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大哥不是坏人
张广福在外面曾经是峡州响当当、硬梆梆的社会上的龙头老大,虽然现在已经金盆洗手,当上了那个渝东鄂西最大的综合批发市场--恒昌大市场的管委会主任,还是什么同业商会的会长、工商联副**、也是峡州市的政协委员,却依然是不少人心目中的老大。不说现在的那些新崛起的社会势力大多都是他的徒弟、好友、马仔,当然谁都买他的账,就是他现在老老实实地做生意,也同样是个大款,而且还*有号召力的。
多年以前的有一天,他把峡州社会上的一些大哥召集起来,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话,也算推心置腹了。谈话的大意就是,现在得认清形势,还想用以前的打打杀杀争夺地盘、用蛮不讲理的方式扩大影响、靠黑吃黑来掠夺财富、靠收取商家和个体老板的保护费来维持生计的方法和手段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得成立自己的经济实体,做正当的生意,赚心安理得的钱,'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这是国策,必须坚决执行,必要的时候,也有资本为朋友、为兄弟两肋*刀。"
这就是他那天对大家所说的行动宗旨,而且还说自己已经身体力行、尝到了不少的甜头,两年多以来,赚了一点钱,也交了一些朋友,不忍心丢下以前的朋友和兄弟坐视不管,就决定把自己悟出来的一些肤浅的道理讲给大家听听。有些大佬听了暗暗一笑,根本当作耳边风,依然我行我素,只是在一次次的**风暴中被公安局以各种名义**的越来越多了。
他的手下就是当时风生水起的四大金刚,还有他的一些徒弟和马仔,在张广福的打骂下只好服从了,那几个星期里到工商、税务登记新设立的百分之六十的公司都是他原来手下的那些人新开的。个体协会、市工商联,还有政协岂有把这样的能人漏掉的理由,人家可是建立**社会、改邪归正的有功之臣。
但和尚最乐意担当的还是二十四号楼的那个楼栋长,能够在这栋庞大的U字形住宅楼里被每一个南正街以前的街坊邻居,现在二十四号楼的左邻右舍都称作"张哥"或者是"和尚"是他最大的荣耀,这些人全都是南正街原来的老住户,城市拆迁,有两百多户都搬到了这栋由经济适用房中心建造的大楼里了,因为有了天官牌坊、南正民居建筑群和空中花园而声名远扬,他这个楼栋长就自然成了这里的土皇帝,根本不理什么社区居委会,这里俨然就是一个孤立王国,他就是其中的国王。就是杨大爹有什么事,也会先找他通风报信,这是多大的荣耀。
有一次朋友们在耀东酒楼喝酒的时候,他对着文学清、王大力、龙啸天、马长喜等人说:"别看你们不是厂长就是房产大亨,不是县太爷就是财神爷,可谁也没有我这个楼栋长活得自在,活得体面。"
这句话谁都赞成,谁都同意,谁都抢着和他*杯,王大力还说:"当心一点,哪一天我要是调回来了,或者被罢官免职,第一个就夺广福哥的权!"
"和尚!你可是当哥哥的!"马长喜更是着急,大着嗓子提醒着:"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削尖脑袋想重新回归组织、住进二十四号楼里的,你可得给我快点物*一套房!要是今年我还是住无居所,我可要搬到你家里去住了。"
"少安毋躁嘛。"张广福就会笑话他:"人家啸天为什么不慌不忙的?因为人家*怀坦荡,没有任何企图,不做徒劳无功的事。大力想抢班**那是不可能的,至少是孤掌难鸣,要是拼命三郎在的话倒是有一线希望;长喜的狼子野心那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大家就笑嘻嘻的又喝一杯酒。
可张广福国庆节这天清晨心情很不好,昨晚打牌火背到了极点,吃面一点也没胃口,走进天官牌坊的时候,老虎向他摇尾巴也不搭理人家,德国牧羊犬不知懂不懂郁闷的意思?他还没有走到自己家那个单元的楼梯转角处就气不打一处来:天才刚刚亮,霉运怎么又盯上他了,一个小叫化就蜷缩在他家的大门外的擦脚垫上睡觉!
他的火气上来了,知道他脾气的人都知道,脸*黑沉、光头发亮、眼睛圆瞪、喘着粗气、不说话、大口地抽烟,这就是火山爆发前的强烈预兆,接下来就是雷霆万钧、摧枯拉朽似的打击,这个从少林寺出来、经过了无数的群殴和拳打脚踢的较量的男人如果被激怒,那个站在他面前的人就要祈求老天给他留一条性命了。任何人为任何事在这样的时候打扰他、劝阻他那就叫自讨没趣,除了书生龙啸天。
"人家是书生,当然有些书**性格,和他计较不得。"他这样对别人解释:"再说龙家大少还是大夫,一个不错的医生,如果万一有一天阑尾发炎,他却把我的肾脏割一个下来,那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
这个硬汉子在这么多年的征战和征服中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种模式,平时心情好的时候总是彬彬有礼,恒昌大市场的人都会看见这个大哥大叼着烟,和蔼可亲的与外地客商谈生意,和那些供应商打招呼,碰上高兴了,他甚至还会主动拿起扫把,帮着环卫工打扫卫生。但一旦他心情不好,所有在他眼皮底下的人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他把满腔的怒火喷发在自己的身上,那个是无法承受的。不过现在还算好的,他心情不好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
那个时候,张广福本来已经举起了愤怒的拳头,却又很快的放了下来,他发现那个叫化子原来是个女人,瘦瘦的后背紧紧的靠在他家的那扇防盗门上,把一张不大的脸伏在自己的臂弯里,遮得严严实实,似乎睡得正香,从她的头*望下去,那个女叫化还算是*净的,扎着一个很简单的马尾辫,看得见发丝的顺溜和*净的发根,还有一个发亮的塑料发夹。
初秋的夜里已经开始有些凉意了,那个女叫化却只是穿了一件半旧的黄*的夹克衫而已,肯定有些冷,她尽量的蜷缩着身体。可能就是因为张广福家的门前铺着一块厚厚的绒毡作为擦脚垫的缘故吧,所以才被这个无家可归的女叫化当作了栖身之地,毕竟比就这么坐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好一些吧。
"醒醒。"他忍住气,用沾满灰尘的皮鞋碰了碰那个小叫化的腿:"睁开眼看看,天已经大亮了,还睡些什么?"
那个女叫化很机警的,就好像从来没有睡着一样,张广福的话音未落她一下子就醒来了,当她抬起脸来的时候,张广福发现自己似乎又一次判断出错,这个女人脸上很*净,没有叫化子那种脏兮兮的样子,比他想象的年龄似乎要小得多,只不过就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吧,长得还算水灵,按照他们峡州的土话的说法就是,拿出来手、对得起观众。
这个女孩子有着两道细细的、如同用画笔描过的长眉、一对清澈见底的如同山涧溪流的双眸、很端庄的鼻梁,还算得上****吧,当她在张广福的面前慌忙站起身来的时候,还能看出这个女孩子的身材不错,如果不是属于那种小家碧玉,也是那种乖巧玲珑的类型。
"对不起。"女叫化抬着头问道,因为口渴,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也有些颤抖:"先生,我是不是挡着你的路了?"
"这是我家。"张广福在提醒她:"你挡着我开门了。"
女孩的身边还胡乱放着一个女孩子都喜欢的那种粉*的双肩包,已经有些旧了,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耐克的旅行包更是有些褪*,女孩子在急急忙忙的穿上自己的那双运动鞋,有些不好意思的连声向他道歉,给他挪开了开门的位置。
"等等。"张广福已经用钥匙打开了自家的房门,犹豫了一下,叫住了正想下楼而去的那个女孩子,从裤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钱夹。那个原本装着厚厚的人民币的钱夹里已经扁了许多,都是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霉运!但还是有些钱的。
张广福喜欢在身上带着大把大把的钞票,他的逻辑是"手上有钱,心里不慌。"银行卡有什么用?还得有自动柜员机吧,要是晚上应急,或者在某些偏僻的乡下,银行卡就等于一张废纸!
现今这个社会,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些仁义礼智信都快被人们忘光了,连起码的道德廉耻也快要成为历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只剩下**裸的金钱关系了。和尚一直认为自己不算是个好人,也不能算是个坏人,他认为自己恻隐之心还是有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精神还是有的,哥们义气、朋友感情还是有的,况且这个不是叫化,却和叫化差不多的女孩子看上去就是那种涉世不深、经验不多的雏儿,而且肯定遇到了难处,就有了些怜悯之心。
"拿着。"他把那张红*的钞票递了过去:"看样子你不是丐帮的队伍,也不是传销人员,昨天晚上怎么溜进来的?老虎也不咬你,还放你进来,真是奇怪!拿着钱找个地方吃顿饭,多穿几件衣服。"
"大哥。"那个女孩急急的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问道:"我能……我能到你家里方便一下吗?"
"你……到我家里……方便?"张广福停住了脚步,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这个还算好看的女孩子,多少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不认识。"那女孩说得很坦白,因为那个要求,多少显得有些腼腆,低着头小声地回答:"我家不在这座城市里,我不是小偷,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坐**,没想到……我在这里找了很久,也没有看见一所公共厕所。"
张广福咧着嘴笑了:笑话,现在的城市公共厕所都快变成凤毛麟角了,谁会同意在自家的门前修一座臭烘烘的公共厕所?就是一座垃圾站也想不要呢。张广福就是一个坚决的反对者,刚搬过来的时候,他就扛着一根八磅锤将二十四号楼侧面的那两座垃圾屋给砸碎了,社区的不少人来做工作他就是不听,而那里的所有住户也对张广福的这个行动持默许的态度。因为和尚的名气和蛮不讲理的强悍,二十四号楼侧面的那个垃圾屋就始终没能重新建成,他的名言是:"宁肯多走几步路,也不让臭气熏天!"
"大哥,你放心。"女孩在急急的补充说:"我真的就只是想……方便一下,再就是……洗把脸就走,不会妨碍大哥你的。"
"小女孩,你知道我是谁?你就不怕我趁机图谋不轨吗?"张广福在逗着她:"我家可就只有我一个人!你可想清楚了。"
"大哥不是坏人。"那个女孩子回答得很肯定:"只要大哥能够说出来,你就肯定不会那样做的。"
这就叫善解人意,这就叫心地单纯,张广福就有些为之感动了。这的确是一个心灵纯洁、涉世未深、相信第一印象的女孩,凭着自己的第一印象和那种与生俱有的女性的直觉就能判断一个人的真善美、善与恶,虽然有些幼稚可笑、虽然有些肤浅,但那个女孩子的话却让他为之感动。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的幼稚、准确无误而朴实无华的语言而折服,就让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相貌都没有看清的女孩子进了他家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