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刚蒙蒙亮,西南棚户区中所剩不多的居民大都还在睡梦之中。凌乱肮脏的土路上偶尔会有稀稀拉拉的路人蹬着破旧的自行车缓缓经过。每当移动至拆迁指挥部大院的门口,大家均不约而同地会从喉咙处挤出一口痰来,吐在那块白底黑字的牌匾之上。
换了便装的梁落生将从丁耀那里借来的汽车停在距离大院几十米远处,展开车衣,将整个车身整齐地包裹了起来,又从包中取出塑料袋,手掌探入其中抓出几把细如面粉的尘土均匀地撒于车衣之上,轻轻吹了几吹。从远处看去,连他自己都十分相信这是辆不知哪家拆迁户在此闲置了许多天的车,而此时的车衣则会发挥出隐身布般的效果,将这个庞大物体从他人的视线中抹去。梁落生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拆迁指挥部大院的对面是一所小学校,在拆迁之前全体学生和教职工就已撤离此处,如今校内的教学楼就像一个死去多年的巨人,尽管斑驳的驱壳还矗立在那里,灵魂却早已不知飘往了何处。
顶着清晨的瑟瑟冷风,几个早点摊开始在小学校的大门口支了起来。对于他们而言,在这么一块地方,除了大院里那帮尚未赶来上班的工作人员,也着实不会去奢望还有什么其他的买卖对象,因此当这位高大的陌生男子突然出现在面前之时,心中不免稍感意外。
“大娘,给我来三个馅饼,一个鸡蛋,一碗豆浆。”梁落生点完早餐,走到一旁随意摆放的小桌子前坐了下去。
不一会儿,大娘端来了热乎乎的豆浆,又将刚烙好的馅饼和鸡蛋盛在盘子中放在了梁落生的面前,“小伙儿年轻力壮多吃点,不够咱还有。”
“好嘞!”梁落生搓了搓手,用筷子夹起馅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大娘,跟您打听个事儿呗?”梁落生嚼着塞进嘴里的鸡蛋,抬头问道。
“啊?啥事儿啊?”
“咱这儿拆迁指挥部的领导平时都几点过来啊?”
“九十点钟吧一般。他们这儿的头儿挺懒,怎么也得到那个点儿吧。”
梁落生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九点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但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预计工作人员至少会提前半小时到达,那么留给自己选择最佳观察位置的时间并不富余。
“小伙子,你家也是拆迁户吧?补偿是咋给的呀?”大娘翻烙着面前的馅饼,开始和梁落生搭话。
“......”然而,并没有任何回音。
大娘侧过头向一旁望去,只见桌子上盆干碗净,在盛着豆浆的碗底压着十块大洋,而人则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
梁落生蹲在小学校教学楼的三楼一处教室窗户下,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窥视到对面拆迁指挥部大院的全景。此时指针指向了九点四十三分,一辆银色雷克萨斯驶入了梁落生的望远镜视线之中,其后紧紧跟随着一辆金杯面包车。进入院内之后,两辆车上下来了大约十二三个男人,其中一人正是于主任,而和他同时下车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个壮汉,想必十有八九就是梁落生做梦都想除掉的双刀会首脑人物李东。
姓于的家伙果然贪生怕死,在这个特殊日子里,连上班都要跟着双刀会的人一起过来,梁落生心里暗暗想道。同时通过高倍望远镜,他也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微妙的细节,这十几个人基本都刺有双刀形状的纹身----除了于主任和那个貌似李东的人物之外。
时间已经接近了下午五点。自打早上一头扎进主任办公室之后,李东显然并未得到想要的高规格接待,而对于前天口口声声宣扬要来取钱或者取命之人,则更是连半个影子都没见到。此时的他侧身躺在沙发上,双腿早已极不耐烦地抖动了起来。
“吃饭有味儿,放屁有音儿,老子在这白白撂了一天结果连条狗都没看到。老于,你TM不会是在玩我吧?”李东有些恼了,他说完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斜着眼向于主任看去,
于主任听闻摆出了一副无辜状的哭丧脸,说道:“哎呦,李哥啊,我的亲哥。您说咱俩之间用得着谁玩谁吗?再说了,您不是也怀疑那小子可能只是个江湖骗子吗?他不来,我也没啥办法啊。”
“肯定就是个骗子!估计是来了门口转一圈,见到我们有兄弟在院里也就不敢进来了。”李东说着坐了起来,伸手去够面前的两只鞋,“你TM被人玩,老子可耗不起,走了!”
“哎哎,您别走啊!既然来了您可得保我到底,说不定那人马上就过来了,这不还没到下班时间了嘛。”于主任见状急忙起身,试图说服对方再等一会儿。
李东气鼓鼓的站起身,指着于主任的鼻子骂道:“我去你娘的!要是那小子真来了就让他弄死你好了,老子不玩了!记住,这一天的人马费你回头必须给我报了!还有,明晚荟萃酒楼,找个VIP包间,我要你当面谢罪!”说完,他便转身摔门而去。
由于一整天下来精神高度集中,李东上了车便顿感疲惫。他在车里眯了一觉,随后便被手下叫醒,嘴里又嘟嘟囔囔地骂了两声。
“大哥还去沙潼寺吗?”一个小弟低声问道。
李东皱紧眉头,闭着眼摆了摆手,“跟老三说,让他们几个过去盯着吧,我累了,送我回去!”
两辆车在路口停下后,又分别驶向了不同的方向。银色雷克萨斯离开之后,金杯开始往市郊开去。它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辆毫不起眼的小轿车刻意和自己拉开了较远的距离,却又好似在两者之间挂上了一根无形的绳索牵拽着彼此,无论走向哪里,都会有影子悄然跟随。
不用说,这自然是梁落生的车。
两个多小时后,梁落生跟随着对方来到了一片渺无人烟的地带。他将车开进树林,停在暗处。下车后依着对方的行驶路径行走,不出五分钟,在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寺庙。在寺庙正门之上挂着一个黑色的牌匾,上面写有三个金色的字体:沙潼寺。
这里是否就是双刀会的大本营?很有可能。梁落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如此隐蔽,要不是跟着他们过来,想必一个人再找十年也很难找到这里。而这样的环境对自己来说,也恰好正是能够施展身手的地方。
纵跃翻身上墙,没有发出一丝响动。他是一只野猫,在皎洁月光将双眼的眸子照射得发出了异样的光亮,身影极为迅捷地从寺庙的后侧攀上了屋顶。
梁落生俯下身来,视线向四周探去。这个寺庙的构造有点类似四合院,脚下的位置应该就是佛堂。偌大的院子中除了金杯面包车之外几乎空无一物,在自己的正下方,两个男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坐在佛堂入口的石阶上抽烟休息着。
其中一个男人掏出香烟盒,发现已经空了,于是将烟盒揉做一团,扔在了脚下。
“抽没了,给我来一...”他扭过头去试图讨烟。当视线集中到插在同伴脑袋上的那把匕首的时候,最后一个字顿时梗在了他的嗓子眼中。还没来得及惊叫,他就感到一股阴风从后脑掠过,接着出现咔的一声闷响,脊椎骨断为两截,整个人的身体如烂泥一般瘫了下去。
抽出匕首,梁落生甩了甩沾附于上的液体。眼前佛堂的大门半虚掩着,从内部透出了几缕昏暗的黄色光线。梁落生飘到近前,手指轻轻晃动了两下木门,确认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后,他蹑手蹑脚地潜入了佛堂之中。
虽说这里是佛堂,但进去后梁落生才发现,佛像早已了无踪影,只遗留下了一个长方形石制基座证明了它曾经在此存在过。佛堂本身的面积并不算很大,但格局明显是被人为进行了改造,原本内部摆放的所有物品一律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成堆的大大小小的木箱。佛堂中心的位置有一排桌子,上面摆放着的是几台点钞机和成堆花花绿绿的钞票,一群人此时正围在桌前紧张地忙碌着,有人负责拆装箱,有人负责清点,有人负责记录和贴条。
梁落生选择了适合的角度,藏身于一摞木箱之后。他左手握刀,右手轻轻地从腰间抽出了手枪,静静等待着时机。当几台点钞机同时开动,发出一阵刺耳的刷刷声时,梁落生一个箭步从木箱后移出身体,左手手腕翻动,匕首夹裹着凌厉的劲风向着正面面对自己的一个男人飞了过去,戳在他的眉心之处。男人哼都没哼一下,仰身便倒。当其余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被倒下的男人吸引过去的时候,梁落生充分利用这个空隙对准他们扣动了扳机。他睁圆了双眼,在枪口那暴怒火舌的映衬下,一颗颗无情的铁弹轰向敌人们,将其打得人仰马翻,毫无还手之力。不出五秒,就再次击毙数人。
此时,他们只剩下了一条命在。
梁落生的枪法之绝,在特种部队中也是有着响当当的名气的。因此梁落生并非打不中对方,仅仅只是刻意留下了一个活口。
这最后一人转身便要逃走。可惜脚步尚未离开原地,子弹就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脚踝,他大叫一声摔在地上,却顺势从身后抽出枪来试图反抗,结果又被梁落生淡定地一枪打穿了手腕,最终只能痛苦地仰躺在地面上抽搐着,像只待宰羔羊般听凭发落。
梁落生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一部手机,硬塞给这个正在痛苦挣扎的男人,同时将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处,冷冷地说道:“给李东打电话,告诉他这里的货好像少了一部分,让他赶紧带人过来清点!话我只说一遍,给你三秒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