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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吐血(1 / 1)

周玉华看着坐在炕沿闷头抽烟掉眼泪的丈夫,他心里怕呀,就怕王大贵心眼小,承受不住家里的苦日子潦倒,那她这个妇道人家就真的没法活了。

周玉华忍住眼里的泪往心里流,镇定了一会儿,她甩了甩遮在眼前的头发,故作没事的劝说道:“大贵呀,你还是个男爷们吗?就这点事儿就哭鼻子掉眼泪,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呀?”

她特意的舒展开眉头:“再说咱村也不是就咱家的房子塌了,不是还有七八家比咱还惨吗?人家都像你一样不活啦?不是常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人’吗?只要咱身体不垮,就是再苦的日子咱也熬的过去。行啦行啦,天亮了就有法子了,人还是得一天一天的往前混,发愁不能当饭吃,你也眯一会儿,一觉醒来,雪停天就晴了,睡吧。”

劝认之法人人有,连自己都不信的事儿,丈夫能过得去这道坎吗?嗨,当家难那。

这场冬雪,真是灾难呐,附近几个村子有好多破旧房子都被雪压塌了,有的成了残垣断壁还伤了人,听说还冻死了一个孤寡老头。

这事儿是真的,邻村一个曲姓老头,半夜起来上茅厕,雪大堵住进不去,他就蹲在猪圈门口,一不小心仰躺在身后的雪窝里。

本来孤寡老头的岁数就大,再加上他的腿有毛病,走路一瘸一拐,蹲在雪地不得劲儿,脚下一动弹,‘妈呀’一声仰倒在雪窝里,怎么折腾也没爬出来,天气又冷,慢慢的浑身僵硬。

等到第二天邻居到他家看到后,吓得赶紧跑出来招呼人帮忙,把老头抬到炕上,赶紧在锅肚子里添上烧草,一阵猛烧,烧的炕上都烫手,把个老头的腚都烙糊了。

这帮没经验的好心邻居,就这样把个冻僵了还有点气的老头,生生的给烙死了。

这场雪灾,冻死了庄稼人的鸡鸭,那些靠卖几个蛋换点零花钱的人家,这路子也给堵死了,还有那猪、羊、小牛犊也都冻死了不少。

村里的那些岁数大的老人,一提起这场雪就摇头“他妈妈的,我活这么大岁数,还真******没见过今年冬天这么大的雪,邪乎呀邪乎”。

雪给庄户人家带来的灾难再大,还是要活着不是?第二天,王大贵看着半塌的房子,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

周玉华看丈夫一筹莫展的样子,就陪着小心说道:“大贵,你光摇头发愁也不是个事儿,我看不如这样,你到咱村老东家那去借几根松木杆子,把咱家年久虫钻了的腰杆子换下来,把房子修......。”

“你说的轻巧,老东家又不是咱爹,去年借的粮食还没还给人家,今年又借了两次,说是我给他家打工顶账,我就是没黑没白的给人家干一年也还不清账啊,我还怎么有脸再去张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你有那厚脸皮你怎么不借去?真是的。”王大贵说完不再搭理妻子,转身回到灶间蹲下来闷头抽烟。

周玉华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呵斥几句又觉得大贵说的在理,一时没了主意。

说起这老东家,明面上他也不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土财主,待人处事儿说得过去,在这方圆几十里搏了个好名声‘王大善人’。

‘王大善人’五十多岁,高高的个头,白净的面皮,五官安插的很到位,上唇留有浓黑的八字胡,不笑不说话,长相很富态。

他平时的穿戴洁净不铺张,略发福的身材配穿上马褂、棉袍,走起路来带点斯文,手里经常拿着个水烟袋,不管有火没火的抽上一口,叫人打眼一看很文雅。

别看这王进财见人总是笑眯眯,可这些庄稼人见了他还是小腿打颤躲着走,生怕他笑出的声音叫人头皮发麻。

这个土财主很会算计,吃亏的事儿不干,利小的活不接,把你身上的油榨干了还惦记着你的骨头,心眼再狠吃人不露牙,周围村里的庄稼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可谁在大面上也挑不出‘王大善人’到底缺德在哪。

王进财在这王家集周围的附近村子里,真算得上财大气粗,家有良田上千亩,小作坊十几个,雇工近百,骡马牛羊成群,富甲一方没得比。

王家集是个二百多户的大村,村里住户大半姓王。

村子坐落在昆吾山北四五里的泊地上,村西北是一大片芦溏,溏大水深,冬去春来芦芽嫩绿,野鸭飞鸟起落,夏季野生荷花含苞待放,蜻蜓点水,蝴蝶忙碌。

秋风来了,莲子饱满芦叶金黄,冬天的雪,冰封芦溏,半大不小调皮的男娃,经常跑到这里溜冰打陀螺。

芦溏伴随着四季分明的春夏秋冬,从白天的太阳升起到夜间的日月星辰闪烁,芦溏没有掀起多大的波也没有引起世人的瞩目,年复一年就这样一直沉默。

王家集身后的昆吾山,如今已被大雪覆盖,阳光下的崇山峻岭透着刺眼的白。一山连着一山看不到尽头,一脉挨着一脉不知那脉的后面还有没有人家。

山上的树、山上凸起的石,在雪的装扮下,远远望去,有的像云,有的像只猴子蹲在那里,有的伫立在那像望夫归的女神......。风一吹再看这景,只要你放开你的想象,展现在你眼前的就是一幅千姿百态活的画面。

昆吾山的半坡根部是宽阔的龙湖,湖水碧波荡漾,山上有两条山涧溪流,常年不息的流入龙湖,湖里鱼虾蟹鳖丰富,湖面飞禽起落,昆吾山山清水秀,真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王家集身后这片延绵的山,靠村子这面,大部分都是王进财家的山峦。山上的每棵树每棵草都与庄户人无缘,只能望山兴叹。

现在周玉华叫大贵到东家借松树杆子,到头来拿什么还,还不是折成给老东家打工的钱?王大贵前账还没清,这又要背新债,这短打工成了长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能不打怵心颤吗?一时觉得眼前发黑,心痛的病又犯了。

日子过得再难,房子也不能露顶夜里看星星,冰天雪地就更耽误不得。

周玉华看着王大贵一直蹲在那闷头抽烟,心里一肚子气又不敢发火,她怕呀,怕王大贵再发病。

王大贵急火攻心,含着烟袋闭上眼睛还是觉得天昏地转,他嘶拉了一口烟,呛的‘咳咳’几声,从心中涌出一口咸‘噗噗’喷了出来,两口鲜血洒地,他身子一软往前一跪,顺势窝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正站在那发愁的周玉华,看到丈夫突然倒地,她着急的几步跳到跟前,扶起大贵搂在怀里,凄然的哭喊道:“大贵大贵,你这是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孩子他爹呀,你可不能倒下,你要是有个好歹,你叫我一个女人可怎么领着孩子过呀,呜呜呜,大贵,呜呜......你睁开眼看看,你快睁眼那大贵,呜呜呜......。”

一阵阵呼唤,一声声哭泣,昏沉中的大贵就像在梦里,听到远远地呼唤声,他想睁开眼,可眼皮子发紧就是睁不开。他想大声喊叫,可嗓子撕破就是发不出声。

周玉华看着脸色发青的丈夫皱了一下眉头,她赶紧禁住哭声,贴近大贵的耳边轻轻的呼唤“大贵、大贵,我知道你太累了,你睁开眼咱到炕上躺着好不好?大贵听话,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和我,我......。”

这时的王大贵好像从昏迷中有了感觉,脸色慢慢的出现了血色,他突然地挺了一下上半身,像是费了好大劲吐出了一口气,眼睛慢慢的咧开一条缝,看到妻子把他搂在怀里,眼角流出泪来,嘴张了几张,只听喉咙里咕噜出声却听不清。

周玉华一看大贵醒过来了,赶紧收住泪,揪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点。

她轻声说道:“孩子他爹,来,你要是有劲儿就帮我一下忙,我扶你上炕躺着。哎呀我的妈呀,你可不知道,你刚才闹这一出,差点没把我吓死,来来,上炕啰。”

周玉华看躺在炕上的大贵喘气匀溜了一点,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她真后悔,自己千躲避万躲避,陪着小心说话,丈夫还是旧病复发,差点......,嗨。

王大贵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心痛的病,一有点不顺心的事儿就心痛,随着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多,生活过得越来越苦,他的心痛病时常发作。

周玉华嫁到王家后,知道丈夫有病,越发不敢随意的对大贵发脾气,哪怕是有些牢骚也都憋在肚子里,就这样怕来怕去大贵还是犯了病,还比以前哪次都重。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揪的很紧,就怕......,嗨,这苦命的女人,她都不敢往下想。

大贵在炕上躺了一阵儿,觉得自己太无能又窝囊,身子骨又不争气,躺在炕上听外面寒风扑窗,家里的屋顶塌了个大窟窿,他再也躺不住,犟着坐起来就往炕沿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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