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公公不敢高声承禀,就算马巡抚失去晋升西北总督的机会,被乾元帝留在京城闲置,他也是朝上重臣。
何况又涉及到四皇子的脸面。
乾元帝可以自己不给四皇子脸面,但不希望奴才踩四皇子。
不过,他声音虽然轻,太后,顾皇后,以及站在乾元帝身边的顾三少听个一清二楚。
因在宫中,顾皇后多了一分进账,乾元帝没出声询问,她不敢问,可又想知晓是怎么回事,便用目光示意顾天泽,督促顾天泽代她开口询问。
顾天泽平淡如常,似看不见顾皇后的担忧,以及听不到怀恩公公的话,拱手道:“师傅被同僚敬酒,我去看看。”
“老六帮王卿顶着,你还不放心?论酒量,你不如老六。”
乾元帝唇边带笑,眼底没有任何笑意,“给朝臣饮用的美酒多是酿酒,同朕喝得不同。”
顾天泽道:“没事。”
“……胡闹。”乾元帝食指点了点顾天泽的额头,“过敏起红疹子,别怪朕没提醒你,好好的模样非要弄得满脸疙瘩才好?你实在要去……怀恩,你把清酒给阿泽。”
“遵旨。”
大殿之上,唯有乾元帝饮清酒。
乾元帝喝酿酒过敏,皮肤瘙痒得难受。
皇子没有一个遗传到,顾天泽却同乾元帝一样。
顾皇后眼底泛起一层说色,太子也有这毛病,当时乾元帝还说,唯有太子像他。
“臣不敢喝太多。”
“去吧。”
等到顾天泽离去后,乾元帝握紧酒杯,眸色深沉似酝酿着极大的风暴,“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怀恩公公脑袋压得很低,不自觉声音也压得极低。“马明燕身上藏有秘药,奴婢已经叫太医在殿外候着了。”
“怎么发现的?她想害谁?”
“也是赶巧,东厂大档头正好入宫向刘公公禀厂务。陛下晓得,最近锦衣卫风头盛得很。刘公公提督东厂比以往更为用心。”怀恩公公为‘同僚’美言两句,“大档头见马明燕在水榭附近出没,便留了心眼儿,尾随她一段时间,本想上前询问,不知是不是误会,还是东厂的蕃子太凶,马明燕直接甩出了药粉,多名蕃子倒地不起,如今还昏厥着。至于马明燕……仿佛也因用药粉而变得……”
“说!”
“轻浮了一点。”
怀恩公公动了动嘴唇。“许是药粉的原因。”
轻浮用在女子身上绝不是好词,怀恩公公瞄了一眼沉默的四皇子,“马明燕口口声声说,在水榭等候顾大人。”
“砰。”
乾元帝直接把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
本注意他动静的朝臣闻声打了个哆嗦,这是怎么了?
“陛下息怒。臣妾去处理此事可好?”
顾皇后忙请旨,“您别气坏了龙体,今儿是太后娘娘的寿日,琐事工务本就是臣妾的职责。”
“皇后贤良,但凡涉及啊泽和皇子,皇后总是怕朕误会你的用心,受委屈的人一准是阿泽。”乾元帝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欣慰。
“陛下……臣妾只是秉公处置,不愿妃嫔误会陛下。”
“谁敢误会朕?”
乾元帝按住顾皇后的手臂,轻轻拍了两下,“朕一直期望皇后把阿泽不仅仅当作外甥看待,是朕强人所难,有朕疼惜阿泽足够了。该是谁得错,就该谁领!便是马明燕钟情阿泽,胆敢算计阿泽的女子,朕怎么都不会让她靠近阿泽一步。”
这件事如果交给顾皇后处置,乾元帝能猜到。顾皇后一定会让马明燕去侍奉阿泽,对外只是说马明燕同顾天泽有情。
乾元帝虽是把马明燕给了四皇子做侧妃,可毕竟马明燕还没进门,还有更改的余地。
“臣妾不想引起太大的风波,臣妾一心都是为陛下。”
“为朕就不要委屈阿泽。”
乾元帝站起身,“老四,陪朕出去醒醒酒气。”
“遵旨。”四皇子赶到乾元帝身侧,躬身道:“儿臣扶着父皇。”
乾元帝把胳膊交给四皇子,满是醉意的点头,仿佛对四皇子极是满意的。
“皇后多陪陪太后,朕有老四陪着,出不了了大事。”乾元帝大有深意的看了顾皇后一眼,“你太小看朕。”
从他亲手把顾天泽养大,重宠于他,就不怕宫内宫外人的议论。
更不惧宫内前朝联合起来说他昏庸。
乾元帝走后,顾皇后呆呆的坐了许久,唇边蕴藏着难以消散的苦涩,错了?自己做错了?
太后抿了抿嘴唇,道:“哀家今日多说一句,咱们陛下的性情随了先帝,固执劲也像极太祖高皇后。”
“母后……”
“哀家也有女儿,晓得皇后的心思。陛下一心宠着阿泽,不知皇后的为难之处。”太后和蔼的一笑,“后宫的女子别管地位多高,有儿子才有将来。阿泽再得宠,也只是皇后的娘家侄子,是旁人的儿子,不是皇后生养的。”
顾皇后勉强笑了笑,“母后说得是。”
太后趁势道:“阿泽眼看便冠礼成人,亲事也订下了,他成亲后,陛下也不好总把他留在宫里,皇后要早做打算才是。机会稍纵即逝,哀家也不想见皇后你将来追悔莫及,后宫中的沉浮倾轧,陛下看不到,只有咱们再后宫中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明白。”
“哀家也想帮皇后一把。”
“母后……”
顾皇后低垂下眼睑,“母后好意,儿媳心领。内弟的婚事人选,皇上会做主的,儿媳便是他长姐也差不上嘴。”
太后缓缓敛去笑容,“哀家比你晓得陛下,以前也想着让和悦嫁给定国公,可如今哀家早没了此念头,只是看皇后不容易,哀家才多说两句,既然皇后心中有分寸,哀家乐得在慈宁宫安稳的过日子。哪个皇孙做太子会亏待哀家?哀家可是他们的祖母!”
“母后误会了。”
“罢了。罢了。”
太后扭头不再搭理顾皇后,一个劲同老诰命和年长的公主闲谈。
顾皇后被冷落到一旁,默默叹息一声,也不敢再同太后亲近,毕竟乾元帝对太后始终是恭敬着,防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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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泽往王译信身边一坐,再无一人敢上来前来给王译信敬酒。
六皇子摇头道:“顾表弟就是一尊真神呐。”
顾三少的坐卧言行似曾相识,学了乾元帝五成,真神并不夸张。
“六皇子辛苦了。”
“不辛苦。”
六皇子端起酒杯就跑,每次顾天泽对他笑得意味深长,他就会有很大的麻烦,无法再同美人一起玩耍,恣意享受富贵荣华。
“阿泽……别吓到六皇子。”
“他习惯了。”
顾天泽给王译信倒了一杯酒,“六皇子识时务,懂分寸,身上纵有诸多的缺点,可他不是蠢人,皇上……让他跟着您,也是想锤炼他,同你学学如何迷途知返,再世做有本事的人。同时……”
仰头喝了清酒,顾天泽勾起嘴角,“陛下为国事劳心劳力,看不得六皇子太逍遥。”
王译信明悟般拍了一下额头,怎么忘了乾元帝的心性了?
乾元帝曾经说过,最想过恣意享受的日子。
还是顾天泽了解乾元帝,王译信佩服顾天泽的冷静和敏锐。
“你去作甚?”
“同小七出去醒醒酒。”
“……你才喝了一杯酒!!!!”
王译信前一刻对顾天泽的佩服顷刻间化为‘恨意’。
“一杯足以,我醉了。”
顾天泽特意摇晃了一下身体,走到王芷瑶身边,清亮的眼底含着一抹腻人的温柔,“我带你看热闹去。”
“……还是……”
“走嘛。”
顾天泽直接拽王芷瑶,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在众人面前,潇洒从容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