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郁从翟缙和齐益佳的病房逃也似得出来,就连门口两个士兵对她好奇的问话也充耳不闻。她只进病房站了几分钟,却像是呆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难熬。这一刻她只想快快逃离这如同地狱般的地方,这样才能令她得以喘息,令她觉得复活。
兰郁向自己的病房走去,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已濒临失控和崩溃的边缘,特别是在听到翟缙发出浑厚的嗓音说出那句“芋儿,你来了?快坐。”她觉得她的眼泪差点又不争气的涌上来了。
翟缙的声音一如既往悦耳动听,让她集聚了好久的怨气,在那声轻柔温情的‘芋儿’的呼唤之后,莫名其妙就荡然无存了。
于是她悲哀的发现,她没法怨责他,也没法出声谩骂他,甚至她连看着他,恨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声音的语调平稳清晰,是否说明他恢复得很好?那么这就够了,这就是她来的目的,看看他是否安然无恙,看看......其实就只是来看看,看到他,心就踏实了。
但是她不能久留啊,进门前郑洁茜在她耳边说的话,总像一只绿头苍蝇发出的令人厌恶的嗡嗡,一直回旋在脑际,让她想赶也赶不掉。
郑洁茜其实不用刻意拿翟缙二选一的话来刺激她,因为她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那段情景她每每在脑海里重新回放一遍,心都会撕裂般的痛,到如今,这破碎得七零八落的心早已麻木不仁,再刺激似乎也失去了作用。
是的,翟缙已经放弃了自己,他放弃的不是一个物体或者是一份情感,他放弃的是生命,是生命啊,失去了就不可再得的生命,这差不多等同于谋杀了。他是有多狠心多残忍,才能做到如此的决绝?你现在是有多厌恶我啊?
不爱就不爱了罢,何苦要了我的命?又何苦让你救下的女人来取笑我,偏偏我还要送上去任你们羞辱。
兰郁眼前有些模糊,这导致她走到自己病床前的时候两腿软了一下,险些栽倒。她在床边愣愣的坐了会儿,空洞的脑子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她只觉得胸口处有什么东西堵塞着,闷得她特别难受,她想哭泣,想呐喊,想把郁结在心中的那股闷气释放出来。
但是她什么都没做,就只坐在床沿边发呆出神,直到护士进来给她送药才令她猛然惊醒。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要呆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翟缙,我可以躲你远远的,从此你不会再有二选一的难题出现,而我更不会得到一个令人心碎的答案。
兰郁想到这儿,抓起米筱筱给她带来的包冲了出去。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回到家。可是推开门放眼望去,房子里到处都保留着翟缙的气息,兰郁望着嗅着,心更难受了。
她无所适从的在几个屋子里转着圈,却集中不了精神去想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兰郁的神思恍惚得厉害,房间里到处都是翟缙留下的痕迹,也到处残存着他的气息,兰郁简直要发疯了,这个家她也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可是,除了这个家,她还能去哪儿呢?
兰郁恍恍惚惚的在房子里绕着,口有些干了,她还知道去厨房烧开水,抬头拿茶壶的那一秒,她看到了以往给翟缙备存的老白干,眼里顿时精光闪过,我要喝酒,喝你喜欢的酒,把它们全喝光,这样我的脑子里就不会再浮现出你的模样,这样这个家里就再没任何东西可以令你留恋。
兰郁像是发掘到了宝藏,把一瓶瓶的老白干塞到外衣兜里,然后出门坐上电梯,她认为自己按的楼层数字是一,结果电梯却把她带到了顶楼。顶楼就顶楼咯,这里总是没人,正好可以独自畅饮。
可是推开通往天台的门,兰郁就后悔了,这里也有翟缙的气息,在那个雷电交加的滂沱大雨之夜,他就是站在这里举刀邀雷,迫切想要回到他的朝代。
那会儿她们都已经有了亲密的关系,但是他不曾对自己透露出丁点要走的意图,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只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他是有心想离开她的,做过各种尝试,只是她自己自欺欺人的一直信着他说的假话,什么从此不再离开,什么守护你一生,什么此生此世心中只有你一人......
骗子!大骗子!那日定是因为雷电没能把他带走,他怕自己把他赶走,所以才说了那通假话。兰郁愤愤的拧开手中酒瓶的瓶盖,把瓶嘴放到嘴里仰头猛扯了好几口。辛辣的酒精从舌刺激到喉,又一路燃烧过肠胃,让她还没彻底恢复的身体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痛快!她笑,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酒精的唤醒才清楚明白的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你翟缙放弃了我,老天却不忍我离去,哈哈,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翟缙翟镇抚翟大侠?
兰郁又仰头喝了两口酒,然后步子有些踉跄的朝天台的边缘走去。身体有些乏,两条腿有点软,兰郁选择坐在了天台边休息,当她把两条腿吊到空中摇晃了两下后,才心悦的举起酒瓶朝着天边大声说道,
“老天爷,那晚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带他走呢?那日他若走了,我也会心痛难过,却还能留下美好的记忆。可现在,你让他都给我留了些什么呀?我这一生从未做过坏事,你为什么要派他来折磨我?
呵,不对,我有做过坏事,我杀过人,虽然那是为了救人,但毕竟还是开了杀戒,你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容不下我?也不对,这事发生在他放弃我之后。呵,我救的人就是他啊,他让我去死,我却心心念念着想让他活好。我是不是傻啊?是不是傻啊?呵呵。”
兰郁又仰头喝酒,这次她喝的爽快,一瓶二两装的瓶子就见了底。她把空瓶往身边一丢,又从兜里掏出另外一瓶来拧开盖,继续喝。
天色已近黄昏,只是天阴看不到太阳,楼顶的风很大,乌拉乌拉的吹得兰郁的身体有些摇晃,兰郁用手撑在地上,朝着地面望去,行人和车辆都缩小成了玩具。兰郁乐了,“翟缙,这里掉下才会死得粉身碎骨,你要不要我再掉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