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回家
爆炸开始的时候,田坚强正坐在空中客车A-380上的吸烟专区吞云吐雾,烟雾熏着他的眼睛,他眯缝着眼,手上拿着的那份报纸上写了些什么内容他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从登上这架从江城的天河机场飞往峡州的黄*机场开始,他就有些魂不守舍,甚至有些浑身**,他真的怕得要命。
飞机上除了发动机的声音,仍然是一片安静,不少的人还在愉快的打着呼噜,有九成的乘客是乘着早班飞机到距离峡州不远的三峡大坝游览、然后或者再去乘船欣赏长江三峡,或者去那个发现过野人的神农架去探险。照相机、摄像机、MP3、旅游鞋、地方方言,还有大大小小的水壶和水果。
中国人的旅游积极性已经被国庆这个唯一的黄金周吊足了胃口,有一幅照片显示,节日的长城上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涌动,那不是旅游,那只是北方农村的赶集,在旅游业蒸蒸日上的同时,有无数和这架飞机里的乘客一样,高高兴兴地出门,痛痛快快的游历的。绝少有一脸沮丧、忐忑不安的赶回家的?他就是其中的一个,虽然他不是旅游者,也不是导游。
从正在盘旋降落的飞机上望下去,峡州这座城市已经完全醒来了,通往机场的那条高速公路上有越来越多的甲壳虫般的车辆在前进着,还有两条新修的高速铁路呈放射形的扩张,但是不像他离开的南方的那座特大型城市,车流几乎铺满通向机场的每一个通道,就像是钢铁洪流、也像是一群怪兽。
脚下的黄*机场也有两架飞机在降落,铝合金的机身在初升的阳光中闪闪发亮,这里只不过是一座副省域中心城市,客流量远远没有办法与他刚刚在那里转机的华中的中心城市的航空港的繁忙相比,那里是江城、那里是省城,可这里不过是座长江沿线的中等城市。可就是这座城市再荒凉、再落后、再和那些大城市的新潮时尚格格不入,他还是忘不了这座城市,凡是读过贺敬之的那首《回延安》的人都知道那种感觉:"心口莫要这么厉害的跳,灰尘呀莫把我的眼睛挡住了……"
就是身在几千米之上,就是依然坐在保持恒温的机舱里,田坚强似乎都已经能够闻到那个城市的味道。这座位于西陵峡口、巴山余脉的城市总是流动着一股混合型的野花小草的味道,就是在最繁华的中心闹市区,也能闻到那股草根味,却有别于乡村的那种醇厚和清香,因为那种气味里增加了太多的汽油味和数万台空调排放的废气。
当然也有别于那些大型的中心城市,所谓的"副",就是被排除在第一集团之外,就和所谓的"特别奖"一样,也就是安慰奖的另一种说法罢了。可就是那种有些野草花香的味道,却使他魂牵梦绕。就和黑鸭子的那首歌里唱的一样:"在那温暖的朝阳下,,故乡故乡我想起它,在那绿油油的草原上,故乡故乡我想起它。故乡故乡我亲爱的故乡,物产丰人丁旺,长相忆永难忘……"
田坚强已经不能算作是峡州这座城市的人了,自从离开了大学的校园,谢绝了一些事业机关单位的邀请,带着那份热情、决定南下创业开始,他就不属于这座城市了。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当时还认为不过是去那些"人傻、钱多"的地方赚些钱,然后再带着满满的钱袋回来经营呢,他当时还在对自己的朋友们逗乐:"没什么大不了的,千万个外出打工仔中间又多了一个生力军!"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业的巩固、年龄的增长、金钱的增加,他已经逐步融入了那座叫做宝安的南方的大城市之中,他已经很习惯那里温暖的阳光、湛蓝的海水、四季的瓜果、滚滚而来的舶来品和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当然还有香气袭人的女人;他已经会说一口流利的广东话、闽南话、还有那种被所有的外来人员都说得很熟练的普通话,倒是故乡的那种带有浓重的重庆口音,却不被重庆人承认;明明是屈原的后代,却被楚国人视为夷族的家乡话慢慢淡忘了。
前不久,家乡的招商局的几个官员前来拜访,希望他回去投资办企业,听见那阔别多年的家乡话,田坚强居然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结结巴巴的和来人谈了两个多小时,还请他们吃了顿饭,当客人向他表示感谢的时候,他实话实说:"乡音难忘,我已经有好多年没说过家乡话了。"
招商局的官员就叫他有空回去看看,这位已经在那座城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苦笑了一声:"对不起,我是有家不敢回呀。"
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可不是那样,每逢春节的时候,他也是穿行在中国铁道线上浩浩荡荡的回家人潮中的一个,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装满了南国的水果、海鲜还有给妈妈和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买的衣服,当然还有带给自己朋友的礼物,挤在严重超员的绿皮车厢里,花上一天**的时间回到自己的故乡,袁小俐当然会到车站接他,在车站的月台上他就会紧紧地搂住她,就是坐在红色的的士里也不肯松开那个女孩子的手。
回到家里,只要妈妈不在家,久别重逢的彼此就会非常默契的丢掉东西,扑向对方。两个人的动作都有些慌乱,直到两个人真正合二为一的时候,袁小俐才会喃喃地对他说:"石头,你别太疯狂了,你每次都像疯子似的,把人家弄得下不了地……慢一点行不行?人家不是给你留得好好的吗?你没听见人家在背后笑话我们呢。"
那是一种奇怪的例外,别人家的女人不论晚上在家里如何与自己的男人颠鸾倒凤,不论和自己亲爱的彻夜不眠的做着那种费力的*上运动,第二天依然行动自如,无事一般,谁也看不出破绽,这是很正常的,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国女人都是那样,后来,田坚强接触的女人更多了,就知道袁小俐就是一个例外。
可是袁小俐就是与众不同,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怕只有飞快而短暂的一次**接触,她第二天就会走路不自然、似乎得过小儿麻痹症似的步履艰难,别说什么大步流星,就是连迈腿走路也很艰难,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和田坚强之间做过什么,开始当然会引起大家的好奇,后来慢慢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成了二十四号楼的一个不能明说的笑话,也就使得那些男孩子和女孩子有了取笑他们的理由。
到了田坚强读大学以后,尤其是到南方的那座城市发展以后,袁小俐就只准那个叫石头的田坚强晚上和她在一起,那样至少还可以休息一下、恢复一下,可他根本不理她,还是用疯狂的动作和不知疲倦的连续工作让袁小俐第二天不敢出门,就连自己的闺门也不敢出,田妈妈也会笑话她的。
后来一切都改变了,那是他到那座与香港隔着一条小河的叫做宝安的南方城市的第二年,他受不了那个来自香港的漂亮女人的**,也受不了金钱和未来对他的**,受不了那座城市对他的**。黄明慧很有信心、很有魅力的在他的怀里**着:"坚强,你不觉得我们才是最合适的结合吗?"
当然最主要还是他自己的原因,黄明慧提出来的交换条件实在是太**了,虽然他也曾努力抗争过,也曾想抵御过,可是一个漂亮女人、一座属于自己的企业、一个成就自己梦想的未来都使他无法拒绝,他终于向她投降了,他相信所有的男人如果遇到他那样的好运都会动心的,他只不过是个幸运儿而已。就和那个漂亮的黄明慧在高兴的时候给他唱过的徐若瑄的那首歌说的一样:"你是个大麻烦大灾难,遇上你我就瘫痪,惹你这大麻烦却又那么喜欢……"
随后,爱人离去了--这是他想过的,妈妈也不认他了--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连朋友也没得做了--这完全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的。南正十雄的那些男人曾经赶到黄*机场,在即将抵达机场的大巴车的车厢里把他留下给家里的那一大包钱扔在他的脸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的还叫人吗?狗还知道知恩图报呢!"
"你这个王八蛋,知道南正街最看重的是什么吗?亲情、友情、爱情!你**的真是条白眼狼!人家小俐为你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你知道吗?你还叫人吗?"张广福甚至追到他的公司里给了他一顿暴打,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唾沫吐在他的那张帅气的脸上:"我们和你一刀两断!如果你再敢踏进天官牌坊半步,老子就打断你的狗腿!你**的听着,没有了你这个王八蛋,你妈和小俐会活得好好的!"
逢年过节,遇上母亲的生日,田坚强还是死皮赖脸的偷偷的给袁小俐打电话问好,给母亲问安,可她们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会毫不犹豫马上就挂断电话。他也会给自己原来的兄弟和朋友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发一些短信表示问候的短信,顺便表示一下自己的悔恨之意,可没有一个人理睬他,所有的试探全都毫无反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永远记得文学清的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和那句话:"真是邪门,我们南正十雄怎么出了你这一个败类?!"
这些年来,田坚强的心在煎熬着、在淌着血,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认识的提高、随着对黄明慧越来越多的了解,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因此犯了多么大的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而且几乎是不可挽回。
终于有一次,田坚强居然会在华东一座城市的机场上碰见了谈笑风生的张广福和他的那四大金刚的一帮手下,他就在机场大厅的人流之中给他跪下了,大哥大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似的绕过去想走开,田坚强就一把将张广福的**紧紧抱住了,就是挨打受骂也绝不放开,就像一个垂死的人**了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才会有这张令他失魂落魄、坚决要回去的大红的婚礼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