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虞莞果真来了楚云卿所住的西厢，身后只带了彩晴一人，进门时，楚云卿看到彩晴手中还捧着个大盒子。
楚云卿忙放下手中茶壶，近前行礼，屈膝唤道：“虞姐姐。”
“贵人不必多礼！”虞莞忙拉住楚云卿，没让她这大礼真的行下去。
虞莞一袭单薄青衣，料子不算上乘，可衣裙上绣的花样却如她这个人一般清冷绝绝。
楚云卿殷勤地将虞莞迎了进去，献宝似的献上了自己新烹的栀子茶，扑面而来的栀子香不禁叫虞莞为之一怔，自聂岚心出事后，她便再也不曾碰过花茶，昔年煮酒烹茶的美好情谊终究只能封存于记忆中了。
虞莞不知道楚云卿为何会以栀子茶待她，更疑惑的是，这楚贵人怎会对她的喜好拿捏的这么清楚，既能清楚记得沅汐的生辰，又能精心烹了这花茶来讨她的欢心。
经历世事后，虞莞早不是当年单纯天真的虞莞，如今的虞莞对事待人，总会多留一份心眼，譬如此刻面对楚云卿，虞莞心中便是存着诸多警惕的。
她不知道这个楚贵人想要做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此番来这一趟，不过是还了她的礼，此后还望两不相欠互不干涉。
见虞莞出神，楚云卿的淡淡笑意也僵在了脸上。作为挚友，她当然能够看出虞莞在想什么，那是她们共同的回忆，虞莞不曾忘，她更不曾不忘，即便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虞姐姐，这栀子茶，我可花了不少心思，也不知……合不合姐姐的心意。”楚云卿替虞莞斟上一杯，双手递送到虞莞面前。
虞莞缓过神来，接过茶盏，附在鼻息间感受了下茶香，顿时心绪翻滚。
她不信这世间还有第二人能烹出这样的味道来，不禁抬头多看了楚云卿两眼。
以楚云卿如今的容貌，于这后宫中，确算不得什么绝色，加之那一脸的病容，更让人瞧不出什么好来。
许就是这样一副病态的美，才更能叫人生出些许垂怜来吧，虞莞暗暗想，她确与这楚贵人并不相熟，昔年与聂岚心在一处时，更不曾听岚心提起过这位默默无闻的楚贵人。
虞莞轻轻抿了一口，入口细细品味，茶滋与当初聂岚心所烹的一般无二，怎么可能。
“姐姐尝着如何？”楚云卿满怀期待地盯着虞莞的反应。
虞莞捏着茶盏的手指颤抖了下，随后放了下来，表情准定从容，问道：“楚贵人当真是好手艺，只是不知……这烹茶的手艺，师从何人？”
楚云卿坐了回去，捧起一杯，自己也抿了口，定了定心神，回道：“叫姐姐笑话了，不过是自己随意摆弄的两下子，哪里来的什么师父？”
“当真没有么？”虞莞不信。
楚云卿摇头，“确实没有。”
“那便奇了。”虞莞叹息一声，“你这茶艺，倒是叫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虞莞的目光略渐空洞，陡然抬眼对上楚云卿的目光，带着审视，又带着猜疑一般，然而，她便是这样定定地看了楚云卿半晌，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再问。
转而指了指彩晴手上的盒子，道：“说来，我此番过来，还是为了答谢贵人你的一番心意，多谢你还能记得沅汐的生辰。”说着，虞莞双手打开那红木盒子，盒子里装着的不是金银更不是珠翠，而是几卷绢帛，绢帛上绣着各式花样，看起来精致悦心。
“来时，我倒是斟酌过了，金银珠翠，想来贵人这里也不缺，倒是我闲暇时候的一些针线，冒昧献丑送来予贵人，还望贵人莫要嫌弃。”
“怎会。”楚云卿迫不及待地便扑倒了那些绢帛间去了，她看得出来，那绢帛上的一针一线，皆是虞莞的满满情谊。
“虞姐姐这样贵重的礼，当比任何金银珠翠都要珍贵，我定要好好珍藏。”楚云卿对那些绢帛当真是爱不释手，在虞莞面前，瞬时间没了往日的沉定，倒像个容易满足的孩子一般，欣喜地将那些绢帛翻来翻去。
“贵人不嫌弃便好。”虞莞淡淡一笑，便吩咐彩晴将盒子放下，旋即便要告辞。
“天色不早了，便不叨扰贵人歇息了。”虞莞位分明明高于楚云卿，可字字句句却都带着恭敬谦卑，叫楚云卿心痛不已。
楚云卿没有强留虞莞，屈身相送道：“姐姐好走。”
楚云卿宝贝似的，将虞莞送来的绢帛仔细叠放好又锁上了箱子。
青禾有些看不懂，“贵人，您这里的料子，可比虞嫔送来的料子好多了，您怎么……怎么看起来这么喜欢她的东西啊？”
楚云卿自是没有理会青禾喋喋不休的发问，就连虞莞用过的杯子，楚云卿都仔细收了起来，青禾即便是不明所以，单页能够看得出来楚云卿对那虞嫔不同于常人的重视和情谊。
回到东厢，彩晴也噘着嘴带着不满，道：“娘娘，那楚贵人怎么看着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娘娘说要送她绢帛，她竟也不同娘娘客气下，就直接全收了，那可是娘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啊，可珍贵着呢！”
“不过是几卷绢帛，有什么珍贵？难得她喜欢……”只是虞莞心中再次作疑，她的绣品并非什么精良之作，为何那楚贵人看起来竟是那般爱不释手呢？
还有她今日的反应……
虞莞不禁将她同当年的聂岚心相对照了起来，楚云卿的样貌身段分明与聂岚心无一处相像，可她的身上，竟都是聂岚心的影子。
为何？
还有那栀子茶……
虞莞端坐着思虑这些让她如何都想不通的问题，面色隐隐发白，把彩晴给吓了一跳，彩晴忙不迭给虞莞取来了药。
“娘娘，娘娘……”彩晴一手拿药一手倒水，“娘娘快些把药吃了吧，您的脸色怎的突然这么白，可不能吓唬奴婢啊！”
虞莞吞下药，稍稍有些镇定，又灌下几口水，慢慢平复了心境，道：“我没事，你不必这般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