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何时了?”
半个月后,一条宽阔的官道上,马车缓缓行驶。车内,两个女子相依而坐,车外则是一人挥鞭御马。
四周是崇山峻岭,绿野绵绵。
“大约午时了吧,”另一女子撩开一侧的窗帘,向外瞟了一眼,热辣辣的日头挂在头顶,“怎么,小姐饿了?”她回过头。
“是有些饿了……”唐谷溪尴尬地笑笑。
玉蝉也笑笑,翻出一包点心来递到唐谷溪面前,两人一人拿了一块后,她又爬出窗外,将香气扑鼻的糕点递到陆卫面前。
“陆大哥,饿了吧,快吃!”
陆卫正在专心御马,不知在想何事,眉头皱到一起,突然见玉蝉探出头来,不觉吓了一跳,待看到她手中的糕点后,转而又笑道:“不吃了,我还不饿,姑娘吃吧。”
玉蝉眨了眨眼,回头看唐谷溪。
唐谷溪坐在车内淡淡一笑。
玉蝉得令,嘿嘿一笑,转回头来,两根手指夹起一块糕点,便往陆卫嘴里送。
陆卫本想拒绝,可那糕点都贴到了自己唇上,不得已才张开了嘴,一口塞进去。
“姑娘再坚持几个时辰,马上就到宛都了,天黑之前绝对能住进客栈里。”他一边吃一边扭头含糊不清地说着。
唐谷溪笑了笑,没说话。
此处是通往宛都的另一条路,不必过水路。听乔疆人说,从乔疆到西州有两条路,一条是先到凉禹,再到西州,另一条则是先过九秦,再到西州,而后者更近一些。
因此,四个人在乔疆告别后,便一分为二,一个向凉禹而去,三个向西州而去了。原本,齐煜是要随他们去西州的,毕竟还有一个人他放不下,可是遭遇战败一事,齐家尚有许多事需处理,齐煜身为生还之人,必然是要回去一趟的了。
“陆卫,你不后悔?”马车内飘出一句这样的话,混杂在马蹄声与车轮声中,有些模糊不清。但陆卫还是听到了。
“后悔什么?”
“跟着我,离开凉禹,回到西州。”车内的人顿了顿,“从此,不再是什么副将军,也不再是大内侍卫,只是跟两个普通女子,无名无分的……”
话未说完,便听到一串笑声。
玉蝉伸了伸脖子,“你笑什么?”
“陆卫在笑,能当个护花使者也不错啊!什么副将军,什么大内侍卫,都不过是虚名而已,姑娘和小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唐谷溪眼帘低垂,将手中还剩的半块糕点放入口中,缓缓咀嚼,咽下之后,才淡淡道:“你跟你主子,倒是蛮像。”
“俗话说,主仆一条心,陆卫跟了殿下十几年,说不受殿下影响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陆卫本是草芥粗莽之人,不能跟殿下这般金玉之人比,只能学其一二,不能学其八九罢了。”
“瞧瞧,陆大哥可比王子殿下能说会道啊。”玉蝉指着外面笑道,为唐谷溪倒了一杯水。
唐谷溪端起来呷了一口,又轻轻放下。
如今,陆卫在凉禹无牵无挂,留在司马将军府中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武贲军也已覆灭,思来想去,还是守在唐谷溪身边为好。其实,即便凉禹还有他的容身之所,他也会跟随唐谷溪二人的。一来,为王子殿下,二来,她们两个姑娘的确有许多不便之处。
“不知道少将军回去,能否处理好……”过了片刻,玉蝉忽然忧心道,抬眼看唐谷溪。
“他会处理好的。”
“要说齐家的事只算其一,关键是……是废立之事啊!”玉蝉眉头紧锁,“当初大王是把密函交给你的,此刻换作少将军……”
“无碍的。”唐谷溪转头看她,“玉蝉,你要明白,当初是万不得已,大王才将密函交与我,而我毕竟身为女子,又无任何名分,凉禹朝中更是没有半分势力。拥护苏寅上位一事,只能交与齐煜,只有他有这个实力……和魄力。”
只有从地狱归来的齐煜,能够心志坚定、不畏生死、藐视强权,并联合齐家门客、父亲朝中好友幕僚,迎苏寅从安陵回来,顺应遗诏,立为君主。
更何况,苏敖的不务正业、贪恋女色,是朝中人有目共睹的。有这一封遗诏在手,不怕事败。
“小姐,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玉蝉低着头,转移了话题。
“什么?”
“当初,你本可以拿着遗诏,以此为要挟,逼太子出征,不必付出自己的,为何——”
“你懂什么。”唐谷溪淡淡的声音将她打断,把头转向车外,故意也让外面的陆卫听见,“苏寅年纪本就不大,多少年来,萧王妃和苏寅二人在朝中毫无势力,彼时若是以此为要挟,朝中必然掀起一阵动乱,一旦再耽搁下去,只怕迟迟不会发兵,只等着乔疆先发制人了……二来,万一苏敖恼羞成怒,来个人证俱灭,岂不是都付水东流了?彼时,别说发兵,就连苏寅,恐怕也会有危险。我不能冒那个险,我也冒不起……”
她娓娓道来,声音不疾不徐,将一年前憋在心中的委屈与苦涩,一一解释了出来。至此,压在心头的旧伤,仿佛被人揭了痂,痛之更甚。可那声音中,却没有一丝痛苦。
玉蝉静静听着,不知不觉垂下了头。外面的陆卫又何尝不是如此?想起那个弦月高悬的夜晚,于濯心殿外久跪不起的身影,他便觉得万分悔恨,再联想自己说的那一番话,更是愧疚不已了……
彼时的他,又怎会料到,唐姑娘心中原是这般想的?他竟还言辞犀利地去质问,可想而知,唐姑娘当时该有多痛苦!
马车飞驰,在官道上匆匆过去,卷起层层尘烟。
到达宛都后,的确已是傍晚了。三人进了客栈,吃过晚饭后,便草草梳洗一番,早早睡下了。
翌日清早,她不急着去找林寻,而是先去了风月阁。
“过两日可是庙会,不亚于上次相爷在这儿举办宴会的热闹,所以,应众人要求,不得已要请姑娘出面,还请姑娘能给个面子啊!”风月阁三楼,早已换了新主人,这个妈妈姓朱,珠圆玉润的,倒是比十三娘更像妈妈一点。
唐谷溪被她拉着坐下来,好说歹说了一会儿,愣是没吱声。眼看那妈妈就要给她跪下了,她才勉强点头,不过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和上次一样,要全程蒙面,且不露真名,仍用“相思”为名。
这么简单的要求,朱妈妈自然连声答应啊!
只是忧心的,是玉蝉和陆卫二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