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劲直睡到日上三杆,起来洗漱了,寄灵莫双从外面进来,何劲一愣,两人默默的看了看,莫双说:“你长大了不少。”何劲说:“你还是当初。”莫双说:“以后我还跟着你。”打了个响指,出来个女寄灵,二十三四年纪,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标致人物,披肩黑发,鬓边一个蜻蜓发卡,向何劲屈膝行了一礼,说:“莫小山见过。”何劲连忙一拱手,莫双说:“她跟我搭档。”何劲说:“承蒙关照。”莫小山一笑,说:“可别拿我当使唤丫头。”何劲说:“不敢,看做派就知道是巾帼不让须眉。”门外有两个声音齐声喊何劲,一个喊:“劲哥,楚哥有请。”一个喊:“何公子,二堂主有请。”何劲出了门,只见院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楚存雄手下肖徒子,微微笑着看着何劲,另一个黄布衣衫,看样子是吴介手下,满面陪笑,皮笑肉不笑。何劲一拱手,说:“两位早上好。”肖徒子一拱手,吴介手下也一拱手,说:“在下是大公子二堂主吴介手下庞大龙,有请。”何劲说:“肖哥,我先见见吴公子,随后再见楚先生。”肖徒子说:“理当,楚哥专等。”何劲点头,跟着庞大龙到了二堂厅里。
吴介站起来一拱手,说:“劲弟,请坐,请坐。”何劲还礼坐下,左右上茶。何劲说:“二堂召唤我来,是什么事?”吴介说:“之前咱们有些误会,现在你投了西冥,理应冰释前嫌,同舟共济。”何劲说:“我明白,以前的就让它过去吧,从此后,在二堂主治下,还请多多关照。”吴介说:“好说。本来救你的人应该是我,瓜田这个事做的可不对,想当初都是我一力撮合你们成双,怀上了英主,如今你遭劫,她不来找我这个娘家人,倒去找楚存雄,这不是见外吗?让咱们兄弟少了这个亲近的机会。”何劲说:“她是不想让堂主身涉险地。”吴介说:“我看她是小看我的实力。”
何劲说:“女人家懂得什么?”吴介沉吟一下,向前一探身,说:“人鬼妖……。”何劲说:“是。”吴介说:“前途不可限量啊,如果你肯跟着我,有什么条件?”何劲说:“二堂主随叫随到。”吴介说:“那楚存雄那边……。”何劲说:“他们救我出来,我也不能驳他们的面子,自然也是随叫随到。”吴介说:“我是说让你只跟着我。”何劲说:“大公子二堂主是明白人,如果他们不图点什么,为什么费劲救我呢?”吴介说:“明白,可恨我晚了一步。”何劲说:“以后有机会给堂主效力,在所不辞。”吴介点头,说:“放心,有我在,你到了西冥就是到家了。听说楚存雄也找你,你去吧。”何劲起身,拱手退出。
肖徒子在外面等,何劲跟着肖徒子到了楚存雄住处的厅里,徐缓州、王小年都在。三个人起身拱手,何劲还了礼,都坐下。楚存雄说:“何劲,听说咱们前世就有缘。”何劲说:“是,楚先生和梅姑娘喜结连理,再续前缘,可喜可贺。”楚存雄说:“多谢成全。”何劲说:“我没做什么。”楚存雄说:“我想要的红色痴缠却在你手上。”何劲说:“月满则亏,有一点小遗憾,反倒吉利。”楚存雄说:“是啊,我现在很幸福,也祝你早得贵子。”何劲说:“借你吉言。”楚存雄说:“你一入堂,东冥府就为你设了十四堂,任堂主。后你自挑槐堂,也是堂主,这主要是你有那个能力。如今西冥主有心为你设十六堂,你的状态又不是很稳定,基本立场恐怕也与我们不同。西冥主的意思是还让你独挑一堂,编外,叫蓝堂,就如同槐堂和东冥的关系。”
何劲说:“我想知道姚瓜田的消息。”楚存雄说:“她在槐堂。”何劲说:“吴介对她求你救我的事了如指掌,对她很不满,我不放心她。”楚存雄说:“我知道是吴介撮合的你和姚瓜田,也曾问姚瓜田为什么不去找吴介,姚瓜田说,吴介不会尽全力救你,只会隔岸观火,再者他未必有那个本事,第三,他不是个可求的人,第四,担心他趁火打劫,有过分的要求。我问她,不觉得找我是背叛吴介吗?姚瓜田说,她已经是你的人,跟吴介没关系了,不存在背叛这一说。就事论事,她只是想救你,要找合适的人。吴介一直监视我,姚瓜田找我的事,瞒不住他。我就把姚瓜田留在我这里,直到去救你,顺便把她送回了槐堂。”
何劲站起来,说:“我要回去看看她才放心。”楚存雄说:“好,不过……。”何劲说:“蓝堂的事,我回来再说。”楚存雄说:“你一旦成了人鬼妖,怎么制约?”何劲一愣,又坐下,心里也担心起来。楚存雄察颜观色,说:“你就没有一点心得体会?”何劲说:“心里有杀机、情绪波动都有可能激发这一状态,平复以后就能退出。”楚存雄说:“如果心里害怕,也会起杀机。”何劲说:“是,觉得受到威胁也会。”楚存雄说:“你要学会控制,主要还是心里不够坦荡。天下第一寄主,何所畏惧?”何劲说:“心有忌惮,必有畏惧。”楚存雄叹一口气,说:“还是不够自信。”王小年说:“早晚得撒出去,实践出真知。”徐缓州说:“我陪何劲走一趟。”楚存雄点头。
才一入占丰,徐缓州忽然说:“槐堂的人真不是省油的灯。”何劲知道,徐缓州已经觉察到槐堂正在关注他们的到来,早有了准备。几个人一拐弯到了遛猪街口,只见钱不识迎面一拱手,说:“何堂主,欢迎回来。”何劲说:“我把姚瓜田交给你,你怎么让她去了西冥?”钱不识说:“姚姑娘要回娘家,我不好阻拦。”何劲看钱不识说的坦然,点点头,说:“我早该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你们是早就商量好的,不然她也见不到楚存雄,早被吴介阻断。”钱不识说:“你回来是跟西冥府已有协议?”何劲说:“我看一眼姚瓜田。”钱不识一摆手,身后立即有人去把姚瓜田请了来。姚瓜田挺着大肚子,一见何劲,流泪说:“他爸,我在这里很安稳,跟你跑不了江湖,你回来就好。”
何劲说:“我没想回来,也没想带你走,你只是我孩子的妈,又不是我什么人。他们说的我都不信,如今见了你,知道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看一眼钱不识,说:“以后不要为了我做任何事,都拜托你了。”钱不识说:“早点回来。”何劲说:“槐堂庇护不了我,纵然你们愿意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也不愿意被你们拖累。你算计半天,还是失算了,人生是条单行道,难再回还,别等我了。以后你们干你们的,我****的,如果有朝沙场相见……。”何劲停下,没往下说,钱不识苦笑一下,说:“这么说,我们是被你抛弃了,就如同你当初抛弃东冥十四堂,重建槐堂一样?现在你又要一走了之?开创人生新境界?”何劲说:“你明白就好。”钱不识点一下头,说:“原来如此,知道了。”
何劲猛然脖子一硬,眼神一斜,钱不识一看不对,噌的一纵身,把后面的姚瓜田反手抛出十几米,后面站着的卢福宫一把抱住,扭身走了,遛猪街上的人都不知所措,何劲已经一个跟步直抓钱不识,钱不识向后一跃十几米,拔出长木刀,接住何劲的方天剑,又被何劲压着逼退十几米,心里悲伤,损了功力,抽身不得,力不能支,被何劲一探身咬在膀子上,鲜血直流,槐堂的人还都不相信何劲是真打,看到钱不识拔刀,也都拔刀在手,却不上前。只见刀影一闪,范不上和喻明车抡刀直劈何劲,何劲探手抓住钱不识,躲开范不上和喻明车,照着钱不识的脖子就咬,冷不防眼前一道荧光,好悬割掉了下巴,何劲一迟疑,手里一空,钱不识已经到了何劲的第二号寄灵西子湖手中。
王昆正在侧边,要上前和何劲说话,被何劲一把抓住,照着百会一吸,吸了魂魄,咬着大腿,吸了一口血,范不上一个连环刀把王昆救了下来,旁边上来人抬了下去。钱不识一看杀人不可恕,心里暗叫一声“完”,一横刀,咬牙说:“何劲,何堂主,我以此刀向你作别。”韩冰塘喊道:“还有我。”槐堂的人这才意识到何劲人鬼妖之说,都喊起来:“大家一齐上啊。”遛猪街满街的人都拔刀向何劲攻过去,被何劲一扫,摔倒一片,又接着上去一片,又被何劲扫倒。何劲连咬了两个人,吸了三个人的魂魄,吃了三、四个灵魂,槐堂的人都不寒而栗,西子湖、范不上、喻明车、钱不识、韩冰塘联手,也不能制住,半空里一场鏖战。
徐缓州说:“时候不早,姚瓜田也见了,该走了呢。”莫双说:“这种时候,谁能阻止。”莫小山说:“没人用功法。”徐缓州说:“功法他们也没有胜算。”正说着,只见空中万点寒光如箭一般向何劲射去,何劲在槐堂众人的刀山之中,使出万世流,那些寒光如雨一般淋在何劲身上,顺着他的衣服直流到地面上去了。何劲身上杀阳棒的棒疮忽然崩裂,血流如注。徐缓州说:“该咱们上了。”一手将揉碎的银春丹向何劲撒过去,一阵药雾扑到何劲身上。槐堂的人一闻都呛的一缓手,就在这一缓手间,徐缓州一扯何劲,说:“跟我们走。”从回魂袋里放出一个灵魂,何劲抓住一吸吃了,跟着徐缓州、莫双、莫小山如飞的去了。
钱不识要捉住何劲,想办法让他褪去人鬼妖状态,不顾身上伤重,还要拦截何劲,西子湖一把拉住钱不识说:“让他走,腾束不在,咱们捉不住他。”范不上说:“咬伤可以治,可是吸了活人的魂魄,吃了灵魂,在冥法都是不可恕,何劲是再也回不来了,你拦不住他行凶,这会子要拦住他还有什么用?以后再见,那就是战场,你死我活。”韩冰塘说:“怎么会这样?”钱不识说:“都是我不对,不该让他去什么阴尸地澄泥谷,我就是死在他手里也心甘情愿。”西子湖说:“谁也料不到会这样,做事嘛,总难免意外之伤。”范不上说:“他也觉得自己很危险,所以把姚瓜田和孩子都托付给咱们了,把自己豁出去了。”喻明车说:“他以后会控制自己的状态的,可是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晚了,无心之过也是过,一样要偿还。”
跑着跑着,何劲恢复常态,身上感觉疼痛,看到身上鲜血直从衣服里往外渗,问:“刚才我心里一片混乱,在槐堂又伤人了吗?”莫双说:“吃了。”何劲说:“什么?”莫双说:“灵魂。”何劲说:“会死人吗?”莫双说:“比死还严重,是魂灭。”何劲长出一口气,说:“只要不是死人就好说。”莫双说:“那是现世的说法,你如今是两界行走的通冥人,冥法不恕灭魂之罪,有灵魂才有累世生命,魂灭一切皆归于无。我之为我,灵魂是我,不是执着,随众生缘。”何劲说:“总之不死人我就不用偿命。”莫双说:“这是现世的法制漏洞,只重视看的到的,对看不到的就含糊过去了。可是冥法不一样,在自然冥道那边,已经是上了不归路了。”
徐缓州说:“钱不识一定觉得世界是个圆。”何劲说:“他那个人就是太自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徐缓州说:“他如果不是那样,槐堂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气象。”何劲说:“是啊,既有理想又很现实,既有才能又很能干,既眼光独特,又很少出错。当然,除了我,他看错了我。”徐缓州说:“他会很快调整。”何劲说:“整个槐堂的人都会,他们一向的作风就是商量着办,统一思想和行动,相依为命,很团结。”徐缓州说:“会变得象香堂一样,归依自然冥道?”何劲说:“也许吧。”莫双说:“你说的,钱不识会信吗?”何劲说:“我说的是现实。”莫小山说:“为防腹背受敌,你为他们留了一条归依自然冥道的路,他们好似不领情啊。”莫双说:“他们还有心要跟着你,既做好了和自然冥道翻脸的准备,也做好了和新冥道周旋的准备,只等着你回来振臂一呼。”徐缓州说:“别看钱不识那么说,你的用意,他明白的很,不过被抛弃总是有点生气。”莫双说:“也有可能,他们会继续贯彻你的理想,毕竟一直在为这个努力。”莫小山说:“被抛弃的不是槐堂,而是你自己。”何劲说:“总之,再见了,自然冥道;新冥道,我来了。”
远离了占风市,徐缓州细细的用银春丹处理了何劲的伤口,又拿出几粒让何劲吃了,一路风尘回到了西冥府。见了楚存雄说明槐堂之战,楚存雄看何劲面色发白,衣服上都是血迹,就嘱咐何劲好好养伤,立蓝堂一事再说。
已经到了九月末,秋风渐起,虽然身上有伤,难得的清闲。何劲搬了桌椅放到院子里,晒着太阳,吃些茶点果子,一边和莫双、莫小山聊天。有人推门而进,三人都扭过头去看。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来人是南冥六堂主,现在是楚存雄的妻子叶梅。叶梅屈膝一礼,三人拱手还礼。叶梅说:“听说你受了伤,我来看看。”何劲说:“多谢楚夫人,死不了,不碍事。”叶梅说:“我知道你死不了,可是有一种情境叫生不如死,祝你安康。”何劲说:“在我,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我活着,就是一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已经不是特别在意。”
叶梅说:“我这里有梅花胭脂露,疗伤奇效,两瓶应该可以了。”莫双上前接着。何劲说:“谢楚夫人。”叶梅沉吟一下说:“人鬼妖必有一个转换的身体界限,要掌握这个界限,必要到南冥驮谷去。如果你能从那里活着出来,你就是你自己的主宰。”何劲说:“活着出来?”叶梅说:“那里也是个阴尸地,你如果有胆去,否极泰来,必有收获,当然也可能更糟,可是……。”何劲说:“可是我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还能再坏到哪里去?”叶梅一笑,说:“你一定能撑的住,过了这个坎儿,别有天地。”何劲也一笑,说:“多谢梅姑娘。”叶梅说:“是楚夫人。”何劲说:“是,楚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