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梅睡到半晚上,忽然听见小胖子在哭,她睡眠本来就浅,这哭声令她心烦意乱的。
她不敢开灯,摸黑哆嗦着胡乱穿上衣服,刚开门要出去,就听见徐晓风在黑暗中低声说:“太平洋的警察,管的宽!”
她回头在黑暗中做了一个“要你管”的表情,开门走了出去。
小胖子身上只穿着内衣坐在门上哭,陈志也不在家。
估计是小胖子睡醒了发现家里没人才哭的。
樊小兰是下午打架就跑了的,那陈志呢?
“小胖,你爸呢?”
小胖子摇摇头。
一梅把小胖子拉回屋里,让他钻到被窝里去。
他可怜巴巴地拉着一梅的手哭着说:“阿姨别走,俺害怕……”
“你怕啥?”一梅笑着问。
小胖子越发可怜地抽泣着说:“万一俺爸和俺妈离婚了,如果他们都不要俺了,俺就成孤儿了呢……”
一梅摸着他的小胖脸,哭笑不得地说:“你个小家伙,哪来的那么多如果?你爸去接你妈了,快睡吧,你睡醒了,他们肯定早已经回来了。你看,阿姨和你徐叔叔都吵了一百回了,离婚了没有?”
“那倒也是。”小胖子马上破涕为笑地闭上了眼睛。
一梅又给他掖了掖被子,看他打着香甜的呼噜声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带上了门。
“然然妈……”
迎面就碰上了沮丧的低垂着头的陈志。
“咦,兰姐呢?你咋不把她接回来?”
陈志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说:“俺上哪去接她呀?”
“咋?她没回她娘家?”一梅惊讶地问。
“她哥家,她姥爷那儿,她姨家,她两个姐家,但凡能找的地方,俺都去找了……”
陈志满脸的疲惫和辛酸。
“那她能上哪儿去了呢?”一梅喃喃地问,她知道,樊小兰最远也就去过驿都市,她应该跑不远?
樊小兰一向和陈志是恩爱夫妻,羡煞旁人。这次意外被打,一定是没脸回娘家了……
那她还能到哪儿去呢?
陈志双手抱头痛苦地蹲在自己家门上,有种捅了马蜂窝,一筹莫展的沮丧。
一梅拿着强光手电筒一个人到大门上去看,樊小兰胆小怕死,绝对跑不远,更不会去寻死。
她开了小门,站在门外,随意地用强光手电筒四下里照了照。
忽然,她看见敬老院东边围墙外面的麦地里有个大黑影。
她吓了一跳,壮着胆子用手电筒对着黑影仔细照着看了半天:似乎是个人?
“谁?那是谁呀?”
一梅哆哆嗦嗦地冲着黑影大声喝问道。
“是俺……”
半天,黑影站了起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弱弱地答道。
不是樊小兰是谁?
“是兰姐吗?快回来吧,麦地里多冷啊……刚刚听见小胖子的哭声了吧?”
樊小兰只迟疑了几秒钟,就慢慢的走了过来。
nnd,麦地里是真冷啊,樊小兰又冷又饿,谁会知道她竟一直在麦地里蹲了半宿?
如果不是方一梅无意中发现了她,她简直要被活活冻死在麦地里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方一梅几乎可以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她下午跑出敬老院,无处可去,满大街都是熟人,叫人笑话吗?
如果回娘家,她娘和爹天天忙着给她哥的猪场打下手,没空听她哭诉委屈不说,说不定还要被臭骂一顿。
她姥爷一个人住在镇政府后院里,吃住不方便不说,还要狠训她一顿。而且镇政府里,谁不知道她是陈志老婆?
想来想去,真是无处可去,她只好先躲到院子南边的麦地里去。
南边麦地不远处是一处坟地,夜色降临,她又冷又饿不说,还毛骨悚然的。
南边麦地太偏僻了,如果她就一直躲那儿,估计陈志得找到收麦那时候。
于是,她悄悄转移到东边麦地里,挨着大路又不远,主动给陈志的寻妻工作降低难度。
可是陈志还是找不着她。
好几次,她就蹲在麦地里,眼睁睁地看着陈志进进出出的。
她知道他在找她。
“呸,真是眼瞎……”她恨恨地在心里骂着陈志,难道还要她傻乎乎地象个电线杆子似的,杵在大路当中,他才会发现她?
谢天谢地,方一梅发现了她。
方一梅去摸樊小兰的手,冰凉的象石头一样,她的牙齿打着战,也不知她是饿?是冷?还是疼?
“你呀,真是何苦来呢?”一梅心疼地说,“谁能想到你会躲在麦地里?万一我们找不到你呢?”
“那就冻死在麦地里好了,”樊小兰哆嗦着说着硬气话,“反正俺也不想活了!”
说着,醒着鼻涕,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先回家吧,一会儿天都亮了,你上午还有课呢!”
一梅劝道。
“上课?俺还去学校上课,给他陈志挣钱?哼,想的真美!从今天开始,俺樊小兰,吃了玩,玩了吃,顿顿吃大餐,天天买新衣……把他陈志的钱吃光喝光穿光!”
一梅笑道:“你这个三光政策真不赖,我和徐晓风吵架咋没想到这个妙计呢?”
远远地,陈志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说:“咱回家吧……”
话还没说完,樊小兰已经象头狂怒的母狮子一样,扑向陈志,又哭又骂又抓又咬又踢……
一梅哆嗦着,赶紧掉头往院子里跑去,耳边尽是陈志痛苦的呻吟声和樊小兰的哭骂声:
“陈志,你个七孙!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不过了,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