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宜定定直视他,眼中的情绪在一霎那的惊诧后重新回归于无波无澜。
见他外表如此平静,唐飞泽不禁有些失望,他慢慢收起笑容,语气不解:“我以为您会很生气地对我恶狠狠地骂一顿,然后拳头都往我脸上招呼一遍。”
如果那样,他一定会欣然接受,这样明显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
“别,我可担不起,”韩景宜一听这要求就觉得一阵牙疼,语气不自觉散漫起来,“除非是脑子秀逗了或者是激到顶点,不然谁敢动手体罚学生。虽然以前我是被罚过来的,但这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谁都知道,天大地大,学生最大。”
话一说出口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语气不对劲儿了,作为老师对学生用这种自然散漫的语调实属不该,这分明是好哥们好兄弟间才会用得上的语气。
只是他毕竟才脱离学生这职业不久,教师架子多少还摆的不够火候,再加上他格外年轻的脸,一般学生都对他都不会像对平常老教师那般中规中矩恭恭敬敬。
更何况是跟他近距离相处了这么久的唐飞泽。
唐飞泽又挑起唇,眼睛里亮亮的,“那您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有,”韩景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手从包里边拿出信递还给他,“拿好,然后到属于你的考场好好战一场。”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唐飞泽没有伸手去接过,反而盯着他的双眼,语气肯定。
韩景宜脸色复杂地看着他,手不上不下地僵持在半空,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他撇嘴,“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我知道什么,但不是现在......给我好好拿着。什么都没考虑周全就来试探,就不怕我不来么?”干脆把唐飞泽揣在兜里的手一把拽出来塞进他手里边,一连串从嘴里边蹦出的无数个知道差点都把他脑袋给绕晕。
唐飞泽眨眼,笃定地说:“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冒冒失失地就赶过来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先不说他跟唐飞泽之间幼稚到顶点的对话,唐飞泽这不依不饶的架势也让他有点吃不消。
“好吧。”唐飞泽不大乐意地收下了信封,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忽然问他:“里边的东西您看过了吗?”
韩景宜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脸上又不自觉燃起温度,他状似无意地扭过头,有些支吾地说:“看,看了。”
“那么,您的回答是?”唐飞泽歪头凑近他的脸,说话间开口的热气不时喷洒在他的耳朵上,耳朵尖不由得泛起了酥麻的痒意,微带着点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磁性十足;韩景宜抖了个激灵,轻轻推开他,拉开了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他用力地揉了几下耳朵,试图把这种奇怪的感觉驱逐掉。
然则周遭的暧昧气氛却是不减反增,炽热得惊人,仿佛有无名之火在燃烧跃动,寸寸蔓延,蹿进了他们眼睛里,耳朵里,还有心底下。
‘砰、砰、砰——’
清晨的街道真是静得出奇,彼此间能听见对方宛若擂鼓般的心跳,狂乱且充斥着激荡。
“嘶......”韩景宜倒吸一口凉气,从方才的暧昧气氛中挣扎而出,他怎么着也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能像毛躁小鬼一般乱了方寸。
他侧眸看了眼对方,浓烈的执着与认真使得他心中蓦地又乱一拍。
韩景宜心想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韩景宜示意他伸出手来,在唐飞泽略带困惑的目光下,他又把手伸进包里,从包里边掏出两块巧克力放进他手心,“哎,拿着。”
唐飞泽喜逐颜开,手上极为熟悉的物事勾起了过往的回忆,他一如往前一般飞快把它放进衣袋里,生怕是怕被人抢走去了似的。
这一年里徐栎先前送给韩景宜的代金劵早就被用完,韩景宜用它们买了各式各样的零食,时不时拿来奖励给学生们,有时候还会带来一整盒放在讲桌上让他们上来每人都分一块儿。
唐飞泽现在还记得每当这些被拿出来时他说的话。他常叫大家都上来吃,说心情不好多吃几块也没关系,吃完之后希望能为他们带来好心情,关键是有了好心情才能读书读得轻松。
代金劵被用完之后韩景宜干脆就自己掏腰包来买了,徐栎偶尔也会送给他一些,不知不觉这件事就成了整个班上的习惯,每周一到固定的发糖日学生们总是出奇的乖巧安分。
尽管教导主任并不认可带袋装食品进教室这种做法,但是在韩景宜的完美掩护之下,全体同学日常生活可算是过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
“考试幸运糖。”韩景宜看他这幅反应怔了一会儿,再看唐飞泽越来越飘的表情,他及时补充了一句。
“我们一起进去吧。”唐飞泽突然说,没等韩景宜回答他便已自顾自地拉起了韩景宜的手,韩景宜微动了动,没有挣开。
晨曦初露,将两人一前一后,手牵着手的背影披上一层金色柔光,在清冷校园中熠熠生辉。
此刻校园内行人稀少,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动作,唐飞泽不时转头对他笑笑,手上的力度又紧了几分。
唐飞泽主动挑起话题:“老师今天监考哪个考场?”
“应该是第二教学楼的十一号考场。”
“真可惜,我是第八号考场,监考老师不是您。”
“在哪里考试都是一样的吧。”
“不,不一样,”唐飞泽语气惋惜道,“这样您就不能亲眼见证一个状元的诞生了。”
他神情自若,俨然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显然在这时候将与他势均力敌的陈亦詹抛之于脑后了。
韩景宜挑眉,对他的话持高度怀疑态度,“别想那么多,正常发挥就足够了。”
唐飞泽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我正常发挥一向是平均值超常发挥的两倍。这一向是我万年不变的定律。”
韩景宜抽抽嘴角,哟,还真狂。
二人走过校道,在一处教学楼下停住。
尽管唐飞泽尽量拖延了时间,但极短的路程还是很快走到了尽头。
“那我拭目以待。”韩景宜站定,把手从他手中抽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予以鼓励。
“有奖励吗?”他忽然凑过来问。
“如果班上每一个同学都像你这样问我要奖励......”韩景宜慢悠悠地说,“那我一定能光荣晋级月光族的一员了。”
“而且像你这么明目张胆的问老师要礼物可不是好学生应有的行为。”
“但是您还是同意了不是吗。很遗憾,他们都没有我这么懂得见机行事。”唐飞泽面不改色。
“想要什么?”韩景宜问他。
唐飞泽上前一步,轻轻环住他的腰,又倏然间收紧,他把下巴放上韩景宜的肩膀,用只有在如此近的距离间才能才听得见的声量说“我还没想好,那就先欠着先吧。”
韩景宜先是一僵,很快反应过来,自然地伸手抱了抱他,“加油吧。”
——这是一个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鼓励性的拥抱,唐飞泽却觉得心跳得格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