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婆子是威北侯府太夫人娘家的家生子,自小就服侍太夫人,后来太夫人嫁进威北侯府,就把她也带了过来。
后来林婆子就在威北侯府找了个不起眼儿的小厮嫁了,得以留在了内院,成了太夫人的心腹,忠心耿耿地跟了太夫人一辈子,极得太夫人看重。
太夫人临终时更是一再交代威北侯夫人务必善待林婆子,为她养老。
威北侯夫人感念她嫁入侯府之后,婆婆一直对她颇为慈爱,也就满口应了下了。
等到威北侯太夫人的事情过了,威北侯夫人原打算给这林婆子一大趣÷阁赏银,几个庄子,再放了他们一家子的奴籍,也对得起太夫人的嘱托了。
可林婆子只说舍不得主子,不想离开威北侯府,只求放了她儿子一家的奴籍即可。
威北侯夫人当时想了想,知道这种不愿意脱籍的事情也是有的,也就同意了。
毕竟威北侯府有脸面的奴仆走出去,面子上比一般平头百姓家的人还体面几分。
况且这林婆子伺候了太夫人一辈子,在侯府也就是极有脸面的了,就是侯府的小辈见了她也要敬重几分。
而她的亲生女儿又跟着徐淑宁进了宫,她若是继续留在侯府,余生的日子也就跟一个安详尊荣的老封君差不了什么了。
于是威北侯夫人就专门拨了侯府一个上好的庄子供她荣养,她儿子一家也命人好生照看,一应的赏赐份例也照着从前太夫人在的时候。
只是这么些年,林婆子身体渐弱,一直本本分分地待在庄子上,只逢年过节让儿孙来侯府请安,时日一长,提起这林婆婆,威北侯夫人倒还真是一时之间唬住了。
待到明白过来,不由得心头大怒!
“自太夫人去后这些年,我也半分不曾亏待与她,她却如此兴风作浪!”
威北侯夫人命人即刻去庄子上接人过来审问。
她只念着婆婆的情分,却没想到旁人却根本不念她的情分!
至于面前跪着的一干人等,那个挑事儿的婆子和传话的丫鬟直接就被威北侯夫人下令发卖出去,家人一概拨去做苦役。
人往高处走,她们想得银钱,想得个好姻缘,都不是坏事儿,可这样背主,在侯府中生事,就万万容不得!
而耿婆子,威北侯夫人则是命人去寻了账房管事老耿,一并把他们交给威北侯处理了。
“在侯府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却还是连‘谨慎’两个字都学不会,且看侯爷如何处置吧,免得说我发作了他的心腹。”
白成欢一直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威北侯夫人如同从前一般雷厉风行地清理家中事务,佩服之余,听了这话,却有些担忧。
娘亲这段日子和爹爹好不容易融洽了些的关系,到底是又因为朱姨娘今日这一场闹事回到了原点。
而虢州那个娘亲的幸运,并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有的。
侯府到林婆子在的那个庄子上并不十分远,到了晌午,派去的心腹仆妇就回来了。
只不过也没能带回林婆子,神色间十分不安:“夫人,那林婆子前几日忽然生了场重病,如今,已经是昏迷不醒,起不了身,也问不了话了,看着像是没几天好活的光景,她家里人正要报到侯府来呢……”
威北侯夫人脸色阴沉:“那个背主的丫鬟说,这事儿,是半个月前她去那个庄子上探望她那个瞎眼娘的时候,林婆子亲自交代她的,这才几天,就病的起不来了?”
“奴婢也觉得不对,怕她路上颠簸再没了,这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也没强带她回来,但也另找了大夫给她瞧病,那大夫却说,这是中了慢性的毒了,要是不好好救,再过个十天半个月,人就该悄无声息地没了。”
“中了毒?”白成欢立刻觉出了蹊跷:“谁好端端地会去毒害一个无关紧要的婆子?会不会是林婆子背后还有人指使,怕事情露了痕迹,才对林婆子下手?”
威北侯夫人冷笑点头:“不错……既然是如此,那就我还偏偏就要把这林婆子救下来,好好地问一问,到底是哪个黑了心肝的,想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弄鬼!”
“去,拿帖子,请了侯府最常用的张大夫,去一趟庄子上,务必给我保住这林婆子的命!想就这么抹平了痕迹,没这么容易!”
威北侯夫人眉目凛然,那领了这趟差事的仆妇却是松了一口气,赶忙出去各处忙活了。
威北侯夫人又拉了女儿的手,教导她:“成欢,你看,这当家理事,是半点松懈不得,当日你一去,娘亲仿佛被人摘了心肝一般,什么精神都没了,病了一场,就让这侯府多出这么多空子。你日后若是自己当家,也要谨记,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后宅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虽然女儿死而复生,经了一场大难,可威北侯夫人可不认为眼前正值妙龄的女儿这辈子就只剩下跟萧绍昀算账这一件事。
这账且慢慢算,女儿的以后,还是要打算起来的。
白成欢垂头笑,窝在了威北侯夫人的颈边。
“娘亲,我是再也不会离开侯府的,以后有娘亲在,我才不怕!”
威北侯夫人真想趁机劝劝女儿,让她考虑考虑以后,可想了想,还是改了口:
“罢了,娘亲在一天,就为你打算一天,有娘亲护着你,你什么都不必再怕了……”
“那娘亲以后还是少疼女儿些吧。”
白成欢仰起头,半真半假地笑道。
“这话是怎么说的?”威北侯夫人诧异极了。
白成欢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娘亲,不管这林婆子背后的人是谁,如今都是有人想要对侯府不利。女儿的话娘亲不妨认真想想,若是真有人盯着咱们侯府,娘亲却待我还如同从前那般,那迟早会有人看出这其中的蹊跷。”
威北侯夫人神情黯淡,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至于怎么做,她到底没说。
明明是她的女儿,却连对她多好上几分都不行了……
林婆子病重的消息,不仅仅是威北侯府知道了,身在宫中秀容很快也知道了。
她求到了淑太妃跟前。
“太妃,奴婢的娘病了,奴婢想回去看看。”
淑太妃有些不大相信:“前些日子你出宫看你娘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秀容忍了又忍,到底没在宫里不顾体统地哭出来,但是满心的心酸还是止不住:“奴婢的娘年纪大了,体弱多病是常见的事情,奴婢只担心,是不是夫人那边发现了什么,对她下了毒手……”
淑太妃眼中顿时寒光湛湛。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何况是母亲当年交托给她的人,石玉珍若是真敢下手,本宫定要治她一个不孝之罪!”
“太妃,为了奴婢的娘,不值得再牵扯出您的事来,不如奴婢先回家去看看,再做定夺。”
秀容心急如焚,只想早点回去看看,就怕老娘若是真有个万一,她却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了。
淑太妃也冷静了下来,同意了。
如今明显石玉珍掌控了侯府,而她在这深宫之中,已经没有了臂膀,又没有先帝在身后撑腰,若是硬碰硬,也讨不了什么好处,让秀容先回去打探一番也好。
徐成霖约了萧绍棠,两人先是找个了雅静的酒楼吃了饭,喝了酒,又城外跑了一圈马,各处逛了逛,直至太阳偏西,才散了各自回家。
萧绍棠羡慕无比地望着徐成霖的背影,真想跟他回威北侯府去。
如今白成欢回了侯府,想要见上一面是越发地难了。
可这事儿,此时还真急不来。
徐成霖与萧绍棠分开,刚转过街角,迎面就遇上了永昌伯世子林典。
林典正四处找徐成霖呢。
“成霖,刺杀孝元皇后的刺客抓到了!”
从宫中一得到这个消息,他就想着赶紧来告诉徐成霖。
徐成霖如今不受皇上待见,还赋闲在家中,朝堂上的各种消息就来自于这些旧友。
此时忽然听林典这么说,他立刻就愣住了。
萧绍昀,他终于找好替罪羊了吗?
白成欢正在屋子里画花样子,准备亲手给威北侯夫人绣一方帕子。
徐成霖忽然闯了进来,惹得摇蕙和阿花一阵不满。
就算是亲兄妹,这长大了也该知道男女有别,有所顾忌,更何况这义兄。
白成欢倒是什么也没有说,她心里知道,若是没有急事,哥哥也不会这样失礼。
“哥,发生什么事了?”
白成欢放了手里的花样子,抬头看着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哥哥。
话到嘴边,却有些难以启齿。
徐成霖愤怒而心痛:“皇上已经对朝臣宣布,刺杀你的刺客抓到了,照他的意思,这刺客,是宁王派来的。”
“宁王?”
白成欢也有片刻的错愕,但是她却没有徐成霖那样波动的情绪,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她眼底所有的恨与不甘。
是啊,既然对天下人都说了,皇后是遇刺而亡,那最终若是不抓个刺客出来,总归是不好对天下人交待。
“他既然如此说,侯府就当做是宁王派来的刺客吧。毕竟,他总不能对天下人说,是他亲手杀了他的皇后吧?”
白成欢这样的平静如水,反倒让徐成霖心中更加难过起来。
“成欢,总有一日,哥哥会为你讨回应有的公道。”
白成欢笑了笑,笑容里却像是带着无限的凄楚:“哥哥,我相信你,迟早的事情,我相信我们会做到。只是这件事,宁王当真是无辜……若是他有断头的那一日,我们去送送他,也不枉他背了这个名声。”
徐成霖静悄悄的出去了,他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来安慰他这被伤透了心的妹妹。
白成欢却再也无心画下去了。
湖水一波一波,将清风送到欢宜阁窗下,也不知道这流水还是不是那一年的流水,这清风还是不是那些年的清风。
一切都被萧绍昀毁得一干二净了。
萧绍昀,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要是你,亲手杀了我!
假如他是派了别的人来,不要就那样亲自对她动手,或许这一刻,他说是宁王派来的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可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假如?
自从上次被白成欢说了一通,晋王这些日子乖的很,已经很少踏足侯府,可是当他听到这个关于刺客的消息时,还是忍不住跑来了侯府。
“成欢姐,皇兄抓到了刺客呢,这下,你的仇可是报了!”
这样一来,成欢姐对皇兄的心结,大概就没有了吧?
“你觉得真的会是宁王吗?”
“皇兄既然说是他,那肯定就是他,他不是一直都嫉妒成欢姐你对我好,嫉妒侯爷支持皇兄,而不是支持他吗?他肯定是以为,只要你不在了,侯爷就不会再支持皇兄,他就有机可乘了!”
晋王分析的头头是道,白成欢不置可否。恐怕大部分的朝臣也是这么想的,萧绍昀才敢如此让宁王背了这个黑锅。
“嗯,那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吧,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到此就结束吧。”
晋王很伤心。成欢姐还是不打算回到皇兄身边去了。
可是面对白成欢平静的神情,他也同徐成霖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成欢姐,不会是对宁王那个家伙也心软了吧?
秀容出宫去侯府的庄子上,淑太妃却对前来请安的安竹林笑道:“你看,如今的侯府,比从前还要严苛上几分呢,你真的敢去侯府吗?”
安竹林站在原地,一丝惊慌都没有,抬了头傲然道:“我又有什么不敢去的?太妃您不是说了吗,徐成欢谁也不怕。既然如此,那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淑太妃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这就有了几分徐成欢的神韵了。”
“太妃错了,不是有几分徐成欢的神韵,而是,我本来就是徐成欢。”
安竹林眸光深沉,与从前判若两人。
淑太妃顿了顿,哈哈大笑起来。
夜里,萧绍昀一个人在皇宫里漫步,灯火通明中,远远的望见一个人在太明湖畔的花树下站着,衣衫随风起舞。
“成欢?”
刹那间,萧绍昀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