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的灭亡让吴意快意了一阵,只是这种大仇得报的喜悦并不如何强烈,至少没有他原先以为的强烈。吴意甚至有些迷茫和恐惧,这种一言决定一个家族存亡的似曾相识的情形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离皇所隐藏的力量也让他恐惧的心生焦虑。好在还可以找些事情做,还有一个主要的仇人没有死。
吴意相信游旭之一定会做些什么,在洛阳潜藏多年一定是有所图谋,吴意现在很有耐心,他在等着他主动出现。
吴意没有贸然行动,他要弄清楚游旭之到底要做些什么。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洛阳,太过平静了。
自从离皇颁布那道让朝中众臣感到难以置信的旨意以来,各种反对的声音从来就断过,其中不乏德高望重的元老,更是有许多人长跪在金銮殿下的白玉长阶前以死明志。
离皇再一次展露出了他对这个国家强大的统治力,和坚定到近乎冷血的意志。
洛阳城进入了近乎封城的戒严,所有掌兵的将领都被严密监控起来,而那些以死明志的臣子也便真的死去,没有惊起任何的波澜。
于是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是他们怕死,而是不值得,再说没看朝堂上最有分量的几个都没有说话?我们这些小人物急着送什么死。
这最有分量的几个,必然有司马家一份。
司马家作为离国最老的家族之一,一直掌握着离国近乎大半的军事力量,现在也依旧如此,这洛阳四周几乎所有的领军将领都曾经是司马老爷子的门生,是司马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若是司马老爷子真想做些什么,恐怕大部分将领都愿意响应一二。只是自那日朝堂议事后,司马府便闭门谢客,司马老爷子也告病不出,竟是一直沉默了下去。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所以这些将领便只能沉默。
如果说司马家是离国古老的军事家族,那么吴家绝对是离国历史最悠久的世家。吴家甚至在离国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却有一条奇怪的家规,吴家只有文士无任何兵卒将领。因为吴家从未尝试过掌控兵权,因此吴家便一直低调的仿佛不存在般。可事实上朝堂上大多数的文臣都与吴家有些渊源,曾经都或是吴家门客或是门生。吴家可谓桃李满天下。
而在司马家沉默的时候,人们突然发现吴家却突然站了出来,却和众人的想法想悖,无声的站在了清平公主的身后,人们也才是在此时才意识到,吴家隐藏的力量有多强大。而这同样是一种态度,比司马家更明确的态度,于是文人们也沉默了。
当然,其他许多人的态度也不可忽视,譬如一直呆在东宫足不出户的太子殿下。这也是让众臣疑惑至极的一点,既然已经决意传位清平公主,为何太子仍旧是太子呢?
譬如一直都未曾露面的那位离国的继承人,清平公主殿下。传闻清平公主本就是性子孤僻清冷的性格,可即便是如此大的事情,也从未露面是否有些不妥?清平公主又有何德何能让离皇放弃一直勤于政务的太子离染?
当然最不可忽视的,一定是离国军方的另外半壁江山,个人武力极为可怕的那位杀神韩汝韩将军,更不要说他的妹妹韩懿还是先皇御赐封号“永宁”如今的长公主殿下。
只是韩将军府一向低调,自从战事平息这位韩大将军就始终龟缩在府中,便是连许多朝堂议事都经常缺席,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做个闲散人士。而与徐夫人这样经常需要抛头露面的情形不同,永宁公主韩懿也常年呆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侍弄花草,几乎足不出户,显得很没有存在感。因此许多人已经渐渐将这个曾经名动天下的天下第一美人遗忘,甚至有人还以为这仅仅是一个传说。
如今整个洛阳都在沉默,有些人希望能见到韩家兄妹出来发出声音。
韩汝确实十分犹豫,因为如果真的清平公主继位,若是处理不当恐怕离国将战乱四起,到时候恐怕会很麻烦,而且韩汝十分清楚让清平公主继位这件事本身还藏着一个更大的麻烦。而出于与某人的约定,韩汝也最终选择了沉默。
整个洛阳便都沉默了下来。这种沉默本身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因此在封城以后被困在洛阳城的人们也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当然最忐忑不安的人一定有周全一个,周全此时感到十分欲哭无泪。本想着是来逛一圈就走的轻松差事,出了岔子便罢了,自己还受了不轻的伤,这也还罢了,最后洛阳城竟然封城出不去了。
当然周全自付以自己跟老郭的“交情”若是就此离开老郭大概会放行,可若真的就此离去怕是自己的金字招牌就真的砸了,周全犹豫半天终于决定就是绑也得把那小子绑走,实在是这洛阳城此时有些凶险,再说自己最近看那小子乌云盖顶,怕是有一遭劫难在身,还是早早带其离开才好。其实哪里需要卜算,只需看一眼徐清辉一脸憔悴风尘仆仆的样子,确实是称得上乌云盖顶了,周全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不敢随意的卜算,怕一个不小心再着了道,此时下定决心后火急火燎的找人一打听,却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娘,原来徐清辉那小子又跑去自己万万不敢靠近的韩府了。
徐清辉是被余良叫来韩府的,因为余良收到了一张纸条,纸条里提供了一些很有用的消息。
即便是清楚徐清辉会很努力的四处奔走,可余良看到徐清辉一脸憔悴的样子仍然被吓了一跳。眼前的徐清辉眼眶深陷,目光有些暗淡,头发也乱糟糟的显然饱经风霜久未打理,让余良几乎辨认不出来。
徐清辉一脸焦急又隐含期待的看着余良,余良心里轻叹一声也只好将劝慰的话收了回去,反而直接取出了字条拿给徐清辉看。
徐清辉小心翼翼的结果字条,细细的读下去,越看眼神越亮,可面色却又越来越难看起来,最后愣在原地,低着头沉默着不出声。
余良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面色也极为复杂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字条不大,因此字迹不多,可却极为言简意赅的点出了几条重要讯息,大意是“袭击余良的人名叫游旭之,是何家背后的幕后黑手,现在何家暗中的力量已经被收编,纳入清平公主麾下,由吴家执掌。”
良久徐清辉才神色复杂的抬起头,看着余良认真问道:“消息靠谱吗?”
余良略作犹豫摇了摇头说道:“消息来源我不清楚,这纸条是陌生人点名递给我的,因此我也无法确定,不过从目前种种迹象推断,或许可以试着信一部分。这样总比毫无头绪四处乱撞要好的多。”
徐清辉有些疑惑的问道:“一部分?”
余良点点头继续说道:“虽然不清楚传递这消息的人是处于什么目的,不过这消息里一定有至少一部分是真的,我们就可以从最容易验证的部分入手,便可以得知真假。”
“最容易验证的部分?”徐清辉若有所思,便转头面色复杂的将目光投视在一旁的吴用身上。
吴用此时却有些走神,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吴用在看到这字条的第一瞬间便意识到这字条很可能更大程度上是为了让自己看到,是对自己的某种警告。前半段是让自己确认其真实性,后半段是希望自己能够置身事外,不要与吴家纠缠过深。
虽然自己其实并不姓吴,可毕竟吴家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尤其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吴大学士更是对自己言传身教,十分宠爱有加。真要置身事外又谈何容易,可吴家此时却又与灭自己满门的仇敌纠缠在了一起,吴用此时内心里的纠结和痛苦实在难以赘述。
吴用神游半天才注意到面前两人盯着自己的复杂眼神,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涩声说道:“我只知道那人确实是游旭之。”说着微微一顿又些痛苦的闭上眼睛继续说道:“别的我不清楚,也不会管。”
的确,自从吴用行了大礼从吴家离开起,他便已经做好了选择,读书郎吴用不复存在,有的仅是那个一心复仇的秦用。
徐清辉和余良微微一愣,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原本两人是想或许可以从吴用身上得到一些关于吴家的讯息,没想到截然相反,吴用确认了袭击者的名字,反而却对吴家的事情讳莫如深。两人对视一眼,这期间一定有些什么自己不清楚的事情,看吴用这般样子,似乎已经早就决定好了要与吴家划开界限。
余良却想到了更深一层“他一直知道袭击者是谁?”那么那日吴用来此就是打定了主意为此人而来了?是为什么?两人之间有仇怨在身?
余良脑海中隐隐有灵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