?”许是久未开口说话,声音仿佛金石,有些沙哑却并不难听。
周全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旁边的守门军卒尤其是小张却是大吃一惊,有些面面相觑的心说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老郭开口说话,之前还一直都以为老郭是个哑巴。却不知道这道人是什么来头能逼得几年不曾开口的老郭开口说话。
周全微微一笑却是开口说道:“哎呀,我还能做什么,自然便是些小本买卖了。也就是来给人递个话,顺便带个人走。放心这洛阳的浑水太深,老道我一向是洁身自好,不会往里趟的。”
老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心说你周全逃命的本事是出了名的厉害,若是真见到什么好处,真会不会捞一票就跑还真就难说。却是摆了摆手说道:“赶紧走,赶紧办完事赶紧滚蛋,别打扰我睡觉。”
周全有些伤心的叹了口气说道:“老郭你这话可太伤我的心了,我还以为咱俩是一见如故的忘年交,好歹也是见过几次面的熟人了。”
只是老郭却是干脆的将头一埋不理他,心里却不无奈的嘀咕一句“屁的忘年交。”
周全见老郭不理人的样子却也不恼,自顾自的微微一笑往里走去,还不忘留下一句“等我办完了事儿,再回来请你喝一壶好酒。”
周全有些感慨的进了洛阳城,却是有些烦恼的心想“反正时间还早,不若去那闻名天下的清音坊瞧瞧,或者是去那怡红院看看,听说是个销魂窟啊,自己这幅形象似乎有些不妥。”顿了顿又想到“管他的,听老许说这怡红院正是那位主顾家的产业。啧啧,没想到老许本事不咋样却是运气不错碰到了个冤大头,这些年怕是没少搜刮,家底如此丰厚,提出的报酬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呀,只是被揍的惨了些。”
周全想到这里便下定决心先去那怡红楼逛逛,毕竟与那位主顾有关,兴许还能白......piao,呸!那叫鉴赏。心里却不禁暗自嘀咕一声“拖延一会儿该不会有事儿吧?那叫徐清辉的小子总不能凭空飞了。”想了想便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好的念头甩开,眉开眼笑的掐指一算,便急匆匆的奔着怡红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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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家是离国历史最悠久的军武世家。
司马老爷子便是司马家的顶梁柱,虽说年事已高,家主之位也已经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可这位被御封为“护国公”的的老人仍然掌握着司马家绝对的话语权。当初那场波及世间诸国的纷争,正是老人和横空出世的韩汝将离国的乱象压下,若说韩汝是主杀伐的利矛,老人便是离国最坚不可摧的盾。和韩汝这位新崛起的杀神不同的是,司马家在离国更加根深蒂固,影响力也更为深远。
老人修为不俗,即便已经是花甲之年,可是仍旧精神矍铄,力能扛鼎。便时常能听到老人开怀的大笑,和闲着没事儿教训自己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的喝骂声,大意是都这么久了也没给自己弄出几个重孙子耍耍之类的浑话。
只是往日里有些热闹的司马府此时却一片死寂,便是平时不太注重规矩的下人此时也都噤若寒蝉,有些伤心又忧心。
老人正站在大堂中间,往日里和蔼的神情全然不见,有些肃然的看向堂下的徐夫人。
徐夫人身子微欠,却是无丝毫胆怯的抬头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