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劲和洪浪山、洪浪浅兄妹在深夜又到了驮谷山下那人家,洪浪山说:“我给他送点东西。”哐哐的敲门。何劲说:“大半夜的,什么东西,悄悄地放进去不就行了?”洪浪山说:“不说给他,他不知道东西好。”那大哥回道:“谁呀?报丧啊。”洪浪山说:“送宝来了。”院子里响起提拉鞋的声音,那大哥开了门,见是何劲等人,脸上堆下笑来,说:“虽说狼狈了点,可是活着回来了,可喜可贺。你们真的去了那里?”洪浪山拿出在驮谷挖的那块黑土,递到那男子鼻子底下,说:“是好肥吧?”那男子一嗅,说:“是。”洪浪山进了院,把那土埋在大柿树下,说:“来年这树结了果子,你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好肥,还想跟我要。”
男子说:“哪里的?”洪浪山说:“驮谷。那里都是这样的好肥土,你们可以到那里去挖。”男子说:“谁敢去?”洪浪山说:“那里原来是有古怪,可是被我们破了。鬼怪和食虫草,蚊蝇都没了,也不是稀泥潭了,都是实地,这样的肥土。如果在那里种东西,肯定是大丰收,那是宝地。”男子看洪浪山说的两眼放光,说:“我不信。”洪浪山说:“明早我带你去。”男子说:“我不去。”洪浪山说:“借宿。”男子说:“我家没地方。”洪浪山说:“边上那是库房吗?”男子说:“拿钱。”洪浪山拿出一百,男子说:“二百。”洪浪山又拿出一百。何劲等人就在柴房里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何劲和洪浪浅在农家院里,洪浪山强带着那男子去驮谷了。中午时分回来,男人一脸阳光,说:“果然是宝地,我明年要在那里种果树。”
何劲等离开了农家,何劲说:“你为什么非要人家去那里?”洪浪山说:“那里现在是返阳之地,这样的善果,要跟人分享,也是善举。”何劲说:“你们西冥金子冥道的人也在乎这个?”洪浪山说:“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好歹,这样的善业积一点是一点,将来会有好报的。金子不是万能的,有些微妙的东西,金子是买不来的,所以还要自己积攒。你也看到了,新冥道这边的世道没有大乱,还有规矩法制可循,就是因为没有把一切都交给金子,还有道,新冥道。”
回到西冥府,楚存雄让何劲休假,何劲的生活难得的惬意。十月的阳光正好,何劲搬出桌椅茶点,在院子里晒太阳,肖徒子从门外进来,何劲忙起来招呼:“肖哥,有事啊?”肖徒子坐下,说:“路过,进来看看你。听说你去了南冥驮谷治伤,怎么样?”何劲说:“还好。”把驮谷的经历说给肖徒子听,撸起裤子让肖徒子看两条腿。肖徒子说:“这细鳞表示你具备了那蛇的某些特质。”何劲说:“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有时候头会不由自主的晃。”肖徒子说:“绝不只有这个,在我说,你以前只有鸽子的温文,现在又有了蛇的智慧,应该是好事。如果我没猜错:人、鬼、妖、蛇已经开始在你的身体和灵魂里融会贯通了。”何劲说:“没感觉。”
肖徒子说:“遇到战事就显现出来了。”何劲话锋一转,说:“罗姑娘的伤怎么样了?这时候还不见回来。”肖徒子说:“你说罗纱织?”何劲点头。肖徒子说:“她要结婚,前天还打报告要退堂,跟楚弟说过了。现在二堂主是吴介,吴介不同意,要让罗纱织三天之内返堂,否则按判堂论处。按纱织的脾气,楚弟没说话,吴介的命令她是不会在意的,八成判堂已是定局。”何劲脑袋嗡了一声,说:“她要结婚?跟谁?”肖徒子说:“就是定灵珍家的定信。”何劲说:“不会,她曾经跟我说她那个样子是不会嫁人的了。”肖徒子说:“重伤之下,心灰意冷,这话是说的出。可是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看何劲失神,说:“兄弟,女人的话不要太当真。”何劲心如乱麻,勉强支吾,肖徒子不知如何安慰,拍了拍何劲的肩膀,起身告辞。
何劲心急火燎,要去问一问罗纱织“为什么”,一定要问一问。风雨兼程的到了定土城,秋意正浓时,一片高天净土。又见罗纱织,还是那么美,更加的脱俗出尘。脸上和脖子上淡红的梅花烙印,右额头一朵,左腮上一朵,右嘴角一朵,脖子上两朵,深深浅浅,象是雪地红梅,清水落花,明月暗影。何劲觉得自己更爱她了,可是,她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他何劲,没了楚存雄,又来一个定信。何劲又伤心又委屈,问:“为什么是定信?我呢?是相貌?是钱?是势力?是功业?是学识?是温柔?是体贴?我十七岁东冥府挂名,到今年二十岁,转战各地,自创门庭……。”
何劲越说越义愤填膺,就在他唾沫横飞的时候,罗纱织插话道:“世家风范。”何劲听罗纱织开了口,停下来问:“什么?”罗纱织说:“宽厚磊落。”何劲说:“上一句。”罗纱织说:“世家风范。”何劲心潮起伏,他想大骂罗纱织,骂她爱钱,骂她势利,骂她水性杨花,骂她龌龊下贱,骂她背信弃义,可是这些都跟她不沾边儿。何劲想让罗纱织简单的说是因为定信比他帅,这他可以接受,心里会看不起她的低俗浅薄,可是没有。想让罗纱织说是因为姚瓜田和孩子,那也说明她不是对自己情义全无,可是没有。罗纱织说的那八个字,没有给何劲任何机会,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反而是发自内心的自愧不如。何劲心里有无穷的恨,无穷的怨,想咒她死,咒她受尽世上的万般羞辱,咒她不得善终,可是他又担心,这一切磨难终将被她和定信克服,反落得患难夫妻情义深。终于,一阵沉默之后,所有的波澜壮阔,汇为一句话:“呐,祝你幸福。”他并不想祝她幸福,但是这一切情思都要有个结束语,就是这句话,表示放手。他知道,她的眼光不错,即使没有他的祝福,她跟了定信也一定会幸福,不幸福是不可能的。
何劲说:“你也知道我要有孩子了。”罗纱织点头,说:“恭喜发财。”何劲说:“发什么财?”罗纱织说:“我是说孩子是你最大的财富。”何劲说:“怎么不说是无底洞?”罗纱织说:“爱是无价的。”何劲说:“你以前不这样,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女人。”罗纱织说:“我现在是现世凡人了,一个不能再普通的女子,如果没有定信,我就活不下去了,我能做的就是为他生孩子。”何劲说:“我想到孩子就觉得莫名的悲伤。”罗纱织说:“那也是爱。”何劲说:“也许吧。唉,以后你是定夫人了,咱们再也不会象今天这样说话,要恭敬起来。”一拱手,说:“定夫人安好。”罗纱织屈膝还了一礼,说:“何堂主安好。”
离开了定土城,何劲回头望望,说:“这里以后就是定夫人的定土城了,她也算赚到了,比跟着我强,我什么都没有。”莫双说:“以前金子就是她的命,结果一碰到爱,就不要命了。”莫小山说:“其实我跟她是一样的人。”何劲说:“我跟她不是一类人,自己好好活着最重要,爱什么的,都是后话,尤其是男女之情,不要命之说,难以苟同。”莫双说:“你投西冥,没想过和她并肩作战吗?”何劲说:“想过。我相信她的眼光,她认定的事,我也认定。世上的事没有什么对错,只是过客,不需要特别较真儿,自然冥道也好,新冥道也好,大家都能活,我不缺那几个钱,买个身家不割业,原装投胎就好。谁知道:我投了西冥新冥道,她跟了东冥定家自然冥道了。”莫小山说:“你是为了她投西冥的?”何劲说:“原因之一吧。”莫双说:“男人的心呀。”莫小山说:“也是讳莫如深啊。”
前面就是占丰,看何劲忽然停下脚步,在傍晚的风里沉吟,莫小山说:“算来姚瓜田也快生了,应该去看看。”何劲摇了摇头,说:“不去了,免得她的情绪波动。”莫双说:“槐堂的人一定会照顾的很好。”莫小山说:“那不一样。”何劲说:“我的状态还不稳定,此次去定土城没有发作已经是意外,不要倒霉,到了槐堂去发作,让那里的人为难。”叹一口气,绕过占风市,直奔西冥府。
何劲知道自己的情况不稳定,想彻底检查一下身体,进了西冥府的医院。莫双全程安排,过了一个星期,全面检测报告出来:何劲的血液和精水还与之前一样纯净,只有唾液有毒,体温三十五度,脉搏五十下,其它正常。何劲自认感觉象是爬行动物,要自创蛇堂,做个花花公子。可是何劲的寄灵莫牙传来消息:鉴于何劲在逃,何记药店所得利润一半划归何爽所有。这样一来,何劲的财源就断了,又是赤条条的被楚存雄所救,没拿槐堂一两金子,做个花花公子都不能,纯粹的寄人篱下,靠楚存雄养活。何劲的寄灵虽然有钱,可是除非何劲要饿死,否则他们是不会出手的,这一点何劲已经早有领教了。
休假结束,在楚存雄的厅里,王小年在坐,楚存雄说:“自创蓝堂一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何劲说:“我要自创蛇堂。”楚存雄说:“名字那么重要吗?”何劲说:“这符合我现在的心情,因为我现在就是一只爬行动物,处境阴冷,行事妖冶。”楚存雄说:“好吧。”何劲说:“立堂的费用呢?”楚存雄说:“自筹。”何劲说:“那我先开个小饭馆好了,还请楚哥借点本钱。”楚存雄说:“冥主的意思是让你做西冥和北冥的赏金猎人,暂时。”何劲说:“我不干,我一个人做厨师也能养活我自己。”楚存雄说:“不能。”何劲说:“你不相信我的手艺?”楚存雄说:“北风专逗破窗户,你的因缘际遇不允许你过普通人的生活,否则你就窝在安河市终老就好,又何必入了堂?走到现在?当你想放下一切的时候,已经不能,赶鸭子上架,你也得上。”
何劲说:“你们都安排好了,又何必问我?”楚存雄说:“问是要问的,活儿已经给你预备下了。第一桩,接洽恶灵,这些恶灵有七宗罪: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及****。”何劲说:“以前我扫魂的时候,什么灵魂没遇到过,小事。”楚存雄说:“若非极致,早有人干了,用不着你这赏金猎人。他们都是交了金子的,所以不能粗暴,要讲究方式方法,不然他们会托梦给他们的家属,后续的金子就不容易收了。”何劲说:“我只关心会给我多少呢?”楚存雄说:“一个灵魂十两金子。”何劲说:“干了。”楚存雄拿出名单,指着说:“第一个,柯梦溪,傲慢,东冥次龙阴尸地。”何劲说:“怎么又是阴尸地?”楚存雄说:“你都去过两个了,有经验,这还算个事?”何劲说:“第一个逼我离了槐堂,第二个又让我长了蛇鳞,再要有,我怕把命搭上。”楚存雄说:“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那些寄灵也不是吃素的,况且你现在比以前强太多了。”何劲说:“变得越来越不象人了。”楚存雄说:“你的成长之路是这样的,谁让你业力深,因缘多呢?”把名单塞到何劲手里,说:“拿回去慢慢看吧,不必按照次序。”
洪浪山另有任务要回驻地,把妹妹洪浪浅托付给何劲,临走把何劲叫到一边,说:“小浅看你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怪异的亮光。”何劲说:“怎么讲?”洪浪山说:“我看那丫头是对你有好感。”何劲一愣,说:“到什么程度?”洪浪山说:“你感觉不出来?”何劲说:“老实说我疲于奔命,没觉得,只以为是正常的朋友,相互欣赏和支撑。”洪浪山一点头,说:“哎,你这个态度好。你人是不错,可是毕竟跟姚瓜田都有了孩子了,你跟姚瓜田是?”何劲说:“孩子是有了,不过我跟姚瓜田绝不可能再有男女关系,更谈不上夫妻。我是被她构陷,中了她和吴介的圈套,在她的地罗瓜酒阵里跟她发生的关系,有了孩子,你说:我能认吗?当然孩子我得认。”洪浪山说:“是这样。”
何劲说:“你放心,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不让别人欺负她,我更不会欺负她。”洪浪山说:“小浅要是实在爱你,怎么办?”何劲说:“不能吧。”洪浪山说:“这个你不能不考虑。”何劲说:“一日是妹妹,终身是妹妹,我给她找个比我强的男人不就行了?”洪浪山说:“如果她爱你,你不爱她,就是伤害呀。”何劲说:“那怎么办?”洪浪山说:“你也爱她呗。”何劲说:“小浅是很好,可是不能因为她是个好姑娘,我就爱她呀,我是说男欢女爱。”洪浪山说:“你给我交了底,我心里就有谱儿了,她在你这里我才放心。”何劲说:“放心吧,她就是我妹妹。”
莫小山说:“两个大男人要分别还窃窃私语的。”洪浪浅说:“从没见我哥这样跟人说过话。”莫双说:“我们寄灵里有的是爱八卦的人,过不了今晚就能抖落出来。”
送走了洪浪山,何劲、洪浪浅、莫双、莫小山四个人研究楚存雄给的名单,何劲说:“这些人既然付了金子,为什么不好好的按西冥府的安排?应该都有不错的出路。”洪浪浅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就是因为他们交了金子,让他们自由的过了分,才不服冥府分配,要贯彻他们自己的自由意志。恶灵,不是说他们杀人放火,而是贪心不足,犯了七宗罪,通了灵窍,自以为高过一般的灵魂,因此要求成神。”何劲说:“那怎么可能呢?如此心性,按自然冥道那边,应该是中下品性,投胎的时候是负分的。”洪浪浅说:“所以他们这一闹,原来交的金子就不够了,要想得到同等待遇,就要再交金子。把他们收回来,让他们知道厉害,还要让他们心服口服。”何劲说:“果然是拿人家手软,这要是自然冥道,他们自然明白自作自受的道理,只有认命。”洪浪浅说:“自然冥道也有这种灵魂,越想高人一筹,反而低人一等,也有专人收拾。”何劲说:“咱们先从哪里开始呢?”洪浪浅说:“就从第一个柯梦溪开始好了。”何劲说:“我不想再去阴尸地了,东冥也不想去。”洪浪浅说:“那从最后一个开始,倒着来。”何劲指着名单,说:“最后一个,崔生,****,中冥因驰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