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方一梅也曾幻想和谁谈一场风花雪月纯纯的恋爱。
相见时秋波流转,低头时莞尔一笑,用眉目传情,一句话也不用说,彼此都懂,心知肚明。
恋爱往往比结婚更令人感兴趣,就好比小说比历史更有趣一样。
因为恋爱面对的是没有更多实质性问题——不必忧心物价上涨,不必操劳吃喝拉撒……
可惜这个世界太物质,人的欲望太多,谁肯陪她玩纯情?
柏杨说:婚姻生活里的人应该半睁眼半闭眼地生活,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男女,如果眼睛睁得太久,或用照妖镜照得太久,恐怕连上帝身上都能挑出毛病。
那她和徐晓风的婚姻,症结在哪里呢?
杨柳岸,晓风残月……为什么不是晓风明月?
婚姻是一座围城,方一梅想出城,但又不能走远。她就想站在城门上内外兼顾地看风景。
“咳,然然妈!”
一梅正抱着庄子的《逍遥游》神游围城,敲门声惊醒了她的痴心妄想。
她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张东臣。
“哎呀张叔,您肯定有事?”一梅笑着说,“不会是专门来找我打牌的吧?”
张东臣摇摇头,跟她进了屋,也不肯坐下,叹气发愁地说:“俺想进敬老院……”
“嘿嘿,早就该来了,我举双手欢迎!”一梅高兴地说。
张东臣却愁眉苦脸地说:“他们说俺可以进,瑞莲不能进……”
“哦……”一梅也想到了,他平时跟瑞莲一块过,谁会吃饱撑的,去过问瑞莲的来历?但是要进敬老院,很多人就要公事公办地问个清楚了。
单是公孙华那一关,就肯定过不去。
一梅只好问:“张叔,瑞莲姨有身份证、户口本吗?”
张东臣摇摇头,瑞莲来时疯疯癫癫的,啥都没有。
“张叔,咱们去找派出所,给瑞莲姨老家派出所打电话,调查落实好她的情况。然后干脆把她的户口迁过来,你俩去民政局领个证,过了明路,看谁还有话说!”
张东臣想了想说:“瑞莲是陕西米脂井家坪的人,她老家只有个弟弟,爹娘过世好些年了。”
“好,咱们现在就去派出所!”一梅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张东臣嗫嚅着说:“去派出所恐怕不行。”
“为啥啊?”
张东臣声音轻的根本听不见,一梅着急地说:“哎呀,有啥事赶紧说,别耽误事儿!”
“恁瑞莲姨,老家还有个男人呢,她是自己逃出来的……”张东臣红着脸说。
“唉呀,张叔,您这可是非法同居呀,”一梅为难地说,“怪不得不肯去派出所,去了可是自投罗网,说不定还给您定个拐带良家妇女的罪名呢……”
张东臣慌了,涨红了脸说:“然然妈,恁可别冤枉俺!瑞莲真是受不了她男人的毒打,自己逃出来的。人还疯疯癫癫的,俺真是那天在集上碰见她的,韩老二几个人都可以作证……”
“她老家还有丈夫?这可就难办了。”一梅也发愁地说。
她盯着那本《逍遥游》想了半天,对张东臣说:“张叔,您先回去,我来想想办法。瑞莲姨姓啥?”
“井家坪的,姓井,井瑞莲。”
“好。”
一梅送走了张东臣,决定先去派出所探个虚实。
虎口派出所的户籍警是个热情大方的小伙子。
“请帮我查一下这个人的户籍信息,她是我姨。”一梅把瑞莲的名字、地址都写在一张纸条上,递给小伙子。
小伙子问:“她的身份证呢?”
一梅忙说:“她今年六十了,十几年前,因为家暴受了点刺激,从家里逃出来的,所以啥也没带。”
“哦……”小伙子认真地盯着他的电脑,好一会儿才说,“米脂叫瑞莲的女性有几十个,井家坪只有一个井瑞莲。那边户口信息显示她是已婚,但没有子女,户口上只有她自己。”
“啊?那她丈夫呢?”
“她丈夫去世七年了,户口七年前就注销了。”
“啊,太好了!”一梅高兴地脱口而出。
那小伙子吃惊地看着她说:“恁姨夫死了,恁还嚷嚷太好了?”
“呸呸呸!”一梅连声说,“谁说他是俺姨夫啊?”
“哎,再请问一下,我姨要把虎口迁到咱虎口来,要她本人回去吗?”
“那当然,她回去按迁移户口的正常流程办理就行了。”小伙子热情地说,“叫她顺便把二代身份证办了吧。”
“好,谢谢你,你是咱虎口最帅的小伙子了!”
一梅夸奖说。
“是吗?”小伙子摸摸自己并不帅气的脸,还是很高兴地笑了。
……
一梅马上去张东臣家,瑞莲正在做饭。
意外地,烧锅的人居然是王瑞。
“我在这蹭饭呢……”王瑞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张东臣从里屋走出来,傻傻地看着一梅。
一梅高兴的把在派出所查到的情况告诉了他,又看着瑞莲说:
“叔,您赶紧和瑞莲姨回老家,把二代身份证办了,回来把结婚证领了,多好啊!”
张东臣也兴奋地看了看瑞莲。
“干脆,明儿就去!回来我给你们在敬老院办个婚礼庆祝!”
一梅笑眯了眼,那院里可热闹了。
张东臣又低下头,欲言又止。
一梅摸摸自己比脸还干净的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先把东西拾收拾,我明天一早来给你们送行。”
王瑞也看出来了,忙掏出几张红票子,递给张东臣说:“这五百元估摸也够了,咱就别为难一梅了。她那个院长是政府购买岗位,工资低的可怜,净倒贴给你们了。”
“那行,回头俺还给恁。”张东臣感激地说。
“嗨,不要了!我每月有退休工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当我蹭饭的饭钱吧。”
一梅也很感激她仗义资助,含笑说:“哪天有空了,请你吃顿便饭,亲不亲,故乡人呢!”
“好,那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