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肖随从曾经的情绪中回神时,汤已经开始滚沸了。
顿时忘了先前的那些情绪,欢脱的伸着脖子催促道,“honey莫,汤可以啦,快来快来!”
丝毫看不出来刚刚脑袋里那些纷乱的小伤感。
瞬间变回那个常态的肖随。
完整的回归现实,首先对上的,就是许莫带着一脸不耐烦的强调,“跟说过多少遍了,请叫许特助、许助理或者直接叫许莫。如果再继续这样,等下会跟先生请求调去南美。”
这确实不是许莫第一次跟肖随强调这些。
甚至,已经不知多少遍。
只是,每一次的结果,都如这一次一样,不甚明显。
“哎呦,不要这么不近情嘛。私底下的聚会,叫什么不好呢。”肖随丝毫不意的摆了下手,“对吧,小贝壳。”
池乔期还沉浸“honey莫”这个称呼里,没有消化完毕,被肖随猛不丁的拖进话题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犹豫了半天,准备开口随便接句什么话,却发现肖随根本不需要她的回应。
他眼里,她不说话,不反对,就已经是对他无声的支持。
而支持,永远是肖随前进的动力。
“看,这样多亲近。”肖随下一秒伸手突然勾住许莫的脖颈,“难道,的意思是,可以直接喊莫莫?”
撒泼耍滑,这简直是肖随信手拈来的拿手好戏。
也偏偏,是许莫最怕,最没办法短时间组织起言语去辩驳的。
或许,他自己也莫名,那些别口中的伶牙俐齿,好像遇到许莫这把锉刀之后,全部丧失了之前的伤害值。
况且,肖随一直就知道,许莫也绝不可能真正的磨开面子跟自己争个对错。
于是,许莫黑着脸,终于被肖随这句破釜沉舟的话逼到妥协。
最终,这顿饭中,无论肖随再怎么叫他,许莫都自动把那个称呼,转化为自己愿意接受的那个。
这样充斥着欢笑的夜,似乎总是这样的短,以至于简言左送池乔期回去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送她到门口,依旧是那句饱含着所有的话,“有事随时打给。”
“手机丢了。”池乔期抬头,努力微笑一下,“但是如果有事,一定想办法联系。”
这句话里,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合适的承诺。
于是,简言左点头,“好。”
门轻轻的关上。
池乔期终于得以坐下来。
不再用任何的情绪对别,也不再用任何的伪装来包裹自己。
本应该放松和释怀,却没来由的,空前的累。
深入骨髓的无力,像是闭上眼就会感觉不到自己的存。
这样的时刻,他跟她都像鸵鸟般。
不回忆,不触碰。
即使遇到,也尽量的绕过这段遇到的时间。
就像今晚。
池乔期不知道简言左知道多少。
或许是一点。
或许是很多。
她不知道自己希望里,答案会是哪一个。
她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
但却又不想他从别的口中,了解更狼狈的自己。
换句话说,她希望他知道,是从她的叙述里。
可是,她现一点儿都不想说。
这样支离破碎的自己,她不知道该从哪里跟他说起。
池乔期就这样一直倚墙角看着天一点点变暗,然后再一点点变亮,最终累的有些冷了,起身找了个毯子裹了,却仍旧只有坐着。
中途尝试过好多次,却依旧没有觉得半点想要睡着的情绪。
所谓奢望。
最终等到天彻底亮起来,像是终于结束了某种折磨,心里恍恍然觉得有丝轻松的畅快。
池乔期左右犹豫了好久,终是决定做餐早饭来消磨时间,不然这一上午或许就再也找不到半点事情可做。
熬了点小米稀饭,不算多的米,不算很少的水,已然够她一个的。
熬粥的功夫里蒸了一小块已经腌制好的罗非鱼,三五分钟的大火蒸个半熟,再起锅拿小火煎了,稍微加了一点点的百里香,不一会儿便有香味四散开来。
边上的小锅里煮了个白水蛋,煎鱼的功夫便跟着熟了,恰好同一时间端上去。
桌布是新换的浅黄色碎花,四周有平整的线穗,荡桌面下,配着骨瓷的碗碟,很是漂亮。
池乔期安静的坐下,执起筷子,一点点的吃的很慢。
春天的谷子磨出的新鲜的小米,熬的细糯,有种很贴心的粮食的香气;罗非鱼蒸了又煎,肉很细嫩,腌制的味道恰好,一点不觉得多余;白水蛋虽然剥的有些坑洼,但配着一点橄榄菜吃下去,微微的咸香。
这样半复杂的一餐,终于把时间拉扯到八点以后。
一个个的把碗碟洗干净,将冰箱跟储物柜里的东西重新整理过一遍之后,池乔期开始里里外外的收拾屋子。
门口放着的袋子里,还放着昨天淋了雨的衣服。
池乔期拿出来,犹豫了好久,终是把它按了水里。
其实,她跟很多从事医务工作的一样,是会有些小小的洁癖的。
对于这样隔了夜才洗的衣服,尤其是湿潮着放了整晚的,她不仅再也不会穿,而且一向不会再留着。
只是这次,她第一次觉得有丝舍不得的情绪。
于是,两只手对着,一点点的把每一处,认真的搓洗干净。
洗到一半,忽然触到右边的口袋里,硬硬的,像是有东西。
池乔期有些莫名,手伸进里面,触到时,已经有些许的预感。
是昨天晚上缠住她头发的那枚纽扣。
圆滑的质感,釉面的光泽,很简单,也很有重量。
翻过来,扣眼下面的金属底座上,“J”型的印记,弧度美的好像一朵盛开的花儿。
池乔期拿手里,玩了好久。
突然萌生想要重新拾起陶土的冲动。
于是不再思前想后,加快进度的把衣服洗好晾上,换好衣服就准备出门。
刚到门口,门铃声响起。
显示屏上,昨晚那个女孩儿的脸,那样的平常。
池乔期开门。
林素站门口,不进去,也不寒暄,递个盒子给她,“简先生让把这个给。”
话说完,见池乔期接过去,就再也没别的事,道别,然后就离开。
盒子不大,包装的很简单,不像她送给他的那个那般斟酌。
打开。
不算意外,是个手机。
按下锁屏键,已经有显示的信号。
没有亲手写的字条,也没有带来的叮嘱。
似乎一切都是别代劳,却像极了他一如既往的做事风格。
不刻意的关心,却很细致的表达。
池乔期把手机收进包里。
停了一会儿,开门下楼。
事实上,池乔期对北京的各处已经有些淡忘,原本就有些模糊的记忆,现下更是被一处处翻新建设搅和的越发混乱。
不过,这并不影响。
何况,她一直有走到哪儿就是哪儿的习惯。
零零碎碎的买了些东西,满身划痕的老唱片、掐丝很流畅的景泰蓝镯子、彩绘的花朵项链,甚至还有一本据说是民国时期的医药学笔记,全是看了喜欢就买,所幸价格不贵。
当然要为颜茶搜罗些小东西的,卖花朵项链的那家店里有条很入池乔期眼的手链,玫瑰金的颜色,珍珠跟大颗的晶珠相间,中间缠绕着很细的链子,戴手上有很强的存感,质感也是相当的不错,只是可惜掉了几颗珍珠,有些残缺。
大约也是颜茶喜欢的,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办法修补。
池乔期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稍微换算了下,颜茶那边大概是晚上,但是估计她还不会睡。
幸好还记得颜茶的手机号码,于是不再犹豫,索性拨过去。
也就是三四秒的时间里,颜茶很快接起来。
听那头应答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池乔期微微有些起疑,“怎么了?”
颜茶不答,找了些不沾边的事情问着池乔期,明显的想转移话题。
池乔期这边不回答,她那边却也没停止问,像是自言自语般,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却瞬间突然停下。
静默了大约半分钟,颜茶终于兜不住情绪,声音有些黯哑的叫她,“Jo。”
“。”池乔期的心一点点沉下来,渐渐的感觉到颜茶的话语里传达过来的不安。
颜茶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她不是如此脆弱的,能低落至此,肯定是有事发生。
而且,肯定不会是好事。
“恩生出了点事,现回国的路上。”颜茶的话似乎显得有些语无伦次,“飞机一个半小时之后起飞,等回去,们一起去看看他。”
池乔期的不安终究成为现实,她想要说的,要问的很多,话堆嘴边,声音却一瞬间嘶哑,“可以先去,或许能帮的上什么忙。”
“不用。”颜茶语带肯定,“就北京等,哪儿都不要去。”
复而有些喃喃自语般,低声重复,“哪儿都别去,等过去。”
池乔期深深的吸一口气,用力的攥着大拇指,有些艰难才把一个音完整的发出来,“好。”
挂断电话的最后,颜茶说,“Jo,一定要有思想准备,一定。”
这句话,如同魔咒。
无形中把池乔期箍的紧紧的,丝毫都动弹不得。
店里放着歌,LindseyRay的BetterOff,池乔期熟悉无比。
这是她曾经录一张碟片上,专门送给过恩生的一首歌。
他那时的微笑,被记录一张当时拍摄的照片上,让她错以为,他可以像她以为的那样,即使如杂草般,却柔韧坚定。
或许,是她低估了命运。
池乔期推开店里透亮的玻璃门,迎着阳光,无声的落泪。
透过店里的外放音响,歌仍继续。
一句一句,似乎说着一个故事。
“Andsothequestionthatyouchosetoask
‘illitbebetterhereeregoing?’
AndthoughtheanserIdontknoforfact
Stillmyheartissa**g‘Ohyes’
······
Betteroff
ellbebetteroff
······
Betteroff
ellbebetteroffiththestars
······”
池乔期最终比颜茶早到恩生家。
几间并不平整的瓦房,参差不齐的石头院墙,还有各处都见得到的杂草。
那样的空旷和荒芜。
池乔期原本是一路打听着一路走,走到半路,隐约的感觉到一丝不太一样的声音。
不熟悉,却,有些太过明显。
她突然间,有些不经过大脑的预感。
那种预感不算强烈,但是,却是她最不想去相信的。
最后确定,是一个路的指引下。
看到门口垂搭着的白帘的那一刻,池乔期的脑袋,瞬间空白。
院子里搭了丧棚,恩生的父母并没,招呼来客的也似乎不是正式安排的,言语听起来似乎也只是临时帮衬。
旁边吹吹打打的奏着哀乐,每个脸上的表情都很肃穆,却可能同要送走的根本就不认识。
但却从头至尾,都保持着,最初的认真。
这是池乔期第一次听这样的哀乐,刚刚只是隐约,而现,却实实的站声音最嘈杂的中心。
她不懂,但觉得,这个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节奏,都会让觉得悲伤吧。
无关环境,只是心情。
池乔期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那样破旧的丧棚,随着风的方向发出厚塑料特有的**声。
上面挂着一条垂到地上的挽联,棚顶最中,是恩生灿烂的笑脸。
身旁的不断经过她的身侧,然后又不断返回来。
或带着惋惜的聊天,或沉默的一句话都不说。
大部分,经过她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抬头看她一眼,然后再漠然的低下头去,那种眼神里,什么都没有的空洞,让她有种说不清什么感觉的难过。
那一瞬间,池乔期忽然变的胆小。
池乔期不知道自己最合适的姿态应该是怎样。
是鞠躬,还是跪倒,或者是什么都不做。
至少,她不应该这样呆愣的站丧棚边上,除了踟蹰和停滞,什么都不做。
但是她那一刻,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姿态。
她如懵懂的闯进一个怪异世界的小动物,虽然有所预感,但是当真正去面对的时候,除了情绪,任何她都融入不了。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身边可以有颜茶。
至少,能叫醒她。
只是微微一念间。
池乔期的右手,忽然有被紧握的温度。
握的很紧,但是很暖。
抬头看去,是简言左平常如昔的脸。
不用她解释。
也不向她解释。
就这样,带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站稳,闭目,低头,鞠躬。
默哀的一停一顿间,池乔期终于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莫说我心狠。
其实我比谁都希望池姑娘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