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林、蔡毛、何必当三个人刚要出门,只见门外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白衣,相貌端严,双眉紧锁,若有所思,也不抬头,几乎撞到何必当。两人各退一步,何必当拱手说:“白辰公子。”水白辰说:“想必是东冥蔡毛公子。”蔡毛在后面一拱手,说:“在下是。”何必当说:“我叫何必当。”水白辰点点头,看一眼杨成林,拱手道:“十二堂有礼。”杨成林也一拱手,说:“公子引我们来,一定是要帮我们救施缕姑娘。”水白辰一伸手,请三个人回去落座,自己坐在杨成林身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不如说是请你们来帮我救施缕,我一个寄主,手下一千多个寄灵,竟然不能保护她。”何必当说:“不是你的寄灵把施缕的灵魂勾走的吗?”水白辰说:“是,施缕的灵魂只有我会原封不动的完整引出,楚存雄利用了这一点,我一引出,他就把她带走了,应该不会带到西冥府,这是个绝密。我跟了一段,被甩了。”
蔡毛说:“你干不过楚存雄?”水白辰说:“是啊。”何必当说:“没干怎么知道?”水白辰说:“我被他封过五年,现在虽然解了封,可是命签还在他手里。”杨成林说:“你引我们来就不怕他吗?”水白辰说:“我暗中给你们加了糊码,他不会知道的。救施缕我只能给你们暗中帮忙,主要还得靠你们。”杨成林说:“现在施缕去向不明,到哪里去救?”水白辰说:“我给你们标几个地方,都是西冥秘密囚徒的地方,也包括我当年被封的地方。”水白辰拿出地图,标了三个地方:怨账、风篷、混珠。
杨成林说:“这三个地方没听说过。”水白辰说:“怨账在西冥府宛苍城钟楼五点钟方向五百里,风篷在八点钟方向八百里,混珠在十点钟方向二百里。如果施缕不在这三个地方,就有可能被封在什么灵物上:树、鸟或是其它什么,也许是人吧,那样虽然不是无迹可循,不过,也可能永远不会找到她。”何必当说:“没有她,你会打一辈子光棍儿吗?”水白辰一愣,说:“可能吧。”何必当说:“那你还出卖她?”水白辰说:“难道让我看着她死在我面前?”何必当说:“楚存雄最近不是利用女人就是利用孩子,我看这是死催的。”水白辰叹口气,拿了一块自己的寄灵修的黑前襟缠在蔡毛随身的觉迷剑柄上,一边说:“虽然我在隐士册,我看是隐不住了,不知道能不能逃出楚存雄的手掌心。”杨成林说:“我也不能打保票说东冥一定保的了你。”水白辰说:“知道。”
杨成林带着蔡毛和何必当赶往怨账,一面给何劲传信儿说明情况,让何劲派人接应。怨账是个不毛之地,地上满是白花花的卵石,监着两万多因怨成茧的灵魂,每天不停的把自己结的茧磨成锃亮的怨生石,这石会在灵魂有机会投胎时化为脚后跟,终身疼痛,投不了胎的,等灵魂磨灭以后,光芒退去,就是地上的卵石。三个人穿着界外身的挡袍,面对这个怨声载道、磨石声嘈杂的喧哗之地,都不住的摇头,心想:楚存雄不会把宝贝似的施缕放在这种鬼地方。刚要走,一阵迷迭香味。杨成林说:“有点意思。”蔡毛说:“必有行园。”何必当说:“那片高坡后面吧?去看看。”三个人过了高坡,果然见一片行园,密植一片迷迭香。何必当说:“这是怨账管理层的地方吗?”蔡毛说:“看起来象个关押美女的地方嘛。”杨成林说:“不会这么容易吧?没人也没法境阻拦?”蔡毛说:“说不定这个就是法境。”何必当说:“你是说咱们被发现了吗?东冥王牌界外身出了问题?”蔡毛说:“不至于。”
只见西冥三堂崔白白出来站在行园里,插着腰,呵呵的冲杨成林三人一笑,何必当骂道:“他妈,被发现了。”蔡毛说:“算了,施缕不在这里。”何必当说:“不掀个底朝天,咱们就是白来一回。”蔡毛说:“正是。”三个人一扯界外身的挡袍,举长木刀照定崔白白就剁,霎时天昏地暗,三人赶忙一掐诀,尽力往外翻,周围白雾蒙蒙,头顶一点灵光,被一股大力一卷一送,天光乍现,已经是远离怨账的蔓草地,只见水白辰和一个黑衣寄灵站在那里。三人一拱手,杨成林说:“多谢相救。”水白辰说:“不必客气,可知我已经暴露了,那两地也不必去了,凡我猜的出的地方,必定不是。”杨成林说:“这么说施缕被封在灵物里了。”水白辰说:“说不好,直接去西冥府吧。劳十二堂给东冥主去个信儿,想办法从楚存雄那里盗出我的命签。”杨成林点头。
四个人赶奔西冥府,距西冥府还有一百里的时候,水白辰拦住杨成林三人,说:“不能走了,西冥府新装了灵机枢,再往前走就要被发现了。”何必当说:“看来楚存雄这回是煞有介事了。”蔡毛说:“桐林有我们的常驻,我联系看看。”水白辰说:“必定已经迁出了,一联系就暴露了。”何必当说:“闯进去。”杨成林说:“楚存雄在凤毛道一举灭了银柳等四大灵堂主,咱们这样去不是白给吗?”何必当说:“难道就不管施缕了吗?”杨成林说:“让A番二队赵平绪亲自出马。”蔡毛说:“对呀,A番素来以鸡鸣狗盗著称,这种暗渡陈仓的事他们来更合适。”
四个人在现世崇光镇崇光客店投了店,静等赵平绪来。入夜,正在睡,崇光客店静静的墙壁、房顶、门窗象纸一样开始折叠,水白辰最先警觉,一纵身穿出客店,跳到半空里,撒出寄灵,举长木刀就劈,一面大喊杨成林、蔡毛和何必当。崇光客店被捣毁,杨成林、蔡毛、何必当踪迹全无。水白辰吓出一身冷汗,正在无措,一抬头只见半空里站着西冥主楚存雄,居高临下,背衬繁星。两人对视着,都没有说话,水白辰身边站出了十个顶极黑衣寄灵,其余都隐了。五秒钟,象过了一个钟头那么长。水白辰想起了当初被封的时候,他十一岁,还是个学生,但是已经在寄灵的帮助下建立了自己的公司,收入颇丰,在与西峡贸易公司斗法中灭掉了西冥二百八十一个寄灵。那也是这样一个繁星满天的晴朗夜晚,正在睡的水白辰被寄灵拖出被窝,跑入冥界,爆碎的寄灵的体液喷在水白辰脸上,水白辰懵懂醒来,楚存雄也象今天这样,居高临下,背衬繁星。想到这里,水白辰面无表情,心里一声叹息。
楚存雄一抡长杆大砍刀淀拓,刀风忽的向水白辰席卷而去,水白辰站在风里岿然不动,十个黑衣寄灵却不见了。楚存雄一转身,即现身西冥三个堂主:四堂主江别鹤,五堂主徐缓州,八堂主付中仁,二话不说,如箭离弦,举长木刀向水白辰劈过去。
水白辰一纵身,后撤了十来丈,转身就跑。面前闪出五个人,水白辰也没看清楚,一纵身翻过去,只听身后打起来,也不顾回头,一溜烟的跑出去百来里地,听听后面悄无声息,停下来回头看时,只有夜,什么也没有。赶忙运起真气,感觉吸不到胸口,手脚酸麻。心里明白:楚存雄封了他的寄灵,上次开封的时候是因为偶然吃了一种幽冥黑葡萄,开封后,甘愿臣服,夹着尾巴做隐士,楚存雄也就没理他。水白辰暗地里搜集那种幽冥黑葡萄,晒成了干儿,这些年家里存了几十斤,这次出手为防患于未然,真揣了二斤。此时赶忙拿出来,抓一把忽进嘴里,一边嚼一边体会,一边运功,一边往外撒寄灵,吃完了,都不见什么动静,一边想:不能太着急,得等着身体吸收了才能有效果,上次好像是三天以后才见效。又吃了一把,入了现世堂黄镇,投了个店,也不敢吃东西,也不敢胡思乱想,躺在床上好好运化,不知不觉就朦胧了。
虽然出不来寄灵,但是做为寄主,水白辰依然是十分的敏锐。一阵槐花的清甜香气袭来的时候,水白辰睁开眼睛,看到个大叔坐在床前,虽然长的还很年轻,但是感受的到那种年华沉淀出的成熟气息,稳重、从容还有点痞。大叔没有看水白辰一眼,把水白辰揉搓的象个面团,打通了灵脉、神通、精海。水白辰没有反抗,显然这位大叔是个寄主,从面相上看也全无恶意,如果有的话自己应该已经翘了吧。水白辰相信他是个厉害人物,因为看起来实在有那种实力催生出的淡定、坦然,绝不会做多余的事。嘣的一声,水白辰一下子喷出十几个黑衣寄灵。大叔说:“好了。”
水白辰遍体通泰,知道此话不虚,已经解了禁。心里在琢磨不知道是不是幽冥黑葡萄的效果,还是只是因为这位大叔,不管怎么说,下了床,规规矩矩的一拱手,说:“多谢大叔。”大叔说:“我以为你会说多谢兄台。”水白辰说:“敢问兄台大名?”大叔说:“还是叫叔吧,你比我两个儿子大不了几岁,我是东冥主何劲。”水白辰连忙说:“失敬,还要谢东冥主替我拦下西冥府的那些人。”何劲说:“没什么。杨成林他们呢?”水白辰说:“被楚存雄弄走了。”何劲说:“那位施缕姑娘有下落了吗?”水白辰说:“可能被楚存雄封在灵物里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十二堂他们就出事了。”何劲说:“楚存雄已经不象以前那么自信,开始严密起来了。”水辰说:“是啊,内在顾不住,开始注重外在了。”
东冥四堂主麦青埂进门来禀:“杨成林他们三人被撂到三百里外,只是被吸了一部分灵脂,没有什么大碍。据何必当说是因为他当时被吓尿了,无意中破解了楚存雄的功法。蔡毛说当时身体都被扭曲了,非常痛苦,灵魂都出了窍,显然是不知被什么人所救,以为是水白辰。”何劲说:“杨成林怎么说?”麦青埂说:“十二堂若有所思,没说话。”何劲说:“我真怕他们象银柳一样,万幸。”
何劲此次共带来五个堂主:东冥四堂主麦青埂、五堂主莫双,中冥六堂主南河晨、七堂主江阴,南冥十一堂主上官茶。界外身被识破,西冥府宛苍城和桐林市都已经进不去,楚存雄弄的是铜墙铁壁,何劲等人窝在客店里在外围干着急,第二拨A番二队赵平绪和五队孙雪杉到了。众人站在冥界的蔓草地里商议,何劲说:“里面的人也就楚灿可以接触,别的不敢保证,跟他接触是安全的。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出来。”麦青埂说:“只怕感觉到风吹草动的时候已经晚了。”何劲说:“也是,快去快回吧。”
赵平绪和孙雪杉用A番特别装备阴阳错码躲过了灵机枢,没有直接进宛苍城,进了桐林市,市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入了冥界,也没有什么特别,往各堂转了转,也没有消息。遂入了宛苍城,不得不佩服楚存雄的严谨,毫无破绽。最后一招:去见楚灿。
西冥表面上干的事业如火如荼,有条不紊,内里的压力只有真正有见识的人才能体会。楚灿并不想参与,只有深深的担忧。院子里的迎春花开罢,桃花又开始开。楚灿站在桃树下,愁眉不展,手里拿着媒人送来的一叠女孩子的照片和资料,个个娟秀,名门淑女,楚灿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其实一眼也没看,翻完了丢在树下的桌子上。
通冥人的身体都是出奇敏锐,讲究的是察微知著,做为楚存雄的儿子,从小就受到高超的指点,在这方面楚灿尤甚。所以当楚存雄暗中把施缕的灵魂封在楚灿的身体里,没有三天,楚灿就已经察觉:自己身体里多了一个灵魂,是个女人。虽然还未觉醒,默默的女性的馨香温柔已经开始弥散在楚灿年轻的身体里,令楚灿平添怅惘。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灵魂从何而来,因何而来。从理性上考虑:为了自己和她应该把她的灵魂逼出去,凭自己的力量,让她平安单纯的入自然冥道架构,走属于她的前程。
但是楚灿极尽所能也不能把这个灵魂逼出去,心中不禁诧异,又不敢跟别人说,尤其不敢跟父亲楚存雄说。身为西冥少冥主,被来路不明的灵魂侵入身体,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即使只有父亲一个人知道,也会令他不安,更让楚灿担心的是这个女人的安全。楚灿认为这不是个大事,他有能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也能控制住这个女人,慢慢的把她导引出去,暗地里安排好她的去向。在此之前,只有小心安抚,让她听从自己的意志,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都要让她放弃,单纯的淹没在轮回里。这是最大众化的结局,也是最好的结局,可保安然存在。
现在,就在这棵桃树下,楚灿感觉那个女人的灵魂蓬勃欲动,就象眼前这含苞待放的桃花。粉粉的,鼓鼓的,充满绽放的力量。楚灿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阳光很好,树影斑驳。楚灿心上一颤,暗道一声“醒了”。施缕的灵魂在楚灿的身体里觉醒了,她看到了桃花,看到了干净的院落,通透的蓝天以及面前一盏清茶。她感觉遍体通泰,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沉重,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她低头看自己,考究的休闲衣裤,男式的,身体健壮,关键是平胸。她看到了手,那不是自己小巧绵软的手,而是修长刚健,虽然也很美,但那不是自己的手。施缕满心讶异,再次想站起来,但是她根本站不起来,她想去照照镜子,但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正在不知所措,那个身体站了起来,显然并不是自己的意志,她感觉到这是一个高帅挺拔的身躯,举止利落不失法度温柔。
这个身体站在了镜子前,施缕一惊,只见镜子里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亲切坦荡、神态自若。悠然的开口说:“身体不听使唤,对吗?”施缕说:“你是谁?”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听那少年叹一口气,说:“被封了口了吗?必然呀,看来你不是无意而来,八九是被人强差来的了。虽然你也许知道我是谁,不过我还是明言吧:我是西冥少冥主楚灿,你的灵魂在我的身体里,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任务,但是我感觉你不是个恶灵,而且好像有人身的味道,也许身体还在现世未死吧。不过,你也很难再回去了,跟死无差别。倘然从此你寄在我身上出不去,那只有我死后再分别了。”楚灿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上的女灵魂,跪坐在那里,抬着迷惘无助的眼睛,望着镜子。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儿,似乎比提亲的那些娴静真诚呢。楚灿心里一片柔情,接着说:“这就算是认识了,以后好好相处吧,附带一句:我的身体是不会听命于你的,你要有个准备。”见女孩儿默默听着,没有反应,楚灿微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