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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花堂附近.展战静静地藏身于一丛夹竹桃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直至看到孟宏煜轻轻推开门.上了皇辇浩浩荡荡地离开.
原本.展战亦是被萧子灵如流水般清澈的琴声吸引來的.他比孟宏煜早到一步.于是便偷偷地坐在墙头上听萧子灵的琴声.那琴声似乎有一股巨大的魔力.让他瞬间置身事外.忘记了种种无奈和彷徨.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郎骑竹马來.绕床弄青梅”的美好时光可惜.他的灵妹妹遭受了变故之后.已经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暗生情愫了.
看到孟宏煜推门走进夕花堂.展战慌忙离开.只留下一抹黑色的身影让孟宏煜暗自揣测.跳下高墙后.他并未走远.而是远远地躲在附近.细听夕花堂里的“一声一响”.
琴声戛然而止.随后是一声轰然巨响……展战站在远方(他永远都只能站在远方).一颗心揪得暗暗生疼.
孟宏煜走远了.展战却依旧沒有回过神來.仍是恍恍惚惚地站在夹竹桃下.直至夜空中响起了哀怨缠绵的《江楼月》时.他才忽然自天堂跌入地狱.明白自己的爱不得和恨不能.痛恨自己的身不由己.
他知道定是欧阳萦又在吹这《江楼月》了.她近來倒是常吹这首曲子.可是.她的笛声已不似往日那般哀怨无望.却隐隐透着一股期盼.她到底在期盼什么呢.难道.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也期盼起孟宏煜的恩宠了.
伸手摸到腰间别着的玉笛.这玉笛是他当日从欧阳萦手中夺下的.亦是孟宏烨赠给欧阳萦的.索性.今夜就将这玉笛还给欧阳萦吧.于是.展战转身便往永年宫而去……
到了永年宫.循着笛声而去.展战在后花园里找到了欧阳萦.她正独自一人站在小湖边吹奏着笛曲.神色亦不像往日一般冰冷.隐隐透出一丝温柔.
“这么好的笛曲.怎么可以不用上好的玉笛吹奏呢.”展战忽然走到欧阳萦身边.右手握着玉笛.用那玉笛轻轻地敲了一下欧阳萦的肩.
欧阳萦猛然被吓了一跳.笛声戛然而止.回过头去看到展战.忙惊慌失措地说道:“展大哥怎么跑到这里來了.若是被发现了.那可如何是好”
“自灵儿住进夕花堂之后.我们沒了秘密场所.少了许多联系.如果.我不跑到这里來找你.那你是不是就不和我联系了.”展战戏谑地说道.“依我看.萦嫔娘娘近來似乎很忙.”
“怎么会呢.只是如今不同往日了.我住进了永年宫.永年宫里人多嘴杂.事事都得加倍小心.因此不敢贸然与展大哥联系.”欧阳萦辩解道.
“是哦.今非昔比了.如今你贵为萦嫔娘娘.总得有所避忌的.就像现在.若是被发现与我在这里私会.那可就惨了.什么皇恩浩荡.什么萦嫔娘娘.都将付诸东流了.”
欧阳萦当然听出了展战话语中的嘲讽.心中不悦.于是冷冷地说道:“展大哥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懂得.”展战伸手将玉笛递到欧阳萦手中.继续说道.“还望欧阳姑娘不要忘记这玉笛是谁所赠.”
握着手中冰冷的玉笛.欧阳萦的心微微发抖.喉头亦哽咽了.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玉笛凌秋韵远汀.谁家少女倚楼听”(1)是呵.她怎么会忘记呢.当年.她如何迷恋着他的笛声.又是如何苦苦央求他.才求得他将这玉笛相赠.
“谁家玉笛暗飞声……欧阳萦此生都不会忘.”欧阳萦幽幽地说道是的.她此生都不会忘记孟宏烨和他的笛声.即使她选择了屈服于权势和富贵.选择了向皇后的宝座攀登.她亦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她要把他教她的这曲《江楼月》熬成一剂良药.以慰藉往后漫长的岁月中.艰辛的深宫寂寥.
“不会忘就好……”展战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幽幽地说道.“希望欧阳萦姑娘能记得.当年是谁救了你.又是谁.让你得到今天这一切.”
“怎么会忘呢.”欧阳萦眼中泛起泪水.因为想起往事而难过.也因为背叛了爱情而自责.“若不是王爷相救.如今.我还是青楼中辗转漂泊的歌伎.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长兴县令欧阳固的小女儿.更不用说得以进宫.伺候君侧了.”
原來.欧阳萦本是青楼中一名卖艺不卖身的歌伎.遇上孟宏烨那年.她只是个十四岁的豆蔻少女.天真烂漫.娇俏可人.她虽身陷泥淖.她却总是一副活泼乐观的模样.孟宏烨赏识她的音乐才华.亦心疼她的遭遇.于是将她从青楼里赎了出來.
后來.孟宏烨要远游天涯.于是便将欧阳萦托付在他的好友长兴县令欧阳固府中.欧阳萦乖巧懂事.又勤奋好学.在欧阳固府中被栽培了一年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欧阳固甚是喜欢.便收她为义女.于是.欧阳萦摇身一变.从一个青楼女子变成了县令家的千金.
后來.孟宏烨回到浙江.听闻浙江巡抚受太后之托正暗中为皇上物色绝色的女子.于是.他和欧阳固一起买通浙江巡抚.将欧阳萦送进宫來.
当初.欧阳萦亦知道自己只是孟宏烨手中的一枚棋子.知道自己进宫当细作的使命.然而.为了她的爱情.为了他的梦想.为了报答他的再造之恩.欧阳萦遵照孟宏烨和欧阳固的安排.义无反顾地千里赴京了.
进宫以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寂寞.也才知道孟宏烨的梦想美好得如炫霞满天.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面对皇后之位的诱惑.她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继续听从孟宏烨的安排.好好地做一枚棋子.还是背叛爱情和恩情.勇敢地选择自己的人生.
如果说.孟宏烨为了自己的梦想.将她献给了皇宫和皇上.让她陷入无助的绝望和无边的寂寞.那么.她自己的梦想呢.又该怎么去实现.又该靠谁去实现.她已经犹豫了许久许久……
“这些日子.欧阳姑娘的信少了.可有查到什么消息.”展战问道.
难道.展战是在试探她.想看她是否有尽职尽责地当孟宏烨的细作.欧阳萦暗暗想道.然而.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沒有查到什么.不过”
欧阳萦故意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颇有深意地说道:“希望展大哥听我一言.少去夕花堂为妙.毕竟.这里是皇宫内苑……”而萧子灵.是孟宏煜的妃子.
听欧阳萦这样一说.展战心中略微不快难道.连他偷偷去看子灵的权利都要被剥夺了吗如果不能去看她.那他又何必呆在御林军里当御前侍卫.
欧阳萦或许已察觉出展战的不快了.于是柔声说道:“我也是为展大哥好……这段时间來.夕花堂附近经常有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展大哥若常去.只怕会被发觉……”
“小太监.我怎么沒见过.”展战皱着眉头问道.难道.是自己太大意了吗.竟然连一个小太监也沒发觉.
难道.他的意思是说她撒谎吗.欧阳萦心中不快.冷冷地说道:“总之.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
展战也听出了欧阳萦的不开心.忙解释道:“欧阳姑娘误会了.展某不是这个意思.谢谢欧阳姑娘的好意.往后展某定会多加注意的.”
欧阳萦这才露齿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着人暗中去查那小太监是哪个宫房的人了.只需静候几日便能知道到底是谁派人监视夕花堂.只是.这段时间.展大哥还是小心为妙.”
“有人在监视夕花堂.那么.你觉得会是谁呢.”展战嘴上虽是在问欧阳萦.心中却料想定是太后派人监视萧子灵.毕竟.太后一直都放心不下萧家.
“难道.会是太后.”展战将心中所想如实道出.
“太后.应该不是.”欧阳萦亦凝眉思索道.“据我所知.这小太监不是慈宁宫的人.”
“或许.太后另外派了人也未可知啊.她当然懂得掩人耳目了.总不至于派自己宫里的人去做此等事吧.”展战说.
“那也……未必可知.”欧阳萦模棱两可地说道.心中却在疑惑:难道.真的会是太后.如果真的是太后.那么.她又为何要派人监视夕花堂呢.
两人正兀自思索此事.忽然听到远远传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几声断断续续的叫唤:“萦嫔娘娘……娘娘……您在哪儿.”
欧阳心中一惊.忙示意展战消失.
展战正欲转身离开.欧阳萦忽然拉住他的衣襟.恳切地说道:“希望往后.展大哥一定别再这般突兀地出现在永年宫里.毕竟.事关咱俩的生死.”
展战对着欧阳萦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倏然消失于无尽的夜空中……
得到了展战的承诺.欧阳萦悬着的心也了下來.要不.她真的担心展战再这般无所顾忌地出入她的永年宫.早晚有一天会坏了她的大计.
宫女们寻來时.只见欧阳萦独自一人倚在凉亭上沉思.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走到欧阳萦身后.欧阳萦头也不回.便出言斥责道:“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
“回、回娘娘.慈宁宫那边派人來请娘娘去一趟.说是太后有、有急事相商.”那带头的宫女嚅嚅嗫嗫地说道.
注:
(1)语出.李白.《黄鹤楼闻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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