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李雯少将的一番胡搅蛮缠,崇德殿上的氛围顿时诡异起来。小皇帝捏捏眼角,有气无力道:“诸位卿家,对于帝国自治领叛军俘虏的处置问题,谁还有不同见解?”一片寂然,人满为患的金銮殿上鸦雀无声,陷入了一种古怪的静默,仿佛落针可闻。
少顷,又一名文官出列道:“陛下,臣内阁辅臣火布泽力有不同看法!”杨毅淡淡道:“火卿请说!”火布泽力道:“回陛下,臣觉得贾彬犯上作乱,及至杨公公兵临城下,亦死不悔改,实乃冥顽不灵之辈!而陈懿,未发动兵士举旗造反就被楚将军扼杀于萌芽状态,其罪虽轻,亦不可免。臣伏请陛下明断圣裁!”
火布泽力的话很有根据性,但并没有说该把贾彬和陈懿怎么怎么样,只是请求皇帝“圣裁”。杨毅很苦恼,这群共和党成员一个比一个狡猾,没一个好相与的角色。在火布泽力发表意见不久,又有一名共和党成员出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火大人所言甚是,诸如贾彬与陈懿等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臣代表天下万民,恳请陛下圣裁!”
一大群共和党官员跳了出来,纷纷响应道:“臣等附议!”小皇帝翻白眼,心说:你奶奶个腿的,代表天下万民?谁他娘的愿意被你们代表!还附议?附个毛议!心下不忿,嘴角一抽一抽道:“火卿之言也是在理,荀师傅,你有什么话说?”
皇帝是帝党党魁,荀彧是帝党头号猛将,值此危难时刻,老荀同志是一定要力挺皇帝的。毫不废话,荀彧爆发道:“回陛下,依臣浅见,贾陈之事或有隐情。”共和党泥腿子们目瞪口呆,隐情?什么隐情?这都是有确凿证据的既定事实,还能说成有隐情?荀首辅的脸皮真够厚的,恐怕刀剑砍上去都得崩掉几块缺口吧?
杨毅暗地里的肚皮都快笑破了,荀彧同志太有才了,比胡搅蛮缠的李雯还厉害,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见荀彧轻蔑地看看左右,怫然道:“诸位大人笑由何出?难道荀某说的不对吗?”众臣哗然,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小皇帝强忍住笑,特意帮衬道:“怎么?荀师傅说的不错啊,有可能贾陈二人无故叛国的背后还真可能存在不少隐情!”一众大臣哭笑不得,这师徒二人联手演戏,还如此不要脸,果真是绝配啊!
火布泽力的脸色一片铁青,他没想到皇帝也会耍出这等无赖手段,被气得直打哆嗦。喻恩溟一看,得,老子不出面不行了,一群没用的东西,还没让人撕巴两下哪,就这么挂了。踏前两步,文弱的老喻同志清咳一下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终于等到你了!小皇帝一边想,一边笑眯眯道:“喻卿啊,有话就说吧!”喻恩溟淡淡道:“谢陛下恩典,臣想说,无论贾彬等叛军将领的作乱背后有如何之隐情,还是按照既定程序,三司会审为好!”杨毅看着他,不说话,给一直沉默的武官之首杜英徽使了个眼色。老杜同志站在左侧武官首位,见到皇帝给自己打眼色,略一思索,就蹦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不妥!”杜英徽很给力,并没有顾忌喻恩溟的面子,一副大嗓门震的金銮殿四壁回音不断,“贾彬、陈懿皆是我总参谋部任命的自治领军官,今犯下叛国重罪,我总参全体成员自是面上无光。故此,臣恳请陛下,让臣领走二人,由我总参施加惩罚。如若二人真有隐情,臣也会秉公执法!”
杨毅笑了,嘿然道:“有理,有理。”眼见是撕破脸了,蒋济也跨出来兴风作浪道:“陛下,臣觉得杜总参谋长此言差矣,贾陈二人,不论是不是总参谋部任命的封疆大吏,都得依法办事,经过三司会审,方能将二人所犯之罪定论。”小皇帝当然知道共和党这帮孙子想的是什么,一旦启动三司会审的合法程序,本来就是事实犯罪的贾彬与陈懿必死无疑!
崇德殿上,杨毅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心下当真是哀鸿遍野。武将都是中立团体,这次支持自己纯属意外,文臣里头又大部分是共和党成员,他这个皇帝当的,委屈不说了,就是老感觉孤立无援。
很快,帝党的还击开始了。虽然人少,但总算还能撑住场子,徐光启出班侃侃而谈道:“陛下,蒋阁老说的确实符合法理,但法理不外乎人情。贾陈二人,或真有隐情在两可之间,杜总参谋长要求由总参带回去刑讯审问,亦未尝不可……”孙承宗也蹦哒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徐尚书所言极是,贾陈既是军旅中人,自然该由杜总参谋长领走,我等文人无应置喙。”
喻恩溟无奈道:“臣坚持觉得该走正常程序,三司会审方为上理!”共和党狗腿子们态势汹汹道:“臣等附议!”杜英徽怒目圆睁,咆哮道:“贾彬是军人,陈懿也是军人,就算他们犯的是叛国罪,也得是我们军队内部解决,你们文人插手过来是何道理?”
荀彧呵呵一笑道:“杜总参谋长,稍安勿躁。贾陈既是帝国军人,无论犯了何罪,都没有绕过总参私自审理的说法。”悠闲很久的孔融也憋不住了,哼哼道:“武人的事,武人自己解决。反正孔某是文人,没想过染指军队内部权利……”
这话可够毒的,本来只是要求按照合法程序启动三司会审,让孔融同志一说,直接歪曲成了文人想插手军队,以便培养枪杆子了。这要是武人误解了怎么办?就算武人不误解,皇帝误解了也是大逆不道的谋反大罪啊!要知道,你只是一个大臣,是辅助皇帝处理朝政的文人,军队里的事情谁都知道是忌讳,没有人敢沾染。没想到孔老二重了二十几代的灰孙子使出了这招大杀器,赤.裸裸的祸水东引,毒,太毒了。
果不其然,小皇帝听了孔融同志的话,阴森森地瞄了殿下众臣一眼,冷笑道:“孔师傅严重了。”口上是这么说,但那锐利的眼神却让不少大臣心底一寒。喻恩溟犹豫了一下,还是试图扭转局面,咳嗽道:“陛下,孔阁老之言未免偏颇,臣不赞同……”
话未说完,一声凄厉的哭喊就传进了崇德殿——
“报!”一名衣衫褴褛的银狼骑士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飞进了殿中,一时刹不住脚,直直扑倒在通向皇帝宝座的御阶下。不过这人也是个汉子,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封奏折,咬着牙禀报道:“陛下,八百里加急,司马错中将……阵亡!”
一众大臣还来不及震惊,杨毅就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刚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一个趔趄,要不是王承恩眼疾手快用力搀着,恐怕摔下御阶都有可能。一步一步,由王承恩扶着,似乎是背上压有十万大山,杨毅走的沉重,走的恐惧;他嘴唇发颤,额角冒汗,养尊处优的白皙双颊更是一片骇人的惨白。
荀彧担忧地上前几步,抢先接过那封似乎重逾千斤的奏折,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打开。轻叹一声,荀彧看着行尸走肉一般地皇帝,御阶不长,这位大隋天子却仿佛走了许久许久;走下御阶,无意识地伸出手,杨毅心若止水道:“拿来!”
想了一下,荀彧没有拗过皇帝,把奏折递给了他。杨毅胸腔内的激荡情绪渐渐平复,用冷静到可怕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全场,而后缓缓打开奏折,逐字逐句地读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合上奏折,没有说话,又由王承恩搀着走上御阶,重新坐回龙位。
沉默,难以想象的沉默。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喻恩溟与共和党泥腿子们很识趣地闭嘴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帝国中将阵亡,皇帝正陷入悲痛之中;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提刚才“三司会审”的破事儿,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脑子里缺根弦。
杨毅端坐龙位,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雕镂龙头的扶手,就是不发一言。可怕的寂静激怒了一个人,他跳出来悲愤道:“陛下,司马错将军阵亡,您倒是说句话呀?司马错死了,臣和帝国全体将士都不会善罢甘休!臣这把老骨头也要向陛下请缨,誓报此仇!”
小皇帝回过神来,一看是杜英徽,便把奏折交给王承恩,让他转呈给帝国元帅。许是心灰意冷,杨毅悲叹道:“杜爱卿看看奏折就知道了,是朕不对,没有搞清楚宝洲岛的情况就贸然出兵,结果折损我朝一员大将!此次司马错中将为国捐躯,皆朕之过也!”
杜英徽饱含老泪,嘴唇哆嗦着看完了奏折,恨恨道:“陛下,难道司马错战死之仇,就这么算了吗?”杨毅一笑,却是泪流满面,突然起身,指着全体大臣道:“算了?此仇不报,怎么能算了?帝国大将就此阵亡,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啪!”杨毅狠狠拍了一把雕龙扶手,遽然暴怒,狂吼道:“杜英徽元帅何在?”杜英徽直起腰铿锵道:“老臣在!”杨毅咬牙道:“帝国最有战斗力的陆地部队是哪一支?”杜英徽答道:“回陛下,是黄金军团的五万戮神军!”杨毅冷冷道:“不够,还有没有?”
杜英徽沉吟了一下,方道:“还有银狼军团的二十万狼骑兵,红娘子军团的两万金百合军,黑冰军团的三万黑骑军,西楚军团的八万狂楚军,皆是帝国少有的精锐!”杨毅大笑道:“好!朕命:调三万戮神军,十万狼骑兵,两万黑骑军,五万狂楚军,圣旨到时,快速集结。粮草备足,辎重出库,准备完毕,即日启程!”
没想到小皇帝的安排惹恼了一个人,此人三十来岁年纪,身量窈窕,英姿飒爽,是一位肩抗四星的二级上将。她一听杨毅下令调动的几路兵马,当即顾不得失仪,就出班叫道:“陛下,那我红娘子军团的人呢?两万金百合军也是帝国精锐,为何不能上阵杀敌?”
杨毅一看此人,笑了,只得安抚道:“是段雪然将军啊,其实不是朕不给金百合军上沙场磨砺的机会,只是兵凶战危。除了宝洲岛之外,帝国还有西面的敌人没有应付,阿根廷与智利皆虎狼之辈,帝国不可不防啊!”美丽少妇段雪然点头道:“陛下考虑周到,是臣冒昧了,不过,两万金百合军随时集结待命!”
这次早朝匆匆地结束了,但对于帝国后世的影响之深远,却不是市井小民能够想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