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大家听我说
等到傅树山叼着烟、眯着眼,在国庆节午后灿烂的阳光下心满意足的走回长喜广场那个贴着"正在施工,请勿**"的警示牌的施工工地大门的时候,已经有些工人提着大大的扁丝袋、背着自己不多的行李骂骂咧咧的从他们已经居住了好几个月的地下室里走出来,这才使傅树山从刚才的疯狂里回过神来,想起了鲍祖昌的携款而逃,想起了大家的投诉无门,一看就知道大伙是准备散伙了。
当他走进长喜广场那个将来的庞大的地下车库,那个权当工人临时住所的地下室里面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一些人在黑沉着脸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那些肮脏的安全帽、破了一个洞的解放鞋、废弃的广告和过期的报纸、烂衣裤和旧草席、抽完了的香烟盒和用光了的剃须刀架和一些白色的塑料袋遍地都是;一些人聚在一起对着地图不知在商量着什么,指点着什么,面色严峻而且满是沮丧。
还有些人捂着脸坐在*边大口大口的抽烟,一言不发却心事重重,还有一些人躺在*上喝酒,酒精是最好的麻醉剂,有人喝醉了,不知为什么就会打了起来,那些空酒瓶和已经用不着的热水瓶就像炮弹似的在**阴暗而光线不足的地下室里像子弹一样飞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傅树山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和大家离开了一个小时,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急忙问道:"大家慌什么?今天上午我们不是跑了大半天吗?不是还没有等到任何反应吗?干嘛就这样走了?"
"老傅,你就做梦去吧!那些当官的根本没把咱们的事当回事,你又不是没看见,没有一个部门认真听过我们反映情况,等他们的答复,你就做梦去吧!听说那个姓王的市长有些讲道理,可你认识他吗?能见到他反映情况吗?所以还不是一句空话。"说风凉话的人很多,也很有口才:"除非**和在山城那样想要方便,除非***到峡州来视察,这两条肯定不可能,所以也没有人会解决我们的问题!"
"不走?赖在这里干什么?"有人在人群中愁眉苦脸的咕噜着:"妈的,到炊事房看看,给大家做饭的那个家伙听说鲍祖昌跑了,没等我们回来就学着那个王八蛋一样给跑了!剩下的米面油也被他和他那个千人骑、万人插的婆娘给一起卷走了,大家***连口饭也没有吃的,身上又没有钱,难道在这里等着饿死?"
"大家也不想一想,什么都没有结果就这么走是不是太亏了一些?什么都不如意是不是太便宜了这座城市的一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再说,大家辛辛苦苦的忙了快一年,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是不是有些无脸见江东父老和自己留在家里的妻儿老小?"傅树山心情不错,说话也显得很轻松,也开始有了些自己的想法:"妈的,大家听我一句话,就是要走,老子们也得捞一把以后再走!"
"捞?怎么捞?捞什么?那又怎么样?这里是建筑工地,有什么可捞的?"有人在远处的黑暗里苦笑着:"**的鲍祖昌跑了,大家的工钱没有了,以后的活路也没有了,就是接工程也没有人联系,就是守着这座大楼有什么用?难道让大家一人搬几块水泥砌块回去不成?"
大家就乱哄哄的叫骂起来。
"想走的伙计等一下,打架的伙计也停一下,有别的想法的伙计也静一下,大家都别慌,听我说几句话。"决定是一瞬间做出的,而做出那样的决定连傅树山自己也感到很吃惊,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已经成为了这一百多号工人的带头老大,他的一言一行就和这一百多个农民工的命运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我和大家一样,都是到外面凭手艺挣钱,靠力气吃饭的,都是和大家想的一样,再苦再累也得咬牙坚持,坚持下去就会在完工结账的时候带着自己的收获回去,可是我们大家都错了,相信了鲍祖昌那个王八蛋,认定了跟着他干就一定会有希望,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是一只白眼狼,这就是我们的悲哀。"
"老傅说的对。"莫狗子第一个表示赞成:"那个王八蛋还是我们一个村的,我和那个王八蛋还是远房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个**的一样六亲不认!"
"所以我才说我们大家都受骗了!俗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们大家就是老实巴交,就是仁义道德又有什么用?鲍祖昌哪个王八蛋根本不拿那些当回事,我们战酷暑斗严寒,为这座城市作出了那么多的**贡献,可那些政府的办事机构和那些坐办公室的家伙也不拿我们当回事,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是农民工,又是外来人,就是因为我们是弱势群体,又是建筑工;就是因为我们遇到这样的倒霉事情,也往往只会忍气吞声,一走了之,这就是我们的悲剧。"
"接着说。"有人在大声的叫着:"老傅说得有些道理!"
"谢谢大家的信任和鼓励,因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傅树山越来越有了些自信:"我之所以劝大家不要走、不要慌,就是要劝大家暂时留下来,让我们一起想一个对策来摆*现在的困境。大家这样手里没有几个钱能走多远,就是到别的地方去还不是和这里是一样,也许就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巢呢!"
那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一两百号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肮脏不堪、**昏暗的地下室里听傅树山讲话,而且认为他说得有道理,有吸引力,也就不知不觉的对他开始有了些信任和服从。这些从农民转变而来的工人有着自己的认识和分辨力,也有着自己的判断,但慢慢的都对这个姓傅的年轻人有了信任。
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这一点,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千载难得的机会,也是天降大任的一个机遇,他第一次感觉到鲍祖昌的不辞而别也许并不是件坏事,因为对于他来说,所有的工友都在听他讲话,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些人的领导者和指挥者。梦寐以求的机会就在他的面前,他当然会把握这个机会。
"听说以前有什么事可以找工会,可现在工会连电影票也不发了,我们农民工甚至连工会的影子都没看见过!大家都是出来挣钱养家的,就应该自己照顾自己、自己保护自己,就应该一条心、抱成团,齐心合力、众志成城,就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看看那些群发事件、那些突发事情,都是因为有了大家的团结、媒体的参与、百姓的支持才能够得到圆满的解决的……"
"老傅,我信你说的,可光说不做嘴把式!"铁塔似的常大炮有些等不及了:"你总得告诉大家应该怎么去做!"
"大家都知道,这座长喜广场的老板马总是个房产大亨,这座大楼至少值几个亿!人家就是拔一根毫毛就比我们所有人的钱多!这就是我们的希望所在!"傅树山一边说着,心里已经开始有了一些轮廓:"鲍祖昌那个王八蛋跑了,可咱们施工用的那些钢模板、脚手架和空压机、吊机都在,那个有钱的马总不在,可他用来进行后期装修的那些铝合金窗户、美心防盗门、那么多的钢材、电线还有配套的电工电气的东西都在,老子们不就可以用那些东西换钱吗?"
"树山,你醒醒吧,那是不可能的。"有人在表示反对:"你还不知道吧?那些守场的保安听说都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大哥大的手下,而这座大楼的马老板和那个大哥大张哥又是最好的朋友,兄弟们平时就是想拿根铁丝出门都会被打得半死,还别说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抢,那可能吗?再说动静大了,警察也会找上门来的,那可不是好玩的。大家出门都是为了挣钱,我可不想吃牢饭!"
"我也不想,可是不这么做就没有人来管这件事,就没有人来关心我们的疾苦和死活。"傅树山开始有了新的想法:"不知大家注意过没有?我们现在所在的长喜广场正处在这座城市的最中心,又是这座城市当之无愧的地标性建筑,我们根本不需要和别的工友那样爬上楼*,也不需要玩杂技似的站在塔吊的吊臂上,我们只要打出与这座大楼共存亡的口号,就会马上引起各方面的重视,到时候不需要我们到处求爹爹告奶奶,他们就会争先恐后的跑来给我们送钱!"
下面的人就开始有人表示赞同,也有人表示反对,有人认为那样做过激,也有人认为那样做不会有实际效果,就开始有人七嘴八舌的发表自己的意见,也有人在唾沫四溅的对此进行反驳,一时间地下室里又变得乱哄哄的了。
"妈的,你们***都是一帮孬种!都是一帮又要当**又要树牌坊的家伙!人家老傅的主意不行,你们倒是拿出一个新的可行性方案出来,吵吵闹闹的*个屁用!"常大炮是个急性子,瞪圆了眼睛骂骂咧咧的喊道:"老子要是有炸药,就把这栋大楼给炸到天上去,那才叫痛快!"
"大家静一静。"傅树山眼前一亮,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那个契机,激动的一下子就跳到一张小桌上:"我找到办法了!"
"老傅,有什么办法?"莫狗子有些垂头丧气的了:"那些招数人家都已经用过了,没什么新鲜的,人家要是爱理不理怎么办?"
"我再向大家强调一遍,这座长喜广场处在这座城市最核心的地带,周围全是高楼大厦,长喜广场则是这其中最大最好的一座!"傅树山越来越变得沉着冷静:"我们也知道这栋大楼的房子已经卖得**,销售十分火爆,而且都是大老板买的;我们还知道这栋大楼的开发商是这座城市屈指可数的有钱人,当然还可以想象得出这座长喜广场在这座城市的领导和老百姓心目中的重要位置……"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常大炮还是有些耐不住性子:"妈的,想做什么就快点做,我可不想在这里空口说白话!"
"天助我也!大家听好了,我知道哪里有炸药,也知道哪里是这栋大楼的承重点,也就知道怎样把这栋大楼炸上天的办法!想一想那个情景,是不是比美国的9.11更可怕?"傅树山冷冷一笑,就有了些统帅全军的气魄和威严:"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可以和这座城市赌一把,可以和这座城市的领导、富商和市民赌一把,我们不仅可以拿回自己应得的工钱,还可以狮子大张口,大大的捞一把!"
那个时候,大家都认为他是在讲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