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塔知道胡东来此去,这事就算解决了。摆晚冥请钱不识,何劲正好也在,斜倚在椅子上,钱不识让何劲和他同去。何劲说:“人家请你,我去干什么?”钱不识说:“现在咱们也用朱家自纺布,你是堂主,也该拉挂拉挂西冥世家,去认识一下。”何劲说:“你代表咱们槐堂就行了,我不去。”钱不识说:“他跟咱们槐堂联合,你这个堂主要是不露个面,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你不在就算了,你在,就去一下嘛。”说着,拿一套西服,扔到何劲头上,说:“快,换上。”一面自己也收拾齐整,两个人到了朱塔家,里里外外华灯高照。朱塔上前接着钱不识,钱不识忙介绍,一指何劲说:“这是我们槐堂的堂主何劲。”朱塔连忙一拱手,说:“久闻大名,今天一见真是一表人才。”何劲也拱手说:“早该来拜访。”朱塔说:“看不识处事,就知道堂主不是个凡夫俗子。”何劲说:“哪里。”朱塔叫过朱小琴和张冠介绍了,都见过,到里面厅上坐下开席。
朱塔看何劲一身书卷气,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又年纪轻轻,独挑大梁,心里想: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婿多好,看一眼张冠叹一口气,虽然也说得过去,跟何劲和钱不识一比,还是差了一点,俗话说的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又自责:姑娘喜欢的人,必有他的可取之处,比什么?问道:“成家了吗?”何劲说:“没有。”朱塔说:“有心上人了吗?”何劲说:“有了。”朱塔点点头,正在听何劲和钱不识介绍槐堂的业务,门上有人报说:“大姑爷犯病了,这一遭特别的厉害,大小姐镇不住,叫老先生快去。”朱塔一听,连忙起身,何劲说:“您忙您的,我们改日再来拜访。”朱小琴说:“爸爸,让何堂主和钱先生一同去吧,给看看能不能解。”朱塔说:“正要劳烦两位。”何劲说:“那好,一同去。”
朱塔的大女儿朱小笛是个现世凡人,嫁给西冥宜秋镇一位寄主邢古博,挂名在十二堂,实际是个现世的律师。在十二堂的年终酒会上,邢古博带着新婚妻子朱小笛出席。十二堂主毛依程自打原配刘一帆带着女儿走后,心里老琢磨着再找个黄花大闺女,看来看去,没有顺眼的。一个人拿着酒杯,看着来往的少妇长女,正在惆怅,眼前一亮,看到了朱小笛,心里一阵惊喜,就是她。正要晃过去搭讪,看到邢古博从侧边走过去,揽住她的腰,甚是亲昵。
毛依程问身边的人:“邢古博身边那个女人是谁?”身边的人说:“他的新婚妻子朱小笛。”毛依程一撇嘴,原来已经开了包,还是走过去,叫一声:“古博,有这么个漂亮老婆也不介绍给我认识,太见外了吧。”邢古博转头看是毛依程,忙说:“是我的错,堂主,这是贱内朱小笛。”朱小笛连忙屈膝行了一礼,毛依程拱手还礼,和邢古博说些堂务,朱小笛识趣的走开,毛依程的眼角余光扫着朱小笛,越看越耐看。酒会结束,毛依程回到家里就想,邢古博那块料,竟然娶到朱小笛那般标致的女人,我堂堂一个堂主,有个老婆不怎么样,还跟别人跑了,上哪儿说理去?
酒会过了半个月,十二堂与A番清柯山之战,毛依程安排邢古博参战,邢古博留得一条命回来,中了A番倒种黑功法,自此每次饮了何劲的至净之血后,非但不能解业毒,反流鼻血不止,业毒的症状越发的严重了,每一发作,身体胀的难受,把自己身体里的寄灵都赶出来,打的不亦乐乎。毛依程心里暗喜,表面上装作着急的样子,常去邢古博家探望,眼看着一回不如一回,是要死的状况。朱小笛回娘家跟父亲朱塔说了,朱塔也是四处找人,只是倒种黑功法总破不了,反伤了要破这一功法的人。
一天,毛依程又来看邢古博,邢古博刚发作完,混沌睡去。毛依程看朱小笛淡扫娥眉,一脸愁容,惹人怜惜。出了卧室的门,在廊檐下,毛依程心里热火难耐,眼神发粘的看着朱小笛,朱小笛对上他的眼神,心里一惊,低下头走路,冷不防毛依程从后面一把抱住朱小笛,吻着她的脖子,说:“小阿娇,想死我了。”朱小笛挣脱不开,大喊:“杀人啦。”毛依程一把捂住朱小笛的嘴,拖到旁边的储藏室里,把朱小笛按到地上,刚要行奸,被人一脚踹中屁股,从朱小笛身上平飞出去,直撞到墙上。扭回头看时,毛依程的粉衣寄灵已经与一个灰布衣服,四十多岁的男人打起来。
朱小笛瑟缩着收拾衣衫,邢古博晃悠着从门外进来,叫:“冒叔住手。”朱小笛扑到邢古博怀里,泪流不止。毛依程站起来,拍了拍手,也叫自己的寄灵住手,说:“误会。”邢古博看到朱小笛流泪整理衣衫,心里明白八九,说:“堂主,我挂名在你堂下,一向恭敬勤谨,你这是何意?”毛依程说:“老实说,我看上了朱小笛,你的身子早晚要挂,我不忍心小笛受苦,要给她排解忧愁,等你死了,我就明媒正娶。”邢古博气的哇的吐出一口血,说:“毛依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毛依程呲了一声,说:“咱们这种人,会怕鬼吗?”冒叔说:“我已经放了信号,大公子马上就到。”毛依程哼了一声,说:“搅了老子的兴致,我就等你死了再说。”看一看朱小笛,说:“小娇娇,我娶定你了,回去跟我老丈人说,我是不会让你守寡的。”
朱塔带着何劲等人开车到了宜秋镇邢古博家,只见半条街的房屋都倒了,朱小笛坐在地上哭,旁边一道一百多米宽,五十多米高的泥水直流下来,如瀑布一般,遇地化气席卷而来,半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片烟尘之中,邻居都拖儿带女,四散奔逃,几个胆大的,拿着菜刀,木棍,只是冲不到近前。骨瘦如柴的邢古博手提长木刀,站在烟尘之上,绿着脸,跟五十多个自己的黄衣寄灵正杀的眼红,身上已经血迹斑驳。朱塔提木刀正要上前,何劲一把抓住,说:“等等,我来。”上前抓住一个倒翻下来的黄衣寄灵,说:“你们怎么跟寄主打起来了,都出血了。”
黄衣寄灵说:“那是他自己的鼻血,不打不行,他是真杀啊,又拘着我们,我们又不能跑。”范不上、喻明车现身出来,说:“他周身都有功法,最外面罩着一层绿皮,忽大忽小,应该就是倒种黑功法。”何劲说:“你们说的那么好,怎么不上?”喻明车说:“上不了,他外面有六道反阴屏障,对我们来说,要过去很费事,你可以,上吧。”何劲哼了一声,运极目力,果然见到邢古博周身盘旋百米的功法脉络之外罩着一层透明的绿皮,随着邢古博的功法脉络忽大忽小,六道反阴屏障泛着淡黄的影子。
何劲拔方天剑,照着那层绿皮就剁了下去,绿皮向下陷下去,往上一弹,将何劲弹起来百米有余,何劲正好看清,绿皮上头有一个法眼,举剑直插下去。插入一个剑尖儿就再也插不下去了,何劲踏在绿皮上,往外拔又拔不出来。绿皮被何劲拔起来,露出下面一个法眼,钱不识提刀就戳过去。何劲猝不及防,剑一松,仰面跌倒,顺着绿皮溜下来。钱不识说:“这个绿皮有一百零八个面,想必每个面有一个法眼,我看不全,能看十六个,你呢?”何劲说:“我只能看到最上面一个,还能看到功法脉络,看一半儿吧。”钱不识说:“各干各的。”
何劲答应一声,和钱不识都飞身而起,钱不识照着法眼,一刀带十六种功法,何劲照着功法脉络,一剑带着四十六种功法轰过去,刹那间,光闪雷鸣,整个小镇都在颤抖,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跑出来观看,只见天空上一片紫光,地上一片绿波荡漾开去。罩着邢古博的那层绿皮由透明变的不透明,成了一个草编的巨大的球。何劲和钱不识正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只见草球的中间裂开了一道缝,一声巨响,火起,上下两个大火球掉落尘埃,向镇外滚出去了。没途引着了大片的房屋草木,整个小镇一片火海,到处是声嘶力竭的呼喊,救火的人群阻挡不了风吹火更猛,大家索性都停下来,望着家园成为灰烬。正是六月天气,雨水多的季节,天空响雷阵阵,降下一场大雨,这才遏制住火势。
割开大草球的正是邢古博,衣衫褴褛,彻体黑红。他的寄灵已经都收了身,一个不留。邢古博眼泛红线,失神的说:“我还没死吗?”朱小笛扑上来,说:“你没死。”邢古博翻身晕了过去。就在滂沱的大雨中,众人无处可避,驱车回到了占风朱塔家。
范不上号着邢古博的脉,一本正经的说:“虽然倒种黑功法已破,可是邢古博身体耗费的很厉害,业力也耗掉了一半,恐怕有一部分寄灵要另谋出路了。”朱小笛说:“能有命回来,已经阿弥陀佛了。”何劲和钱不识看看无事,告辞走了。三天过后,朱塔又来请,两个人到了朱塔后厅上坐下,朱塔说:“叫你们来是有一事相求。”何劲问:“什么事?”朱塔说:“我女婿邢古博醒来说他中了倒种黑的功法,是因为在与A番的清柯山之战中,十二堂主毛依程令他孤军深入。”说着,沉吟一下,何劲说:“老先生有话尽管说。”朱塔说:“唉,还有一件事,毛依程恐怕久对我女儿有了不轨之心。就是说,我女婿可能是被毛依程陷害至此。”何劲说:“邢古博在堂,西冥主就不管吗?”
朱塔说:“据我女儿说,上次毛依程对我女儿无礼,我女婿上书西冥主,报说毛依程因觊觎我女儿,设计陷害。毛依程反咬一口,说我女婿在清柯山之战中不听指挥,贪功深入,怕被治罪,反污毛依程。西冥主信了毛依程,还说念在我女婿已经受伤,不予追究。不怕现官,只怕现管,毛依程是我女婿顶头上司,早已经安排下口实,罗织罪名等着我女婿呢。”何劲说:“哦?”朱塔说:“我女儿女婿担忧前途,恐怕毛依程不会善罢甘休,又加上早就饮何堂主的至净之血,有恩,因此想要退出西冥府,挂名在槐堂,你们看?”何劲说:“欢迎。”朱塔高兴,说:“反正他们在宜秋镇的家也毁了,我就让他们搬来占风住,也好照应。”何劲说:“最好不过。”朱塔说:“我女婿还说了,宜秋镇家里还有一库黄金,约三千两,都捐给宜秋镇父老重建家园。”何劲一挑大拇指,说:“义举。”朱塔说:“该当的。”
何劲和钱不识回到槐堂,收拾了吃些茶点,钱不识说:“人死的时候,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不知死:不知不觉生命已到尽头,却还以为可以活很久,在这种不在意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未及转念,灵魂已弃肉体而去,再不能回还,这样死,情绪和杂念少些,比如死在睡梦里;另一种是知死,知死又有两种情况:一是从容就死,比如,你的师父水木崖前辈;另一是不得已而死,万千情绪和杂念纷纷,终逃不脱一死。在这不得已而死中有一种灵魂,因为知死而极度惧怕,导致灵魂气泡生成滞后,有的生了个小气泡,才生成就破了,还来不及脱离身体,这种灵魂叫缩户头,也是不得引魂使者接引的。以前冥界总是任其自生自灭,认为这也是一种缘法。最近我发现这些灵魂其实是可以接引的,因为极度怕死,在灵魂即将踏入的冥界会生成一种定离草,风一吹,花叶就会沾在那些灵魂的三魂七魄上,将灵魂带离肉体,进入冥界,灵魂会守着光杆定离草直到枯萎,魂魄消散。”
何劲说:“守着有什么用?”钱不识说:“是啊,应该去找点事做,只是畏怖的感觉太重,能成什么事?如果花枯之前在冥界找不到职事,灵魂也就散了。一般的说法极度怕死的原因是灵魂太过依附于肉体,七情六欲感念太深所至,这一种也归于贪,属恶业。”何劲说:“你的意思是怕死求生也是人之本性,并非大恶,既然有迹可寻,这些缩户头灵魂就不当灭绝,要把缩户头也收起来,硬性的配以职事,强健灵魂,再踏轮回?”钱不识说:“你看是不是有违自然冥道?”何劲说:“自然虽然可敬可畏,咱们要是不知道进步,现在不是还在茹毛饮血吗?自然里有生我等,我等就该放胆去干,放心吧,自然大道我等再怎么努力也是改变不了的,譬如这生死轮回,只能有生敬生,有死敬死。”
钱不识说:“那我就派下人去干。”何劲说:“试运行,我先行。只是要怎么做呢?”钱不识说:“我试过了,将定离草连根和土挖起,装在回春袋中温养,等缩户头灵魂一离开肉体,就渡至暖因河沐浴,沐浴后的灵魂松弛和顺,就走东冥喜相逢木秤盘,生成路单,真该灭的,也就灭了,我想大多数会生成路单,有个去处,我试过了,可以。”何劲说:“我去干,只是定离草是什么样子的?”钱不识说:“在冥界,七叶三朵花,微有香气,你是寄主,闻起来应该很明显了。”何劲说:“什么香气?”钱不识说:“它特有,定离草香。”何劲说:“象扫魂一样去碰吗?”钱不识说:“我有一个小罗盘,可以感知定离草的灵性。”伸手从抽屉里拿出来交给何劲。何劲说:“暂且明白。”钱不识说:“暂且?”何劲说:“我知道你也说不清楚,还得我亲自采到定离草才明白怎么做。”钱不识一笑点头。
何劲最常住的是乡镇里的小客店,干净朴素,很舒适。一觉醒来,就看到喻明车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何劲对拿着镜子照的范不上说:“阿上,你也太自恋了吧?看自己就那么看不够?”范不上说:“你懂什么?我看的不是我自己,我看的是江山。”何劲拿过来看看,说:“只有自己嘛。”范不上说:“你心里只有自己,自然照见的是自己,小肚鸡肠的男人啊。”喻明车说:“阿上的镜子确实能照见江山,我看的时候,能看到我前世的故乡,山里的千年古树。”何劲不信,说:“吹牛不上税,我没看到的就是没有。”喻明车说:“掩耳盗铃。”范不上说:“你再看看,也许会有不同。”
何劲再伸头过去看时,吓一跳,里面是罗纱织叉着两条腿,仔细一看,旁边有医生,忽的醒悟,这是在生孩子。范不上看何劲一愣,说:“这回见到鬼了?”何劲清了一下嗓子,说:“等会儿再看。”再伸头过去看时,是一片红梅林。何劲一呲牙,范不上说:“你不想看到的也有。镜子里的画面不定,是你的心里太乱。”喻明车说:“年纪轻,还没有定性。”何劲说:“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范不上说:“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我看你的脸色变毛变色的,想必是镜子里的内容丰富多彩。”喻明车说:“不会是看到姚瓜田生孩子吧?”何劲说:“不是,是罗纱织。”一边心里懊恼,为什么不是罗纱织?不由的怒从心头起,说:“什么破镜子,要是我早摔了。”范不上说:“象我这样的人看,可以练功力。象你那样的人看,可以毁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