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音最后还是在大婚这夜见到了太子。
那宫女嘴上答应着,可从凌昭音的明月阁出来之后,压根没往凤栖阁去。她心里琢磨着,比起得罪太子妃,扰了太子大婚之夜的罪责来说,得罪一个太子连提起来都要生气的侧妃根本不算什么。
她是奴婢,不能明着顶撞主子,可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凌昭音见婢女出去后,重新将盖头盖起来,坐在床榻上静静等着太子的驾临。
她确信太子今夜一定会来看她,且不说从前她家道还没败落时,每每私下见面,太子常夸她可爱,定是心里对她十分喜欢的。今日没有来,不过是因为太子妃是正妻,总要顾着给她三分颜面。
况且她让那宫女去传的,明白说了是事关平昌王和凌霄霄的密谋,太子对凌霄霄态度如何她不知道,可她再不聪明,也知道太子视平昌王为眼中钉,岂会不来听她说?
凌昭音就静静等着,不断在盖头下练习着,等下太子掀了盖头,她该用什么眼神,什么语气,才能一举夺得太子的心。
她没见过太子妃,可她觉得,世上能与她美貌比肩的并没有什么人,只因为她曾跟着凌腾达参加皇后千秋节时,被皇上顺口“夸赞”了一句。
“凌卿的爱女珠圆玉润,丰腴可爱,真真是可爱。”
凌昭音彼时正左手一块羊排,右手一个蹄膀吃得不亦乐乎,在一众恭谨小口品尝菜品的官宦小姐里,实在是惹眼。
其实皇上只不过是嫌她有碍观瞻,提醒凌腾达让她收敛一些,只是说得十分委婉。
可这句话,自此就成了凌昭音标榜美貌的资本。
她可是在千秋节时,被皇上特意提起夸赞过样貌的人。
人都说君无戏言,难道皇上还会骗人?
凌昭音搁着盖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幸亏在平昌王府时就算被“苛待”,她还是睡得饱吃得香,否则清瘦了,如寻常女子那般干瘪,自己的美貌定是要失了三分去的。
凌昭音胡思乱想着,等了快一个时辰,已经快到子夜了,整个东宫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悄悄走到窗边,轻轻撩起盖头,仰着脸往三层楼高的凤栖阁看去,漆黑一片里,凤栖阁的顶楼上隐隐约约亮着一点光。
那必定是大婚夜高挑整夜的龙凤红烛。
太子难道安睡了?
难道太子不想见到她了?
不可能,必定是那宫女没去通报。
凌昭音只觉得胸口一团憋闷。
来了东宫之后,她就被悄悄塞进了这个穷酸的明月阁里,身边也没给安排个伺候的人,连外头洒扫的宫女都不把她当个正经主子,放在眼里。
凌昭音扯下盖头,想了一下,在屋里仔细翻找起来。
她想,既然别人使唤不动,她就自己去找太子。
只要见到了太子,还怕来日这些人不把她供起来?
可是凌昭音摸着自己清汤寡水没有首饰加持的头发,总觉得就这样去见少了些什么,若是屋里有给她备下的首饰,她好打扮一番再去见太子,必定能事半功倍。
可是摸索了半天,这明月阁除了陈设的必要家具,连个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别说什么珠宝首饰了。
凌昭音蹙眉自言自语道:“凌霄霄那屋里也不是自己置办的,怎么同是侧妃,她就应有尽有?”
难道太子侧妃还比不过王爷侧妃吗?
定是太子备下之后,被别的宫女内官偷去卖钱了。
等下见了太子,她必得好好告状一番,兴许太子以为她见微知着,今后许她管家之权也未可知呢。
凌昭音最后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自己即使没有首饰打扮在头上也是美的,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明月阁,朝着除了太子寝殿外最显赫的凤栖阁走去。
“凌侧妃?凌侧妃怎么来了。”凤栖阁外值夜的内官揉了揉眼睛,看着推门就要进去的凌昭音,赶紧站起来拦住了她。
“让开!本妃有要事告知太子!”凌昭音一把推开了内官拦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地想要往里头闯。
内官一面拦着一面小声道:“凌侧妃小声些,太子和太子妃都睡了,若是吵醒了二位主子,这罪责凌侧妃和奴才都担不起啊。”
凌昭音瞪了内官一眼,提高了音量大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妃相提并论?赶紧让开!”
凌昭音的声音在子夜时分的东宫里,想是一把刀子一样,轻而易举就划破了宁静。
果不其然,凌昭音抬头看了看,凤栖阁顶楼的灯更加亮了一些。
她又趁机大喊了几句,没过一会儿,太子就披着衣服被人伺候着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浅笑盈盈,稍有些疲态的太子妃。
凌昭音看见太子之后喜出望外,清了清嗓子就婉转跪了下去:“妾身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伸手牵住走过来的太子妃:“娇儿,你下来干什么?虽说是夏日了,可夜里还是风凉。方才出了一身汗,吹了风可不好。”
太子妃严雪娇脸颊微微一红,牵着太子的手温婉道:“妾身听凌侧妃喊得那样大声,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就下来看看。”
太子怜爱地给严雪娇披了披外衣,柔声道:“丑人多作怪而已,快回去躺着,别着了风。”
严雪娇更加羞涩了起来,娇小的身子更加紧紧依凭在太子身侧,半是认真半是撒娇道:“妾身一刻也不想与殿下分开。”
太子伸手揽着严雪娇的肩膀,看着眉目清秀的她,语气中颇有宠溺的无可奈何:“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严雪娇靠着太子,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和些许歉意,看着眼睛里快渗出血的凌昭音,柔声问:“妹妹快起身吧,夜里风凉,跪在地上生病了可不好了。这样急匆匆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凌昭音盯着太子揽住严雪娇的那只手,忌恨的感觉开始肆意蔓延到了全身,不由冷冷开口道:“我有要事与太子商量,还望太子妃能回避。”
“放肆!”太子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凌昭音,眉眼间早没了方才看着严雪娇的温存,剩下的只有嫌恶与冰冷。
严雪娇淡淡扫了一眼凌昭音,从太子怀里直起身来,微微抬头仰视着太子,十分恭顺谦和道:“看来是十分机密的要紧事。妾身既然不宜旁听,那妾身就先上去了。”
太子拉住严雪娇的手,皱眉看着凌昭音道:“无妨。你是这东宫的主人,没有什么你不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