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平台,那棕毛狐狸迅速跑向四方建筑,然后蹲在那里,很恭敬地等着老爷子过去,它的两侧是狐狸石像,双腿撑起,尾巴拖地,双爪举起火把,在它的后方,是一座双顶房子,正门里散出光亮。
老爷子直感觉这次探宝实在太诡异了,过去就算再凶险的大墓,大不了就是机关歹毒密室难寻,了不起出来几只还没有腐烂的僵尸,哪里有今日这一遭匪夷所思。
这里说是宝藏其实也是大墓,颛顼最后选择将自己安葬在这里,那珣玗琪矿脉便成了他的陪葬,而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一生创造的奇迹。同时这里又是他一生的守护神与挚友白狐大帝的栖息之地,最后白狐大帝也同样在这里示现灭度飞升,这里可谓是宝藏、人墓与妖陵于一体的地宫。
现在自己就在这座地宫最核心的门口,里面到底会有什么,一只狐狸出来迎接自己?自己要和狐狸交流?如今自己和旺财如同进入了深渊里,生杀大权都赖这位赤狐将军,如果一言不合,自己和旺财是不是就得留在这里?
想罢,老爷子将手里的洛阳铲握得紧紧的,既然已经来了,就算是鬼门关也得去闯一闯,看看这威力无边的妖怪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走到近处,才看清楚,这扇门上的纹路与洞口埋在土里的石门上的一模一样,而这个房子的双顶实际是两个龙脊延伸出来的房顶叠加在一起,就像中原寺庙里的大雄宝殿一样,远看是两层,进去实际是一层。而整个房屋看不出石头堆砌的接缝,也看不到什么刷浆的痕迹,看来是一体开凿出来的,房屋外墙上各开了一个窗洞,整体看起来非常原始。
平复一下心情,老爷子便推门进去。
只见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矮桌,上面有两个箱子,箱子中间有封信,矮桌后对着正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巨画,而画下莲花座上端坐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白狐。
那白狐足足有一人多高,身披道袍,头带宝石铜冠,眉眼间透着安详,下颌微收双肩圆张,一对前爪上下合掌置于腹前,真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爷子看着连连称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白狐大帝?一只存活了几千年的白狐?它灭度后竟然把肉身一直安放在这里,而且不腐不朽,身上的皮毛都如同新的一样闪闪发亮,可是,这么一只怪异的狐狸坐在面前,自己竟然只觉得是一位慈祥的老者在安坐,完全没有任何恐惧感。
这一路走来,老爷子可谓九死一生,自然也领悟到了很多东西,不管对方到底是善是恶,这些都是拜对方所赐,恐怕此生都再难有此等奇遇。
于是,他郑重地跪下,向白狐大帝磕了三个头,也为这大山里的人们感恩它老人家的庇佑,更因为敬重这位妖祖与中华民族的上古大帝颛顼之间那可歌可泣的友谊,它当得起这一拜!
站起来后,老爷子恭敬地绕到白狐大帝身后去看那副巨画,只见这幅画以群山为背景,山腰上一只白狐翘首远望,目光中一位强壮男子头带宝石皇冠飞向空中的混沌,混沌之上则是此人回首含笑,但身体已经化为一缕青烟,而山下的人与狐狸们载歌载舞。
整幅画意境玄奇,下笔洒脱,着色飘逸,细节多变,层次起伏,静中有动,动中明意,绝对堪称佳作,旁边一首题诗:“道非相见,悟道时满眼无我。法无常法,弃法者只见如来。”落款是田水月。
老爷子一下被这三个字吸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副画作?对于这幅画到底是否出现过,至今都还是一个争论,而田水月便是这幅画的作者,大明第一才子徐渭徐文长。
坊间传说,徐文长在晚年穷困潦倒的时候,家里已经卖无可卖,旧病复发即将死去。可是有一夜,邻居看见他的破房子里灯火通明,传来两个人的朗朗笑声,只听得那稠糊交错推杯问盏持续了一夜,邻居们都感到奇怪,那徐文长已经病入膏肓身无分文,何来如此豪放的夜宴?
可是,那夜人们发现村里来了好多狐狸,都卧在徐文长的院子里,它们不吵不闹,就好像在守护着他家。
清晨,所有的狐狸突然消失了,人们看见徐文长站在村口,一直在招手大喊。
“你赠我一年阳寿,阎王爷改了生死簿,我寿尽的时候,别忘记再来看我一眼啊,我等着你!”
邻居们都感觉诡异,莫不是这徐文长被狐妖摄了魂回光返照,于是赶紧过去询问,只听他说。
“妖又如何?仙又如何?佛又如何?人又如何?能作此画了此残生,得知天地秘密,足矣足矣!”
一年后,徐文长苦苦守在房中,他已经行将就木,家里只剩一张破床和桌子纸笔,还有院里的那条老狗,但他就是在等待着那个约定。
晚上,依旧成群的狐狸突然进入村里守护着他家,那笑声又响起来,然后就是永远的寂静。
当夜,有邻居梦见一位白胡仙人前来托梦,说徐文长已经升天,希望村里人过去帮忙收敛。
第二天,人们打开他家,看见这位大明第一才子孤零零地躺在破床上逝去,头旁放着一块红色玛瑙石,而纸上留有两行诗歌:“乐难顿断,得乐时零碎乐些。苦无尽头,到苦处休言苦极。”
于是,徐文长为狐仙作画的消息不胫而走,更传说那副画中有天地的秘密,得到此画者可以窥得飞升的门径,可是,徐文长一生画作中并没有留下关于狐狸的任何笔墨,他所擅长与爱好的也绝非鬼神之事,但那两行诗的题目叫做《飞仙半留曲》。
直到民国,还有人坚信徐文长晚年有过一段奇遇,与仙人成为朋友,并作画赠与对方,同时题诗留念,但是只写了一半,还有一半直到临死那晚才最后完成。
原来这幅画真的存在,竟然挂在这里,看来徐文长晚年的仙友便是白狐大帝,而这画作始终陪伴着白狐大帝的肉身,也可见这对白狐大帝来说也非常珍贵。
欣赏完画作,老爷子才仔细地看看这间房子,只见四周的墙上用红宝石镶嵌,仔细端详才发现,这是星空图,上面刻着线条标识出运行轨迹,传说颛顼做历,看来就是在这里推演出来的。
感慨啊,都说人妖殊途,但有谁知道这地宫中传承千年的友情,更有谁见证了人与妖之间能够如此珍视,那些腐儒假道口中的等级天条,无非将人视为世界的主宰,将那些伪善装裱成虚无缥缈的神佛旨意,最后反而暴露了他们的虚伪。
老爷子边想边坐到矮桌旁,撕开那封信,上面写着很简单的一句话:
“宝物任取,高抬贵手。”
唉,这是要封口啊,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老爷子无奈地笑笑,自己如今能有此等奇遇,对这些宝石财货哪里还有半点稀罕。
可是,当他看着这块宝石的时候竟然皱起了眉头,发现它比红色玛瑙更加透亮,而且,玛瑙上的流光溢彩终归是五彩颜色在光影下的视觉效果,但这块石头的中间,确实有一丝光在流动,就好像被这石头封存在里面。
他赶紧将石头拿到火光下,只见里面的光芒流动地更加快速,而且开始聚集,最后竟然在石头中间生成一个光团。这绝对不是玛瑙石,难道历史上传说的珣玗琪根本就不是后人认为的玛瑙?若真是如此,那颛顼封存起来的矿脉岂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财富?
天啊,珣玗琪就是玛瑙,这个错误的认知延续了几千年,直到大秦占领周王宫,看到珣玗琪后,赶紧将其封存,直到嬴政秘密派遣大军南下,才传说珣玗琪重新现世。如果只是为了一块玛瑙石,断不可能搞得如此神秘,而那画中的混沌,难道也是从珣玗琪中创造出来的?
难怪蓝玉始终觊觎这块宝藏,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回去以后那么快丢掉了性命,但都说宝物有灵,这冥冥中就是要指引有缘人得见。
老爷子把宝石放下,打开旁边的箱子,只见里面是一副竹简,打开一看,竟保存得很好,他自己便好书,特别看重墓中的古书残片。
根据他的经验,那墓中虽然不乏竹简帛书,但多为残破,一是因为墓里没有空气,一旦打开墓葬,空气与这些东西结合迅速腐化,就像那僵尸一样,开棺见气后便迅速衰败,再者便是墓中若是漏风沤水,长期的腐败环境也迅速的毁坏了这些珍品。
可是,如果竹简能够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保存,并且没有蚊虫叮咬,特别是不要极端干燥或者潮湿都可以保存很久,而眼前这竹简便是如此,上面字体清晰可见,竹片没有任何裂纹。
竹简上全部用籀文书写,与白帝庙的那四个字同出一脉,属于正统的周王室规制。当看到题目四个大字的时候,老爷子头皮直发麻,那宝石与这个竹简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这便是早已失传的《道德真经》。
相传老子西出函谷关,被尹喜拦下,写得五千真言,名曰《道德经》。但实际上,老爷子在汉墓中看到过一些残片,那上面的文字与坊间的《道德经》有多处不同,而自古关于老子手书的内容到底有没有被篡改就一直争论。
道家内丹高手都认为现版《道德经》完全失去了老子对道和内丹修仙的真意,全是那些儒教之流删减的伪作,但是真本是否还在,这谁也说不清楚。
可是如今,自己面前竟然就是老子的真本手书,这才堪称绝世珍宝啊!
老爷子看看这两样宝物,又看看白狐大帝,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悲凉,为了保护这个地宫,它竟然舍得用这两件宝物来交换。可是,疑问马上出现,它为什么不杀了自己呢?这不是一了百了?那白春城不就因为一同探宝而死在密林里,为何独独放过自己?
想罢,老爷子跪在白狐大帝面前。
“仙尊,陆某不曾想过九死一生竟能得见真身。这一路走来,感悟颇多,当初实为探宝,但如今方知,这宝物竟然就是珣玗琪的矿脉,更是颛顼大帝与您安寝的陵墓,您赐我两件绝世珍宝,希望我能够继续保守秘密,这份苦心,陆某悉知悉见。”
“但陆某若是孓然一人到此,莫说保守秘密,就算宝物不取一丝一毫又如何,能有此等奇遇,夫复何求?可是,您可知晓,那日本人决定在一周后入山掘墓,他们不会有丝毫感恩之心,只会将这里据为己有,我一人离开保守秘密又有何用?”
“当初我有打算,若是探到宝物,便打开地宫让它现于光天化日之下,然后将宝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次掩埋,让那日本人知道宝藏已经被盗墓贼取走。可是如今才知道,蓝玉的宝藏竟然就是这片珣玗琪矿脉,这拿不走也毁不了,如此独一无二世间罕有,若是便宜了日本人,那我等岂不是中华罪人?!”
就在这时,只听旺财一声吼叫,门被重重地撞开,惊得老爷子一个转身,竟然是一只全身赤色的大狐狸缓步走了进来,想必这应该就是那赤狐将军,它是听到自己的言语而来,还是对自己有所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