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梦爱看夜晚的月亮,她觉得那就是自己,也因此把床安在月光照得见的地方。等到刘广洋睡着,王希梦悄无声息地起来,去看蔡峰。四堂有专门监押的地方,王希梦走到门前,拿出一瓶酒,说:“天寒地冻的,堂主让我给你们送来一瓶酒,已经温好了的,让你们喝上一口,挡挡寒气。”守门人拿过去,一人喝了一口,沾唇即倒。
王希梦拿着钥匙进了三层门,每进一层门依旧锁上,把三层门的钥匙弄下来,用手巾包了,堆到墙角,转身到了监押蔡峰的门前,用剩下的钥匙开了门,蔡峰朦胧之中被王希梦推醒,见到王希梦,叫了一声:“希梦。”忍着疼坐起身。王希梦扭着身子说:“我现在想要?”蔡峰说:“什么?”王希梦说:“只要十分钟就好。”扑到蔡峰怀里,一边闻,一边细细的吻他的伤口。蔡峰木然的抚着她的面颊,眼泪流下来,说:“你爱我吗?”王希梦说:“做完了,我就放你走,等风声过了,你再悄悄地来。”一边低吟起来。蔡峰含着泪,忍着疼,翻身把王希梦压在身下,心里一疼,抱住王希梦哭了起来。伤口的血渗出来,染了王希梦一身。
刘广洋带着人走进来,拍了拍手,说:“感情不错嘛。”王希梦吃了一惊,侧过头瞪眼看着他,刘广洋看到王希梦的红唇鲜艳欲滴,一阵冷笑。蔡峰还紧抱着王希梦自顾自哭个不住,刘广洋说:“把他拉出去吧,我不打落水狗。”两个彪形大汉过来拖蔡峰,蔡峰死死的抱住王希梦不放,王希梦疼的叫了起来,蔡峰手一松,被拖走了,出了大门,被扔到街上。蔡峰的眼泪抹了又流,四堂的大门一关上,墙头树上翻下来刘更和许晴川,街角探头的是何劲等人,悄悄地把蔡峰带离了西冥四堂。
王希梦躺在地上,不起来,刘广洋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说:“服不服?”王希梦说:“你把他怎么样了?”刘广洋说:“我把他好好的放了。”王希梦哼了一声,刘广洋说:“他对你来说已经是个废物了,还用我动手吗?”王希梦默然不语,刘广洋说:“从此以后,你才是我一个人的女人。”王希梦咬咬嘴唇,没说话。
章秋拿出一瓶密陀僧药粉,出门去了。何劲给蔡峰上了药,看他眼神黯淡,说:“再找机会把她弄出来。”蔡峰说:“不必了。正如你说的,她过得很好,我们的缘分尽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天生一对,我象爱我自己一样爱她,宠她,满足她,却不是她想要的。最了解她的是她丈夫,我输得心服口服。”何劲点点头,说:“她需要一个互补的人。”许晴川说:“一个能驾驭她的人。”刘更说:“又或者是能提升她的人。”蔡峰摇摇头,说:“都是扯淡,一句话:****。可能因为她家是开人骨店的原因,她才更能享受****给她的快乐,我不如她。你们都觉得这事简单,可是我觉得很玄妙,别有一番天地。她的下半身是她的法门,她只是依着她的本性,做了选择,我理解她。”
何劲等所在的小镇,叫胡提。靠着北冥,仍属西冥管辖。远山秀雅,近水清明。何劲等决定先沿着西冥和北冥边界走上一个来回,仍是三班倒。蔡峰要养伤,莫殊就出来跟着何劲。何劲说:“莫牙快从东冥回来了吧?”莫殊点头。何劲说:“莫双连正眼都没看我。”莫殊说:“那个西冥五堂也是你的寄灵,你看到了吧?”何劲说:“他们倒象是一起的。”莫殊说:“想当初咱们思虑不周,没能打进西冥府,接应莫双,致使他陷落,这个西冥五堂想必是他的救命恩人。”何劲说:“只要他还存在就好,我对他仍是内疚。”
莫殊说:“闻这香味,附近是有梅林吧?”何劲说:“我也在怀疑。”两个人开车到了山边水岸,果然看到一片白梅林。此时是腊月天气,梅花正开,欺霜傲雪,冷香摇荡,蓝天映趁之下,比红梅林另有一番风味。莫殊说:“人都说,白梅林里死鬼多……。”十四号名单哗啦啦地翻了几页,呱唧又合上了,引魂灯的火闪烁不定,火形扭曲。莫殊说:“看,还是恶鬼。”何劲觉得一股阴风,酸酸寒凉,从尾骨起,顺着脊梁沟,绕过头顶,到了脑门,头皮一发麻,打了个冷战。
三个灵魂出现在面前,站在花树下,其中一个人掐着另一个人的脖子。十四号名单似乎在挣扎,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一个灵魂向下一趴,贴着地面,飞快的游移过来,到了何劲面前,一躬身,顶着何劲的肚脐往里钻,何劲一扯,没扯动,莫殊说:“这是要附体。”穆晨光游过来,一捏他的后脖子,甩出去了。莫殊对何劲说:“你看他顶门发黑,一定是有了人命在身。”何劲说:“他该是咱们收管吗?”莫殊说:“恐怕是,这三个都是。”那个被甩出去的灵魂说:“我焦往大已经在西冥府交了金子,买通了阴阳两地,上下通行。你们是哪里的,敢来收我们。”莫殊说:“引魂火招呼,名单铁证,命里机缘,不要误了。”焦往大说:“屁,有金子就是老大,一切尽在我手,你们走吧。”莫殊拿回魂袋一抄,没抄动。那个被掐脖子的灵魂,身体平飞了起来。莫殊说:“你们两个不走,就放他走。”焦往大说:“他欠了我钱,我才索了他的命,要他上西冥府的咽刀架,刮业离魂。”穆晨光说:“喜路,拿一堂主给咱们的束机试试。”胡喜路当空一抛,一架束机直插焦往大,焦往大立即被吸附到束机上,手脚被别在束机上动不了。莫殊一抖回魂袋说:“这下差不多。”焦往大被抄到半空里,悬浮不动。
一个青布衣衫的少女,一手持一碗蓝色火焰的引魂火,一手拿着回魂袋,似笑非笑地站在对面。好个标致的小女子,不施脂粉却眉目如画,集叶梅之清丽,陈日香之清秀,静落落之清新于一体。何劲仿佛一下子跌落到梦中,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小女子黑黑的深井一样的目光。
莫殊说:“姑娘,有个先来后到不?该谁的就是谁的。”那个小女子说:“本来呢,是你们的,可是这焦往大没死的时候就给我们交了金子,新死的时候,你们东冥的引魂使者在哪里?呐,又落到了我们手里。是我们的主顾,如今他在现世的事情已了,我奉命捎他去转世投胎,富贵之家的长子。他如果到了你们手里,少不了恶业报应,为猪为狗,那都是说不准的事。”焦往大一听,嘶叫道:“姑娘,你是我的亲娘,快带我走吧。”
十四号名单翻开了一页,段继。莫殊说:“这灵魂的去向和本人的意念也有关系,看来这焦往大是诚心归西冥了,不过,要把这叫段继的留下。”那个小女子说:“不行,那个段继的命也是焦往大买下了的。”莫殊说:“你一步也不肯退?”那个小女子笑了一笑,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梅树,说:“等同树身。”莫殊一见,一提何劲的腰带,飞身上了树,何劲的腰带嘣地断了,站脚不住,直跌下来。那棵被踹的梅树,飞花如雨,落了一地,也落了那个小女子一身。何劲脚一沾地,就觉得落地生根,身体发木,身上的毛发都簌簌地落了下来,眼角、嘴角都向下拉,舌头也伸出来老长,如吊死鬼一般,口水鼻涕也跟着流出来。
那个小女子一笑,用回魂袋一抄,把焦往大和他那个掐人的帮手抄了进去,才要拽被掐的段继,穆晨光和胡喜路把段继抢了回来,收入回魂袋。何劲的寄灵出了一批,都持着长木刀,密密麻麻象蝙蝠一样挂在树上,围在何劲周围,盯着那个小女子。那个小女子说:“寄主?你叫什么名字?”莫殊说:“东冥十四堂何劲,姑娘是?”那个小女子说:“西冥二堂罗纱织。是无偿献血的那个何劲吗?”莫殊说:“正是。”罗纱织说:“也算个别人。你们要拦我吗?”莫殊说:“既然你把段继已经留给我们了,请姑娘自便。”罗纱织把回魂袋掖到腰里,背着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举着灯擦着何劲的身边,走了。
何劲浑身酸胀,看看落了一身、一地的头发、汗毛,费劲地缩回舌头,笨拙地摸了摸头顶,光溜溜。莫殊把犯傻的何劲背到车里,开回了胡提镇的住处胡提客店。刘更等都吃了一惊,询问事情原由,莫殊说了,刘更说:“再碰到怎么办?”许晴川说:“假借草木,必要见血才能破。”
何劲躺了一天,不那么木了。沐浴收拾了,站在穿衣镜前看,头发、眉毛、汗毛、腋毛连****都褪的一干二净。何劲忍不住泪流下来,哽咽着穿好衣服。蔡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是做皮货生意的,知道毛这个东西有多重要,哭吧,我帮你想办法。”何劲说:“我是被我自己骗了。”蔡峰说:“什么情况?”何劲说:“那个罗纱织就是我以前跟你说的梦到的那个。”蔡峰啊了一声,说:“真的有?”何劲说:“我见到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哀伤,不象见到叶梅,那么想干。”蔡峰说:“那是因为你没干过,闷着,到时候更香。”何劲说:“如今我在她面前出尽了丑,多无能。”蔡峰说:“开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你们很幸福,结果你们在一起了,结果你们有了孩子,结果相守到白头,又或者结果你失去了她,那就什么都不说了,当她没来过。你不是说过:要以一颗清纯的心酿造一场浓烈的爱情,才不枉此生吗?”何劲说:“真的见到她,反而想念叶梅。”蔡峰捏着何劲的下巴,看了看,说:“据我看,你没有一夫多妻之相,你能捞到一个就不错。这个,就象扔硬币,不要惜力,开足马力,努力向前吧,少年。”
何劲忧愁地站在落地窗前的阳光里,街上车水马龙。蔡峰也站到窗前说:“天气多好,要不要出去坐坐?”何劲点头,戴上帽子,两个人出了门,坐在客店门前长长的台阶上晒太阳。何劲忽见罗纱织也在人中,一手持一碗蓝火引魂灯,一手背在身后,轻踱慢行。罗纱织走到何劲面前,笑着说:“十四堂,几天不见,你好多了。”何劲没说话。蔡峰说:“多谢姑娘挂心,不知姑娘是?”罗纱织说:“西冥二堂罗纱织。”蔡峰张圆了嘴,哦了一声,说:“不知我们堂主这头发、眉毛、汗毛、腋毛和那啥毛还能长出来不?”罗纱织说:“能长出来,越是没心没肺越长得快。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可没有要害他的意思。”蔡峰说:“谢姑娘手下留情。不知道姑娘这是要去哪?”罗纱织说:“这里风俗每月九日庙会,今天刚好是十二月九日,我先到庙里上香,再逛一逛,要不要同去?”何劲和蔡峰对视了一眼,许晴川和静杏儿也去了那个方向,两个人担心,蔡峰可不想象何劲那样,他想先站在罗纱织这边,相机行事,连忙站起身,说:“同去同去。”何劲想:我已经这样了,死猪不怕开水烫。许晴川和静杏儿如果也被罗纱织办了,还能把他们扛回来。
何劲和蔡峰跟着罗纱织排队上香,上香的人形形色色,祈求祛病消灾,恳望养儿传宗,期许姻缘圆满,企盼升学提拔,希冀经商发财。何劲和罗纱织并排跪在佛前,上了香,许了愿,各许家人康健,诸事顺利,只是与姻缘无关。蔡峰和一个白发老者一同拜了佛,拜完了,蔡峰拿出一百块钱,对老者说:“有缘同拜一尊佛,是缘分。大伯,买点好吃的。”老者说:“年青人,你的心意我领了,钱就不用了。”蔡峰说:“我给您的就是心意,您老拿着。”老者说:“那我就给庙里了。”蔡峰说:“我就想让您买点好吃的。”说着又掏出两百块钱,说:“这个给庙里。”老者正在为难,后面的人说:“拜完了,就走吧。后面还等着呢。”蔡峰把钱塞到老者手里,起身跟着何劲和罗纱织出了庙。
胡提庙会百货云集,凡珠玉、绫罗、衣服、饮食、古玩、字画、花鸟、鱼虫以及寻常日用之物,星卜、杂技之流,无所不有。何劲和蔡峰跟在罗纱织身后,听罗纱织边走边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早把许晴川和静杏儿丢在脑后。罗纱织向前一指胡提桥下,说:“我们这里也有打金钱眼的,桥洞里吊着一枚大铜钱,铜钱孔中有一只小铜钟,上书‘钟响兆福’四字,你们若是能用手中的硬币投中铜钟,就能心想事成。”铜钱离岸有一段距离,要打中并不容易。旁边有换硬币的,何劲和蔡峰不约而同各自换了一把硬币,整把向桥洞里扔过去,各自击中,两个人兴奋地击掌庆贺。罗纱织在旁微笑,一眼在人群后看到了东冥的引魂灯,一晃又不见了。
何劲和蔡峰跟着罗纱织到了一个占卜的摊子前,一个摊主拎着一张人皮斗篷,说:“来来往往的乡亲们,停一停,看一看,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何来而来,何往而往,要知福祸,趋吉避凶,安然尊享,定数稳持。我这个斗篷有一件奇异的事:凡是披上我这斗篷,能知过去未来,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转运增福啦。”
一个年青人说:“我来试试。”过去披上人皮斗篷,人皮斗篷一沾身,就呼地紧紧裹在年青人的身上,随着年青人每一次呼吸,越来越紧。摊主敲了敲人皮斗篷,一块巴掌大透明的壳咔啦掉了下来。摊主拿起,看了看,说:“这位先生叫钱蒙,二十七岁,六月二十八日夜两点生。本是父母双全,一兄一妹,兄于六月十五日车祸去世,母亲忧虑成疾,死于九月二十四日,为给母兄买业力投托好人家,你家耗尽家资,现在全家在胡提郊外养猪度日。”蔡峰在人群外喊:“快把那人皮扒下来,那是割业力的,倘若你业力尽失,未来的路会越走越窄,因缘寒薄,不得好活。”何劲说:“那透明的壳就是你的业力。”钱蒙慌忙扯人皮斗篷,却扯不下来。摊主说:“无凭无据,不要瞎说,坏了我的生意。”抽出长木刀照着何劲和蔡峰就剁。周围的人看打了起来,都躲过一边,钱蒙也跑到一边,身上的业力壳,又掉下几块。钱蒙捡起来,抱在怀里,却被摊主的帮手抢了过去。何劲架住摊主的长木刀,拦住摊主大战。蔡峰踹翻了摊主的帮手,到了钱蒙身边,伸手往钱蒙的尾骨下边一抓,用力一扯,剥下人皮斗篷,扯碎了。罗纱织在一旁对摊主说:“遇到了硬茬子,还不快走。”摊主看罗纱织一手举着西冥的一碗蓝色引魂火,打了个呼哨,和他的帮手穿过人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