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回去北京前,池乔期什么都没带走。
在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改了主意。将所有打包好的东西,一样一样的重新放回去,认真地摆放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上。
如此反复,简言左却没问原因。而是在应该直走的路口,突然将车调转了方向,“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一片位于市郊的葡萄园,占地面积并不大,品种似乎也很单一,打理得却异常的井井有条。
深秋时节,葡萄已经采摘得差不多,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有零星的几株挂在藤上,只是串儿有些小,葡萄粒也并不怎么大。
池乔期趁简言左不注意,偷偷地摘了一串,捏了一粒进嘴,甜得眼都弯了。是她最喜欢的玫瑰香,很温和的味道,甜度也恰好,似乎怎么吃都不会腻。
心满意足的吃了几粒,转身,恰好撞进简言左的注视里。
这才顺着简言左的手看到满布的监控,顿时手下的动作就全部僵掉。
偏偏简言左还要再雪上加霜,“忘记告诉你,这个葡萄园主人的脾气不算太好……”
“那你不早说。”池乔期信以为真,着急地给手里的葡萄找藏身之处。
扔了太可惜,身上也没有可以藏的地方,折腾了这么久,估计早被旁边的监控拍下来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
正急得跳脚,池乔期突然听见简言左破功地轻笑,顿时恍然大悟。
刚刚差点被吓出来冷汗的紧张顿时发散,池乔期皱着眉,不满地指控道,“你骗我。”
“没骗你。”简言左的微笑渐深,眼神宠溺的看着她嘴边的一抹轻微的红,“你看,你的脾气真不是太好。”
池乔期愣在原地很久,迟疑的出声,“这……”
简言左没有回答,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一排排葡萄藤的外面。
隐藏在栅栏后的,是间简单架构的木屋,静静的落在晨昏里,却好像藏着什么宝贝。
也的确是宝贝。进门的一瞬间,池乔期脑袋里萌生的,就是这样一个感叹。
这一间并不怎么大的木屋,是葡萄酒的培养室。大大的橡木桶规则地在两侧陈列着,室内弥漫着一股干净而明晰的味道。
走廊并不狭窄,一路走到头,是一排向着地下的木质楼梯。简言左拉着池乔期一步步地走下台阶,然后在楼梯的最下面触到了灯的开关。
开灯的一瞬间,似乎是到了动画片里主人公寻到了宝物的最后关头,稍一开箱,宝物的光芒就充斥了周围的全部。
但是,这里并没有。
明亮的灯光下,整齐的木质陈列柜上,一瓶瓶的葡萄酒安静地平躺着,像装着一个个不同的梦。
并没有宝物价值连|城的光芒,却比所有的光都让池乔期觉得炫目。
“玫瑰香不适合酿陈酿型的红酒,所以这里面的大部分,只能是看看而已了。”简言左走到一排架子前,拎出一瓶来,“今年的时候还早,这是去年的,味道可能有一点散,但不影响喝。”
说完从架子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两只酒杯,朝着池乔期晃一下,“要尝尝么?”
池乔期当然抵制不住这样的诱惑,应声比哪一次都要干脆得多,“当然。”
酒杯反反复复空了几次,酒瓶也很快见了底,池乔期摸着瓶身,稍稍有些回味,“真是好味道。”
“新鲜的味道会更好。”简言左把杯子收起放到一边,“这批只剩下澄清和稳定性处理,也不会再等太久。”
简言左的话极具诱惑,池乔期的精力却没在他的解说里。
皱着眉打量着瓶身上的标签许久,池乔期终于忍不住出声,“这个画,不是我……”
触及到简言左肯定的眼神,池乔期剩下的话已经不用再问出口。
丝网印刷的标签,泛黄的纸质,图案和年份清晰的留在上面。跟任何红酒的酒标似乎没有任何不一样。
而单单是每家红酒都不一样的图案,却让池乔期在瞬间有些恍惚。
细小的感动沿着池乔期的身体一点点弥漫开延。似乎是刚刚酒的回甘,有种微甜的情绪出现在她的胸腔。
再一品,却酸涩至极。
原来,这片葡萄园的大小和格局,这间木屋的位置和外观,早已注定在她幼时的画里。
“你还记得之前你的那株小葡萄苗么。后来被乔阿姨移到了后院,经过好多次的枝插,成了挺大一片的规模。”简言左淡淡地出声,“现在的这些,就是整体移栽和枝插繁殖的成果。”
池乔期彻底怔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所以,这片葡萄园的主人,是你。”
简言左最后的这句话,就像是汇集了刚刚所有感动的催泪|弹,神准的击中了池乔期的泪点。带着对之前所有温暖的铭记,真真切切地抵达了池乔期的内心。
再也不需要多余的话,也再也不需要多余的情绪。只是这样一瞬间,池乔期清晰的听见内心里的冰壳一点点碎掉的声音。
那是她花了六年时间都没办法消解的堤防,她曾以为是铜墙,是铁壁,却只被他看似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击溃了边防。
她想起叶策曾经跟她说的一句话,“乔,面对才可以忘记。”
这一刻,池乔期才算真正读懂这句话。
这些年来,她似乎一直在寻找某些东西,为了寻找,所以不敢止步,时隔六年,她终于找到了。
那种让她不停地向前,不停地寻找的东西,叫做温暖。
她曾以为自己会找不到,也很多次的险些放弃了寻找。可今天,她在简言左的话里,找到了自己找寻的全部意义。
虽然她明白,她需要汲取更多的温暖去彻底融掉那些怨恨和不满,可能会花尽她一生的时间,但她愿意去尝试。
她面向简言左,或许也是在面向自己的出声,“暖哥哥。”
回应她的,是一个拥抱。是一个包含着无尽想念和熟悉的拥抱。
在这样一个弥漫着酸甜酒香的空间里,他们终于遇见。
或许,这就是简言左这些年来,为之坚持的全部意义。他倾尽一切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刻。虽平常,但值得。
简言左的嘴角一点点地翘起,最终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壳壳,欢迎回来。”
回去整整十个小时的车程,池乔期丝毫没觉得无聊。
直到车到了楼下,池乔期拿好包准备下车,简言左将池家老房子的钥匙重新递还池乔期,“物归原主。”
这把钥匙是乔朵当年留在杜落微家的备用钥匙,连着的钥匙扣还是池乔期当时做手工时捏的软陶猫。
其实,池乔期在之前对老师说的话一点都没错,她的确是个捏泥巴的高手。只是后来玩的干净些,不再沉迷于水和泥巴的快感,而是转而去专门的陶艺教室做软陶了。
不过平心而论,池乔期在软陶教室的战果相当的辉煌。池家上下的钥匙扣,杜落微和简居闻的手机链,都出自池乔期的手。这之后越做越精致,送给身边朋友的更是不用说,甚至还有不少被拿去做了义卖。
当然,这个钥匙链是前期的作品,相比于之后的,还是显得有些粗糙。
不过这还不是最前期的,时间向前推一点,她还送过简言左一枚贝壳胸章,虽然记忆中确实花了不少功夫,却只能勉强算得上精致。至于这枚贝壳胸章的命运嘛,估计已经被一向挑剔的简言左扔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暗自哭泣。
不过,似乎是她的错觉,这么一回想,她总觉得这几天在哪里见过这枚小贝壳。
池乔期有些疑惑的想了又想,越想越模糊。
一旁的简言左见池乔期明显出了神,手伸过来,轻轻的拍了下池乔期的脑袋,提着声音提醒,“走了。”
池乔期这才回神,拉开车门走下车去,却在忽然间眯眼。
果然。难怪那天她会觉得简言左的袖扣眼熟,原来是真的。缩小了比例,也显然精致了太多。但那个下弯的弧度,绝对是她的原创。
再一回神间,简言左刚巧拿着外套走下车来,袖扣正正好好落在池乔期的视线里。虽然这是池乔期第一次完整地看到这枚袖扣,但却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反而,熟悉至深。
金色圆润的金属贝壳,小巧而有光泽。无论是搭配那天的白衬衫,还是今天的这件蓝衬衫,都像是原本就应该,丝毫没有违和感。
池乔期暗暗地在心里笑过一番,脸上却努力维持住一片平和。简言左一脸专注的将车锁好,也一点没注意池乔期短暂的情绪波动。
于是,在跟简言左并排着走上楼去的过程中,池乔期故作不经意地一侧脸,出声赞叹,“今天的这件衬衫很漂亮。”
简言左稍稍斜眼看了一下池乔期,言语不惊,“它会很高兴你能喜欢。”
“袖扣也很好看。”池乔期再接再厉,满腹阴谋地说完,暗自期待地等着简言左朝坑里跳,“很配你。”
简言左依旧一副清淡的表情,语气甚至坦然到了极点,“唔,我会考虑提高设计师的薪资水平。”
真是大言不惭。撒起谎来依旧那么有天赋。
剽窃犯。别扭鬼。
池乔期跟着简言左身后上楼,绷不住笑的嘴角微酸。最终,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