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百姓茶余饭后多了许多谈资,都快聊不过来了。
除了三皇子婚事临门一脚时泡汤了,更有凌府里嫡庶小姐互换身份,老爷夫人和离之事。
凌腾达这两日上朝时再没了往日粗声大气的派头,在文武百官里缩着脖子,生怕惹人注意了。
皇上也一改往日的口头上的爱重,早朝时再没搭理过凌腾达,更别说私下召见。
旁的官员自是乐得见他吃瘪:“想跟皇上攀个亲上亲,结果把自己夫人都攀丢了。”
凌腾达听到了只当没听到,他心里琢磨得尽是怎么在皇上那里把宠信拿回来,好堵上这帮落井下石之人的嘴。
他以为皇上只是在敲打他,给他些气受,好叫他夹着尾巴做人,别再动辄生出倒戈的心思来。
否则皇上为何没有贬他的官职?
可这等屈辱,凌腾达自是希望越早结束越好。
他想到了让凌霄霄出面帮他说几句好话。
虽然他素来看重自己的尊长身份,可为了前途权势,他也是可以做到能屈能伸的。
凌腾达端着礼品在王府大门口站了一日,凌霄霄才将他从侧门里放进去,见了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父亲也忒没个规矩了。我再得了封号,那也是侧妃,父亲作为本妃的母家人,怎么可以堵了正门等着?”
若放在往常,凌腾达定不屑一顾,还要反斥凌霄霄没大没小,竟敢教训起自己的长辈来。
可凌腾达经历了这么多大事,再不敢跟凌霄霄大呼小叫地摆谱,更重要的是,他若不做小伏低讨好着,凌霄霄怎么肯帮他的忙?
“慧妃娘娘教训得是。”凌腾达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到底是自己有求于人的。
凌霄霄正在誊写赵太医留下来的病例,本来凌霄霄不愿意:“猴累猴累的,抄这干什么使?”
可赵太医十分坚持:“常言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娘娘抄了这些病例,许多常见的病也能记住,断个七八分了。”
凌霄霄还欲拒绝,可赵太医似乎找到了治凌霄霄的法子。只要凌霄霄想偷懒,赵太医就将王爷搬出来,一副要收拾行装北上告状的模样。
凌霄霄还真吃这一套。
她可不确定,这些又酸又轴的人是不是真能干出不远千里去告状的事来,为了免受王爷喋喋不休地训导,凌霄霄坐在案前乖乖誊抄了起来。
凌霄霄甩了甩抄得酸痛的手腕,翻了翻还有一摞的病例,心中十分苦恼,烦躁地抬头看了一眼凌腾达。
“父亲这次来到底所谓何事?”没看见她正焦头烂额吗?
凌腾达赶紧把备好的礼品呈上来,眉眼间一副心疼的模样:“管着这么大的王府,娘娘可真是累坏了。从前在家中娇养的女儿,到这儿来吃苦受累的,为父可真是心疼得紧。这是一品燕窝,和这上好的人参炖了,最是滋补了。”
凌霄霄继续抄着,略略抬头瞄了一眼凌腾达呈上来的锦盒:“父亲这么关心本妃,本妃还当真是不适应的。”
凌腾达尴尬地将手里的锦盒搁在旁边的小桌上:“娘娘这话说的。娘娘是嫡出的女儿,臣不关心娘娘还能关心谁去?从前在家中,臣也是最疼娘娘的,只是怕娘娘被宠坏了,不敢露出偏袒之相来。”
云琴的脸蒙上了一层讥讽模样来,“当啷”一声把手里的墨块扔在墨盒里,边擦手边道:“大白天吃酒吃高了?我们娘娘在母家做姑娘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还得多谢凌大人纵着旁人欺辱呢。如今想起慈父心肠来攀亲戚了?”
凌腾达虽不得不给凌霄霄十分颜面,可他依旧受不得被一个婢女辱骂,不由端坐起来,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高傲来:“确实怪我当初不够明察,被人蒙骗了,这才委屈了娘娘。早知娘娘是明珠,我万不会将娘娘嫁到这来,还做了小,属实是委屈了。”
这话本是说给云琴听的,他以为将凌霄霄捧得高高的,再强调自己是凌霄霄的生父,云琴便再不敢仗着自己是王府的婢女,再对他出言不敬。
可叫旁人听来,这意思就是平昌王府配不上他女儿一般。
凌霄霄扔了笔,皱起眉头看着凌腾达:“怎么凌大人以为,我这个慧妃之位是凭空生出来的?”
“什么?”凌腾达不解其意,茫然看着凌霄霄。
“本妃如今地位水涨船高自是不假,可这一切归根究底是因为嫁到了平昌王府。父亲以为自己有个女儿在王府如此得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你有事求本妃,那便是有事求王爷。方才父亲抬举本分却贬低王爷,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凌腾达方才那番话若叫有心人听了去,还不得以为是她凌霄霄自视甚高,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了?
凌腾达赶紧摇头:“臣没有这个意思,娘娘多心了。只是......臣也是白说一嘴,若娘娘在这过得不快活,只要娘娘开口,臣定为娘娘解忧。”
凌腾达说着说着,心中打起了歪主意。
在他看来,凌霄霄这个嫡女就这么嫁了个没指望的王爷,确实是大材小用了。他事后想起来总是咋舌,觉得可惜。
好在只是侧妃,若能让凌霄霄出了王府,再嫁到别处去,就算还是侧室,可若是个显眼的高枝儿,譬如三皇子,也算是能稍稍弥补一些他用人上的亏空。
凌腾达以为女子皆不满自己丈夫风流,凌霄霄在府里再得宠,心中也是不乏怨怼的。
只要他伸出一只手,提醒一下凌霄霄,凌霄霄说不定真能起了二心去,收拾收拾跟他回去。
可话音刚落,云琴就将手里的砚台朝凌腾达兜头扔了过去,虽没砸着他,可墨汁泼了他一脸。
墨汁在凌腾达的脸上滴滴落下,他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似是愣住了,凌霄霄淡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越说越没谱了。凌大人以为本妃是个什么物件儿?凭你想送给谁讨好去就送给谁?你要的求的事不用开口了,本妃想也知道是什么事。皇上跟前本妃递不上话,就算能递上去,凌大人这么不把本妃当人看,本妃也懒得开口。拿上你的东西,有多远滚多远去。”
凌腾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连推带搡赶出王府大门的,他只觉得心中有一团高涨的火,想要喷尽这世态炎凉。
一夕之间,结发妻子离他而去,嫡出的女儿也不认他,从前巴结他的人如今都对他敬而远之。
凌腾达心中的复杂情感,慢慢转变成了恨。
他不知道该恨什么,该去恨谁。
他痛定思痛想着,只有再度得势,从前他该有的威势,该受的敬仰才能悉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