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尽心思凑到银子,爬了整整一天爬到至锋宝塔,又连破莫兮年两阵,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黯影居然认莫斯年做主人。
忠臣不侍二主,认主的武器会抗拒他人的使用。就像哥哥的刀认我做了主人,结果在哥哥手里断掉了。现在黯影认了莫斯年,就算我问莫斯年讨来给哥哥,哥哥也无法发挥出黯影的威力。
除非……黯影没有主人……
莫斯年实力惊人,脑袋又聪明,有他在哥哥做不了第一神捕……
正在琢磨,面前的莫斯年突然收住笑,灼灼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眼:“师傅,你在想什么?”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冷冷语调。
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心虚地磕磕巴巴:“没想什么。”
他捏紧黯影,脸色阴沉得仿佛狂风骤雨即将降临:“师傅瞒不了我,每次师傅想做坏事看人目光都特别冷。师傅怕我威胁十哥,想除了我?”
浑身打了个哆嗦。
好个聪明绝顶的莫斯年,他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什么念头都瞒不过他。可我只是想一下下而已,哪里下得了手动他?
不由涌起一阵恼怒的感觉,推了他一把:“师傅怎么会除掉你?除非你想对我哥哥不利,不然我绝对不会动你的。”
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没了血色,嘴唇哆嗦起来。一把将黯影塞到我怀里:“十哥的黯影,给你。”说完转身就走。
走得很快,很快走出藏剑室。
待我追到空地上,他已经走进了黑压压的松林。
我气得胸闷,累得气喘吁吁,又不能丢下他不管,只得冲他大喊:“你走错入口了,别进去!”
可他连头都没回。
莫兮年跟上来,轻声道:“没关系,在阵里转两天他会转回原路的。”
进了九宫迷魂阵,有九九八十一条路,其中只有一条生路。要是我追进去找,得找上个十天半月。只能在原地等莫斯年自己转出来。
我还赶时间呢,气得我大声冲枫林喊:“莫斯年,林子里什么都没有,饿死你!”
喊完还是不解气,我捡起脚边的小石子往林子里丢。
丢完石子,我转头看着莫兮年:“莫老板,黯影我们买了。但银子在莫斯年身上,能不能等他出来再付钱?”
莫兮年的笑容和煦如春光:“黯影就送给斯年了。黎月姑娘师傅可在至锋宝塔歇脚等斯年出来,在下正好有一些阵法上的问题同姑娘讨论。”
“送?为什么?”我疑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因为想同我讨论阵法?”
他敛眸:“说来惭愧,莫斯年是我弟弟。”
至锋宝塔向来只做生意不问江湖世事,偏偏上一辈出了个想当大侠的少爷莫绍南。莫绍南整天“行侠仗义”,给至锋宝塔惹了一大堆麻烦。气得莫家上任家主莫太爷直接将至锋宝塔传给了幼孙莫兮年。
可莫绍南倒好,干脆抛弃妻子,去西北做大漠孤烟侠客,倒在西北闯出了一些名气。之后,莫绍南又再娶魔女乌燕丝为妻,生子莫斯年。
后来莫绍南乌燕丝夫妇过逝,莫斯年流落草原,因身上的魔纹被当地百姓当成不详之物,受尽欺凌。莫太爷不忍莫家骨血受辱,又不想刺激可怜的儿媳,便将莫斯年从草原接回托给诸葛侯爷抚养。
怪不得上至锋宝塔后莫斯年的脸就一直阴着,竟然还跟我发脾气。
敢情不光生我的气,还生莫家的气。我就一出气包,质问道:“莫兮年,你是莫斯年的哥哥,你知道莫斯年在六扇门过得多穷?为什么不管他?”我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不疼弟弟妹妹的哥哥?哥哥应该是世上最好的人才对。
莫兮年淡淡地笑笑:“家母在堂,兮年无法两全。”
说得也是,我抱着黯影没再出声。
莫兮年将我安排在主楼客房,好吃好喝招待。
莫斯年在树林里困了两天,算了算也应该出来了。风餐露宿的,也不知道他饿成什么样了。
我闲得无聊,思量几番,觉得还是不能白来至锋宝塔一趟,得帮哥哥弄一把刀。
于是厚着脸皮再次去找莫兮年。
问过家丁,家丁将我带到了莫兮年的书房,然后离开。
莫兮年的书房比文书阁还宽,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上面摆着整整齐齐的竹简,书籍,字画。穿过书架出了房间,看见一座凌空的桥,桥下云雾翻滚深不见底。桥的另一头连接着一间凌空的楼阁,楼阁由斜插在旁边山体上的龙骨支撑。
我从桥上走过去,推开门,朝楼里喊:“有人吗?”
“进来吧。”里面传来莫兮年的声音。
走进去一看,看见一座巨大的灶台。灶台上盖着竹笼屉,笼屉连着一根弯弯曲曲的竹管。竹管的尽头,正一滴滴往下淌着液体。
莫兮年就坐在竹管尽头旁的一条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个白瓷杯接滴下来的液体。
他比我和莫斯年大好几岁,还是莫斯年的哥哥,我不敢乱给他起外号,:“莫家哥哥,你干嘛呢?”
他朝我招招手:“过来。”
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
他将白瓷杯凑到我眼前,轻轻一晃,酒香浓烈。居然是一杯碧绿色的酒,在白瓷杯里微微荡漾,像一块调皮的翡翠,颜色可人。
“采来清晨枫叶上的云露,霜后的小麦,初绽的地苔,非要在不沾地气的地方,方能酿成此等绝世佳酿,灵翡。”他微微一笑,“刚酿的灵翡有一种别样的甘甜,尝尝。”
我摇摇头:“我不喝酒。”
他端着杯子,笑盈盈地看着我。
好吧,其实我也想试一下。接过杯子,小心地将那杯碧莹莹的酒灌下了肚。这酒很好喝,刚入口的时候甘甜可口,一点也不辣人。咽下去以后,还不停地从肚里向外翻香气,久久不散。
我赞道:“好甜,好酒!”
他收回杯子,重新放到竹管下,眼睛看向我:“找我什么事?”
“我想跟莫家哥哥买一把刀,不会认主的刀。”
他笑道:“黎月姑娘,至锋宝塔没有不会认主的武器。”
“是么?”我悻悻地起身想告辞。
“黎月姑娘。”莫兮年叫住我,“在下想弄清一件事。”
“什么事?”
他微微敛眸:“昨日,姑娘破在下的十六步卦阵时,第三百二十八步,姑娘可破的是虚临右?”
“是。”
“解法出自何处?”
“元成子,破阵劫空篇,三十六页,第五列:迷踪卦,卦迷踪,虚临右破之。”
他站起身:“姑娘随我来。”
我满脑子疑惑,跟他回到书房。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递给我。我接过一看,赫然是元成子的破阵劫空篇,第三十六页第五列:迷踪卦,卦迷踪,虚临左破之。
他淡淡地扯起一丝笑:“昨天的卦阵若不是姑娘变了步法,舍弟的小命可能已经折在“虚临右”上。舍弟对姑娘完全信任,在下恳求姑娘,下次若赌上舍弟的性命,请姑娘再三慎重。”
顿时浑身一阵冰凉,抬头看向他:“不可能,我绝不会记错。”
我飞快地将书扫了一遍,又丢开手里的书,抽出另几本书翻了翻:“怎么会这样?”
凡是我看过的书,都有一个或两个字有轻微的改动。而且,根据阵法推定,莫兮年的书是对的,文书阁的书是错的。这些改动对书的内容没有大碍,可一旦生死攸关之时,就可能因为这一两个字酿成大错。
天啦,我差点害死莫斯年。
我怕极了,紧紧篡住手里的书,浑身发抖。我向来自诩天才,可就是因为我是天才,我才忽视了这些显而易见的错误,居然还忽视了这么久!
“黎姑娘……”莫兮年走过来,像是想扶我。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发疯似的冲出去:“我去找斯年。”
如果破阵时我没有临时起意换成新步法,莫斯年就避不开五道冰丝,那么……
我差点害死莫斯年,我差点害死他!
现在呢,现在他在哪里?他在阵里困了整整两天,会不会出事了?
冲到松林边,我忍不住大哭出声:“莫斯年,莫斯年,莫斯年……”
可眼前除了晃动的树枝,什么回音都没有。
不知喊了多久,朦胧中,有人跑来,拍拍我的肩膀:“黎月姑娘别担心,斯年刚才回来了。”
是莫兮年,他依旧笑着,他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我泪如雨下:“你没骗我?”
“没骗你,”他转头看向一位家丁,“阿福,你带黎姑娘去看莫公子。”
……
回到主楼,阿福指了指一个房间:“二公子在里面,正擦身子呢。”
我推开门就走进去。
急得阿福在身后喊:“哎,姑娘。”
我没理他,径直穿过屋里的月牙门,绕过屏风。
莫斯年背对着我站在浴桶里,一手拿着块芝麻饼有滋有味地啃,一手拿着毛刷刷后背。
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扭头一看,转瞬丢开饼和毛刷,抓起桶沿的毛巾往腰上裹。
我扑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腰,脸贴着他湿漉漉的后背,泪水顺着他的脊背滑落:“对不起。”
幸好,他的背是暖和的,身后的纹身是鲜艳的,全都是他活着的证明。
他按着我的手,半天,轻声道:“师傅,我不该跟你置气。”
“对不起……”我不停地宣泄着自己的后怕,“对不起……对不起……”