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15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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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在郑玉郎叹气到第三声的时候,陈唐唐猛地停住了脚步,她无奈道:“若是施主有办法,只管取下来便是,贫僧定然配合。”

郑玉郎露出一个“损失了一座金山”的神情。

“没事,反正那东西本就该是你的,我只是替你伤心而已。”

贫僧眉眼低垂:“世间万物各有其缘法,既然贫僧误打误撞戴上了,那就说明贫僧是不需要这个的。”

“唉——你不懂,你不知西行之路有多么危险。”

“西行之路?那贫僧确实不懂了,为何居士总是提起西行之路?贫僧为何一定要往西行呢?”

郑玉郎挠了挠脸颊,心想自己一定守不了秘密,倒不如先告诉她,便道:“这事也简单,就是你……”

“哎,张贴皇榜了,你看了没?”

“看了看了,说是要在长安修建水陆大会呢。”

郑玉郎一愣,立刻掐指一算。

“大师请在这里稍稍等候,我去看看那皇榜。”

陈唐唐双手合十:“居士请便。”

话音刚落,郑玉郎便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陈唐唐左右无事,便四处逛看,没走多远,便见一人正端坐在一方台子后,身旁竖着一个幡子,上书“知鬼神所不知,断仙灵所不断,通四时六爻八卦,言吉凶福祸生死”。

这算命先生的口气可真是大。

陈唐唐往他台前凑了凑,只见一个秀丽貌美的道士正在闭目养神。

她在他台子前来回几趟走过,也没有见他睁眼,更没有见他有一个客人上门。

已到晌午,日头更盛,那道士就像是感觉不到般,双手抄在袖子里,气定神闲,他甚至连汗都没有流一滴。

“阿弥陀佛。”陈唐唐越发好奇,忍不住上前一步,遮住了照射向他的阳光。

许久,那道士才缓缓开口,声音如玉琅琅相击:“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他慢慢睁开眼。

陈唐唐微愣,随即回以笑容。

普通人的眼睛黑白分明,而此人的眼睛却全然漆黑一片,如浩渺的夜空,却没有一颗引路的星子,使人看不清深浅。

道士端详着她,淡淡道:“大师何故停留在此?往长安,往西行,才是大师该去的地方。”

陈唐唐微微一笑:“贫僧不解先生之意。”

道士闭口不言。

陈唐唐指着幌子道:“贫僧是看到了这块幌子才忍不住驻足,先生真有此神通?”

那道士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哼了一声,目下无尘,端的傲慢矜贵:“信我者自然信,不信者自作自受。”

陈唐唐在台前的凳子上坐下,沉声道:“那贫僧有一事想问。”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清冷而傲然。

“贫僧每每入睡便会魂游三界,一日,贫僧误入那森罗地狱中,却偶然遇见一位贵人,那位贵人身上缠着金龙。”

道士坐正身子,漆黑的眼眸紧紧凝视着她。

“先生可知晓了那位贵人的来历。”

“知晓。”

陈唐唐露出无害的神情,目光纯净如水面无波的半亩方塘:“不知为何,贫僧隐隐觉得此事或许与先生有关。”

道士轻捋袖口,感叹道:“不愧是……此事虽然因我而起,却会因大师而终。”

这道士便将自身来历和盘托出,原来他竟然是钦天监袁天罡的叔父袁守诚。那日,泾河龙王与他斗气篡改了下雨的时辰点数,惹来了杀身之祸。后来,龙王请教他解决办法,袁守诚便让去唐王那里讨个人情,谁知道阴差阳错之下,泾河龙王还是被杀了。

那小性子的龙王不去找袁守诚的麻烦,偏偏找了唐王的麻烦,这才惹得唐王魂游森罗地狱,遇上了陈唐唐。

“……一切都是天意。”

陈唐唐直白道:“可天意不都是先生算出来的吗?莫非先生告诉龙王解决办法的时候,也没有料到此事吗?”

袁守诚凝视着她的双眸,陈唐唐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一丝质疑或是挖苦,她只是单纯地问出一个问题而已。

袁守诚浅浅一笑:“没错,我都知道。”

“那又如何?那只蠢笨的龙王想要砸了我的招牌,难道我就不能反击了吗?就算是菩萨也有三分泥性,更何况我只是一个会怒会报复的人而已。”他微微振袖,将落到袖子上的桃花瓣掸落。

袁守诚转头望着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那棵树枝头繁花簇簇,灼灼秾艳。

“我曾为自己卜算过一课——我会一生顺遂,无波无澜。我又曾因为一些机缘,得天地之造化,得以不老不死。所以,我可以一直像这样不老不死、平平静静地活下去。”

陈唐唐心里暗道:怪不得他说自己是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却生的一副秀丽美貌的少年模样。

袁守诚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些许笑意:“多无趣啊……”

“阿弥陀佛。”

她眼中既无艳羡,也无惊诧,仿佛他与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怪不得只有她能取得真经。

袁守诚心中一暖,低声道:“我这漫长的一生中唯一的转机便在你的身上。”

“贫僧?”陈唐唐不解,“可是,贫僧只是个会念经的小和尚而已。”

袁守诚摊着手,扬着下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请大师记住,我会常常跟在大师身边的。”

陈唐唐想到自打出了金山寺后,身边就从未断过的视线,点了点头。

“先生随意。”

反正她又抓不到这些偷窥者,所以,只能请你们自由的……

袁守诚清爽的笑了起来,那张嫩生生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他一甩袖子,站起身,拔起幌子就走。

陈唐唐起身相送。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道:“我虽然看不清大师的前路,不过,还是有几句话要赠给大师。”

“先生请讲。”

袁守诚那双仿佛能窥破天机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竖起食指:“第一,不是什么人的脑袋都能摸的。”

陈唐唐勾了勾手指,将自己的手藏进袖子里。

袁守诚嘴角上扬:“第二,别什么衣服都穿。”

“第三,你天生六根清净,而情根又被人拗断,所以,只要你功德圆满,便能立地成佛,怕就怕有人舍不得你成佛,非要让你与尘世有所牵扯,请你万万记住,不要随便喝什么水,也不要随便取什么水给他人喝。”

“阿弥陀佛,贫僧记得了。”

袁守诚那张少年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希望如此吧。”

说罢,他便扛着幌子慢悠悠地走了。

经过桃花树下,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满枝头的桃花摇曳,花瓣纷落,沾上他的道袍和青丝。

“我回来了。”郑玉郎突然出现在她的身旁,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你在看什么?遇上了什么人?”

陈唐唐抬头。

郑玉郎猛然哑声道:“别动。”

陈唐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探出手,伸进如雾气的罩纱中,微颤的指尖拂过她的羽睫。

陈唐唐下意识闭上了眼。

桃花纷落如雨,罩纱飘荡如雾,在桃红色的雨雾中,她毫无防备,神色平静。

郑玉郎握紧了拳,将从她眼睫上取下的花瓣攥在掌心。

“好了,”他哑声,“你看你也不多小心些,花瓣都落到你的睫毛上了。”

陈唐唐垂下眼:“阿弥陀佛,多谢居士。”

郑玉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不用谢,你我还是早些动身去长安吧。”

“是皇榜上说了什么吗?”

郑玉郎撩了撩头发道:“陛下出榜招僧,又修建水陆大会,让各处官员推选得道高僧去长安做会,我方才去了一趟青州,替你办妥了这件事,现在咱们就要立刻赶赴长安,让你声名显赫。”

“阿弥陀佛,这些都只是身外之物,居士何必如此执着?”

郑玉郎抿唇一笑,眼中灼热:“我本就是个废物,六根不净,执着于酒,现在嘛,我就执着于想让你扬名天下。”

我家金蝉这样好,怎能不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呢?

郑玉郎挠了挠掌心,拉着陈唐唐跑了起来。

他神行千里,在入夜十分就到了长安城下。

然而,此时早已经过了入城的时候。

郑玉郎带着她在巍峨的城墙下转了转,便在郊外找到一处破庙暂时休息。

“你先等着,我去收拾一下。”郑玉郎让她站在台阶下,自己则走进破庙内,手一挥,庙内立刻金碧辉煌起来。

“快来,快来!”郑玉郎就像是终于有家的孩子一样,欣喜地拉着陈唐唐到处看。

“你这是……”

“将军,你也知道那人是有多么厉害,你一定要违约吗?”

寅将军的手指攥紧轿帘,似乎在犹豫。

陈唐唐稍稍低头,视线通过轿帘与轿身掀开的那一点缝隙朝外望去,但只看到了红色和白色的衣角。

特处士的声音温和:“将军,我拦你并非是要与你作对,我只是担心,将军你若是真的见到了新娘会舍不得送人,所以,还是不看为好。”

寅将军显然是被说服了,他慢慢松开了手指,轿帘重新落下,遮住了陈唐唐的视线。

“好吧,幸好有你提醒本将军,本将军才没有误事。”寅将军声音透着丝失落。

这时,熊山君的第二句话才磕磕绊绊地吐了出来:“……啊对!”

然而,寅将军和特处士全然不知他是针对他们说的哪句话的回应。

寅将军反应过来:“算了,别管这么多了,快快快,把轿子抬起来。”

寅将军振臂一呼,来了一群小妖怪抬起了轿子。

“来来来,跟本将军走。”

小妖怪齐声高呼:“是的,将军。”

陈唐唐一脸懵地被妖怪们抬走了。

跟在后面的郑三郎也满是困惑。

不过,二人都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这些小妖怪的脚力倒是比那些村人快,不一会儿便穿过树林,来到了另一处山岭。

岭上风光不必多提,在落日余晖下更添一分壮丽。

“快到了吧?”特处士问。

寅将军似乎这才松了一口气:“嗯,就在前方。”

他转过头,压低声音道:“放轻脚步,千万别惊动了那位爷爷。”

小妖怪们七嘴八舌道:“晓得了。”

“嘘嘘——”寅将军像是被吓破了胆,忙制止他们。

那些小妖怪战战兢兢,连抬的轿子都颤抖了好几下。

寅将军压低声音道:“你说这能让那位祖宗满意吗?”

特处士放低声音:“错不了,将军你当初与他约定的不就是把你最珍贵的宝物奉上嘛,这可是将军你将要过门的夫人,能不算宝物吗?”

“而且啊,村子里的人被将军你这么一吓,定然会奉送上他们村里最漂亮的姑娘,那位可是被压在山下那么多年了,都没见过几个母的,定然高兴的不得了。”

寅将军不断点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还是你有知识,懂得多。”

特处士露出一丝笑容,还没有说两句场面话,那熊山君就突然“啊”的一声,撒蹄子跑下山了。

特处士被这么一提醒,也反应了过来。

特处士收敛了笑容,抱拳道:“将军,此时不同往日,我就先行一步了,在山下期待将军凯旋归来。”

他场面话说的是溜光水滑,可跟熊山君一样,不一会儿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趴在一旁的郑三郎稍微往前凑了凑。

奇怪了,他们这是在害怕什么?

郑三郎四处看了看,看到那奇形怪状的山峰,感觉有几分熟悉。

还有,他们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压在山下……?!

郑三郎心里浮现一个答案,猛地瞪圆了眼睛。

不,不可能这么巧吧?

“大王!大王!”小妖怪乖巧地询问,“大王为什么要守信啊?咱们不是妖怪吗?”

“哼!你懂什么!”寅将军摸了摸脸颊,似乎那里曾经被揍过一般。

“我可告诉你们,说话都小心些,这山里可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妖怪!”

“哇——”小妖怪们发出一阵阵惊叹。

“那个妖怪长得是五大三粗,脑袋有五六个那么多,手臂有十几条,还、还有尾巴,像条钢棍似的,那脸也是吓人至极!”

小妖怪被吓住了。

寅将军点点头:“你们晓得他的厉害了吧?”

陈唐唐以扇掩口,目露疑惑。

居然还有长得这么丑的妖怪?那原形是什么?

“还有呢!”寅将军手舞足蹈,夸张道:“那妖怪可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就是天上的神仙看到他都要胆寒。”

“大王吹牛吧?神仙可老鼻子厉害了,哪里会害怕我们妖怪啊?”

寅将军板着脸:“那是你们不知道,他当年可是大闹过天宫,天兵天将、王母玉帝都拿他没有办法,那可当真是妖怪中的妖怪!大王中的大王!”

几个小妖怪眼里面都快蹦跶出小星星了。

“这么厉害!”

“那是!”寅将军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小妖怪奉承道:“那将军能与这么厉害的妖怪称兄道弟,也一定厉害的很。”

寅将军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似乎还能感觉到面上的疼痛,口中却道:“哈哈,那是!那是!”

小妖怪叽叽喳喳地奉承着寅将军,寅将军则腆着脸皮,硬生生地受着。

直到离那座奇怪的小山峰更近的时候,寅将军吩咐他们绝对不许开口。

小妖怪赶紧点头。

陈唐唐则越发好奇了。

大闹天宫?

妖怪中的妖怪?

大王中的大王?

再结合寅将军的说法……

她实在想象不出,那究竟会是如何可怖的妖怪。

陈唐唐偷偷掀开轿帘,只看到前方红衣男子一个潇洒的后脑勺,不远处则是一座像五根手指形状的山。

事到临头,陈唐唐反倒不紧张了,不,该说她一直就没紧张过。

轿子轻轻落了下来。

寅将军搓了搓手,冲着山壁谄媚道:“大圣?大圣?”

陈唐唐探头朝他说话的地方看去,只看到了山壁上的藤萝、苔藓和地上的青草,哪里有什么神通人物。

寅将军将腰哈的更低了,轻声慢语道:“大圣?睡着吗?”

他这副殷勤备至的模样活像是伺候自己爷爷。

陈唐唐屏住呼吸,又朝着他鞠躬的地方看去。

只见茂盛的草丛中,似乎划过一道金光。

陈唐唐捏紧扇柄。

四周寂静无声,然而,却又一种无形的气场弥散开,直压得人喘不上气。

寅将军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猛地后蹿一步,口中更加谦卑了:“都是我的错,大圣息怒,大圣息怒啊。”

寅将军像是尾巴上栓了炮仗一样,飞快地说道:“上次大圣教训的好,我已经知道错了,这不,按照约定,我应当将自己最贵重的宝物献上,我已经派人送来了。这个宝物可不一般,乃是方圆百里最美的女人,还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乃是我的心中挚爱,手中至宝……”

你可拉倒吧!

你这妖精连贫僧的脸都没见过,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一大堆不要脸的的话,说的跟真的似的,果然,还是老虎的脸皮更厚一些吗?

寅将军摇头晃脑,搓着手道:“哎呀,我心中甚是不舍,可是没办法,既然是大圣想要,我怎么也会办到的,还望大圣爷爷您看在我一片赤诚之心上,饶恕我吧。”

寅将军眼睛一亮:“大圣爷爷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了哈。”

说罢,他就踹了抬脚的小妖一脚。

“快快快,快走!”

他脚下像是踩着风,一溜儿烟地往山下跑。

远远地喊道:“大圣,轿子就给您放那儿了,您今晚就娶妻吧!”

话音未落,只见从石峰中突然蹿出一块小孩儿脑袋大小的岩石,直直奔着寅将军的脑袋削去。

任寅将军跑的飞快,也到底没躲过这“飞来横祸”。

“啊!”寅将军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因为他此时正处于坡上,又遭到此番重击,整个人便像是滚木一般,顺着斜坡骨碌骨碌滚了下去。

“将军!将军!等等我们啊!”

一群小妖怪迈着一双小短腿拼命追赶着满脑袋是血、不断往下滚的寅将军。

陈唐唐回头看那一路的血迹,又转头看向貌似藏了什么怪物的山壁,干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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