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院里升起了一面五星红旗,方一梅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五星红旗在风中高高飘扬。
为防万一,一梅改了个发型,把头发剪成清爽的短发,还破天荒地化了个淡妆。老天保佑,这下子李院长该不会轻易认出自己来了吧?
一阵汽车马达声由远而近,一梅回头微笑着对紧张不安的老人们说:“咱们是新阳最好的敬老院,你们都是敬老院最好的院民。他们是来向咱们学习的,咱们怕什么?”
民政局赵副局长在虎口镇党高官、镇长、王副镇长等人的陪同下,已经下车走到大门上了。
公孙华、一梅和任闲、陈志等人赶紧跑步上前去迎接,忽然身后鼓乐齐鸣,混子在大门口放起了一挂长长的鞭炮……
一梅吓了一跳,惊魂未定时,赵副局长等人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在呛鼻的烟雾中,忽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这也太隆重了呀,跟娶新媳妇似的”,赵副局长笑着对左右并肩而行的书记和镇长说,“再说,放鞭炮也污染环境呀……”
书记和镇长难得的意见一致,异口同声地说:“下不为例。”
一梅连忙说:“欢迎赵局长和各位院长莅临本院指导工作……”
赵副局长刚握住了一梅的手,声音就被一梅身后惊天动地的声浪淹没了……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老人们挥舞着一只只苍老的手,几乎是机械地反复地喊叫着这几句口号。
这都是公孙华的安排。
这种欢迎仪式经过了多少年,虽然毫无创意,又很俗气,却经久耐用到今天。
一梅只看见赵副局长张着嘴,也听不清局长在讲什么,她根据他的口型臆测了半天,也推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礼节性地点头微笑。
他身后,是一颗颗新阳县各乡镇敬老院院长的头:一张张大小胖瘦黑白五官炯然不同的脸。
韩店镇李院长的脸也赫然在其中,方一梅有点小紧张,赶紧收回目光。
“方院长真是热心养老事业,甘于奉献青春的五好青年啊!”赵副局长忽然大声喊叫道。
一梅也大声回喊道:“赵局长过奖了,我是共产党员,我喜欢和这些可爱的老人们在一起!”
公孙华和任闲正忙着挥手叫老人们安静了下来,突兀的,方一梅的大嗓门刹车不及,在突然安静下来了的人们耳边嗡嗡作响。
一梅尴尬地呆在风中凌乱,老人们咧着嘴哄笑起来。
赵副局长冷不防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他被一梅的超级大声波,震得倒退了两三米远。
王副镇长忙出来说:“哎呀一梅,恁这副好嗓子,开大会就省了麦克风了哟!”
公孙华也跨前一步救场,请大家往院里去参观。
一梅心里默默地一个个数着,新阳县二十三个乡,除了自己,二十二个敬老院院长,一个不少。
经过一梅身边时,韩店李院长停了下来,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方一梅,似曾相识。他狐疑地问一梅:“方院长,咱们在哪儿见过吗?”
一梅心里紧张,表面上却若无其事的淡定,她笑了笑调皮地说:“咱们?不会是在梦里吧……”
后面几个院长都捧腹大笑,想不到老实巴交的李院长也会这种老套路,有人打趣说:“老李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恁还有这一手?老司机,老司机……”
还有人挤眉弄眼地说:“老李哎,老司机带带俺呗……”
李院长满脑子搜索着认识方一梅的线索,根本没听见身边众人的打趣。
而一梅,早已快步跟上了前边的队伍。
公孙华和陈志口若悬河地向大家介绍着虎口经验,赵副局长耐着性子听着,却忽然打了个呵欠。
公孙华尴尬地闭了嘴,心想,难道局长也跟自己一样,昨晚也熬夜打麻将了?
赵副局长忽然听见了老李婆屋里有孩子的笑声,惊讶地问:“那是谁家的孩子呀?”
“是个弃婴,一出生就是严重的唇腭裂,所以被丢弃在敬老院大门上……”公孙华忙回答说。
“去看看孩子吧。”赵副局长说,率先走向老李婆的屋子。
“老人家,恁受累了……”赵副局长握着老李婆的手,亲切地说。
老李婆受宠若惊,颤抖着嘴唇,一时竟紧张成了结巴:“俺,俺稀,稀罕小,小,小金宝……”
这是真心话,自从有了小金宝,老俩口仿佛年轻了许多,好象把金宝抚养大,成了他们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似的——金宝不长大,他们就得一直活下去。
老李头使劲地咳嗽着狠刷存在感。一男一女,同屋而居,赵副局长自然明白他的身份,便故意笑着逗他:“老人家,恁可是着凉感冒了吗?”
老李头着急地说:“刚才喝水喝急了,呛着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任闲说了金宝去南阳治疗的情况,赵副局长说:“一定要给孩子治好病,人家《水浒》里的鲁智深还知道‘救人须救彻’呢,咱们共产党人更要救人救到底!”
他又转身对老李婆说:“老人家,有啥困难,有啥要求就提出来,党和政府一定会给恁解决好!小金宝就托附给恁了!”
老李婆从来没有觉得抚养小金宝,如今竟成了肩负重任,她抱紧了小金宝,只会使劲点头,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